就算菊花說了那些理由,她聽著好像也不錯,但眼睜睜地瞧著幾十隻雞被送出去,她還是覺得無法忍受:這雞從抱窩出小雞,喂到這麽大,那是好輕巧的事?
菊花抿嘴笑道:“娘,這要瞧今兒大夥吃了這雞是個啥情形。要是都說好,想要買的話,明兒就不用送了——他買家去吃了也是一樣幫著傳揚;要是沒啥動靜,光說好聽的,不想買的話,那就還要再送,不過今兒送過了的人家就不再送了,要換些人家送。”
何氏心裡嘀咕,平常人家,誰沒事買雞吃哩?那有錢的,不都是去酒樓吃去了?他也不會單買一隻雞來吃。因此,很是替菊花憂心。
槐子卻微笑對菊花道:“我瞧這麽送肯定成。再說,來喜那個機靈勁兒,你就不用這個法子,他肯定也會想些花招出來的。如今你用八隻雞讓他打點,只怕他能讓整個下塘集都知道他家鋪子賣這荷葉雞,味道還好。”
菊花聽了也很期盼:“要是他這麽能耐,那自然是好。不過,你也太誇他了吧,不過是八隻雞,如今下塘集人可多著呢,有些人又是光看熱鬧不買的。”
槐子微笑道:“你等著瞧好了。”
於是,菊花就跟當年楊氏第一天出去賣豬下水似的,在家翹首盼望黑皮回來。
一直快到傍晚時分,黑皮才挑著簍子回來了。
菊花和葡萄正在廊簷下守著幾個娃兒做針線,見了他也不言語,只是微笑。等他跟自己說今兒送雞的情形。
黑皮先放下扁擔,衝菊花道:“少奶奶,等我喝些水再來說話——這話長的很哩”
菊花聽了好笑,道:“去喝吧,這也不是緊要的事情。”
劉奶奶瞧著孫子直搖頭。心疼地說道:“出門也不曉得帶個水筒子。乾熬著,不就受罪了?”
於是黑皮回家灌了一碗水下肚,這才過來。鼓著嘴對菊花道:“少奶奶,來喜掌櫃的大方的很哩,答應人家明天還要送——這可是虧大了。我說不能送了。他不聽。叫我家來跟少奶奶說,還說少奶奶肯定會答應的,說這錢他跟少奶奶分攤,那也不少哩。我瞧他就是不心疼雞。”
接著跟菊花一五一十地說起來喜送雞的情形。
原來,他到了集上,把菊花教他的話跟來喜說了。
來喜聽了一個勁地點頭,完了卻對他道:“你們少奶奶太小氣吧啦了:送兩隻雞給雲大夫,這剩下的八隻雞哪夠送人的?我來喜好歹在集上也混了這麽些年。街坊鄰裡,裡保衙役,酒樓掌櫃。作坊管事,算起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這送一家不送一家,不但不得好,還得罪人哩。”
黑皮聽了目瞪口呆:早上少奶奶說這十隻雞都送人,張奶奶都心疼的要命,這個來喜掌櫃卻還嫌棄少奶奶小氣,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原來這雞不是他養的,不心疼不是?
來喜呱啦呱啦說完,劉小妹搗了他一下,對黑皮努嘴兒。
來喜見黑皮鼓著嘴巴不高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道:“黑皮,你家少奶奶還說啥了?”
黑皮沒好氣地說道:“叫我跟掌櫃的多學學,長些見識,讓我下午再回去哩。”他心道,跟你跟久了,怕是要學成個敗家子。
看著黑少年那不以為然的表情,來喜忍笑道:“那好,你就跟我一塊出去送雞吧。小妹,你先看著點鋪子;鎖兒,甭淘氣,爹出去辦事兒,就回來。”
鎖兒脆生生的應了聲,又道:“爹,吃包子。”
來喜道:“噯!爹回頭買兩個肉包子給鎖兒吃。你先喝些糊糊,爹沒那麽快回來哩。”
說著話,拿出兩個燒雞留給雲影,將剩下的燒雞攏到一隻簍子裡,又拿了把菜刀、筷子和一隻大砂鍋,一並歸攏。
來喜拎著簍子,帶著黑皮先到隔壁,對賣日雜的掌櫃招呼道:“余叔,在忙哩。瞧我給你送啥好東西來了?”
余掌櫃剛吃完早飯,正坐在櫃台前喝茶呢,聽見這話,忙放下手中的茶盞,笑眯眯地問道:“是來喜呀?大清早的,給我送啥好東西?”
來喜示意黑皮,黑皮就在簍子裡敲開一隻燒雞外面的泥巴——反正下面墊了草,那泥土也不得漏出來——然後捧出一團黃乎乎的東西,再解開捆綁的草繩,揭開那葛藤的葉子,這才露出裡面白色棉布裹著的燒雞,乾乾淨淨,沒沾一點泥巴。雖然未見內容,但那香味已經飄出來了。
余掌櫃吸了吸鼻子,讚道:“這是啥?好香的味兒。”
來喜這才接過那燒雞,放在砂鍋裡,揭開外面的紗布,再剝開一層葛藤的葉子,那燒雞就完全露了出來,還冒著些微熱氣,頓時滿屋飄香。
余叔不停地讚歎,連道好手藝,恍然大悟道:“怪道你鋪子旁邊隔出一小間,就是要賣這燒雞吧。”
來喜用刀將那雞一剖兩半,分了一半出來,讓余叔拿東西來裝。
余叔急忙高聲叫媳婦拿盤子來,一邊看那雞:分開後,露出雞肚子裡的東西,有蘑菇、木耳、筍乾,兩根紅辣椒和一些薑片。
來喜見余嬸子拿了盤子出來,便將半邊雞和一些蘑菇、乾筍放進盤子裡,示意余叔嘗嘗。
又見余嬸盯著這雞看,便笑道:“余嬸子,這雞做起來也不難,你都瞧見了:就是把雞剝洗乾淨,再往雞肚子裡塞上些作料,抹稍許的鹽,然後再用針線縫嚴實,用這個葛藤的葉子包裹一層——這是為了雞燒出來有些清香味兒,好聞的很——再就是用這個棉布裹緊了;外面再裹上樹葉,用稻草捆扎後,糊上黃泥,這樣就不會弄髒了那層布,打開燒雞也是乾乾淨淨的。剩下的就是埋在火裡燜熟了。”
黑皮聽了他的話,滿臉著急,用手一個勁地搗他後背——怎能跟人這麽仔細地說哩?那還做啥生意,人都自己燒雞不就完了?
來喜也不理他,氣得黑皮嘴巴翹得能掛油壺。
余嬸跟余叔對視一眼,訕笑道:“你都跟我們說了,那還怎做生意哩?我們也不好意思的。”
余叔跟來喜做了好幾年的鄰居,很喜歡來喜厚道,做生意厚道的人最是難得了。他用教訓的口氣對來喜道:“你這娃兒,怎啥事都跟人說哩?可不能跟人說了,都曉得了,那還賣個屁呀!”
說著話,一邊用筷子輕輕一挑,那雞肉滑膩的很,很容易連皮帶肉挑出一塊來,夾起送進嘴裡,邊嚼邊不住點頭,兩眼放光。
來喜示意余嬸也嘗,又笑道:“余叔可別這麽說,這也不是啥金貴東西,幹啥要藏著掖著?余嬸要是有空閑,就自己做;要是懶得動,就去我那買。這雞連毛帶屎就要十八文一斤,我表妹她們殺雞、清洗、包裹、再燒出來,忙一場,做出來了,也就四十文一斤——這可是淨肉了,瞧,連頭腳翅膀都去了哩。也就賺個工夫錢。要是懶得動手的,去我那買還方便,畢竟糊泥巴裹樹葉子也麻煩,還要埋在火裡燒。再說,咱這下塘集附近還沒黃泥巴,要到小青山那才能挖到,費事的很。”
他一邊說,余叔跟余嬸一邊在心裡算帳,發現自己做還真不如買——並不會多費多少錢,跟來喜說的,也就賺個工夫錢。
余叔揚眉道:“你賣的價錢公道,誰還費那個勁兒巴巴地去做?費工夫不說,能不能有這好味道,那還難說哩!照你這麽算,兩斤重的雞要三十六文錢,殺了雞血一放,撏乾淨毛,再去了頭腳翅膀和肚子裡的東西,能有一斤就不錯了,就多也多不了多少,你賣四十文一斤,也就賺個工夫錢。來喜呀,你這價錢賣低了哩!”
余叔一邊算帳一邊好心地提醒他。
余嬸也擔心地問道:“這麽的能賺錢麽?還要讓人從鄉下送上來,不又是費工夫?”
來喜笑道:“余叔就是好心。可是你老人家想想,這雞也不是啥貴重的東西,也不難做,要是賣貴了,沒人買哩。賣的價錢公道些,那想吃這燒雞的人,也不會覺得買這雞費錢,他想著跟自個買活雞回來殺是一樣的,不過多付個工夫錢,那咱的生意才能做的長久。要是單賣這雞肉,我是賺不到錢的,所以就想法子把那雞頭雞腳雞翅膀和雞肫雞肝,另外單獨做了出來賣,補貼這雞肉的虧空。”
余叔聽了恍然大悟,感歎道:“這錢賺的忒不容易。來喜,你就是太厚道了。她娘,往後咱想吃的話,就去來喜那買,比自己做還方便哩。明兒我先定一隻,我大孫子明兒過來。”
余嬸樂呵呵地說道:“這雞味道這麽好,誰還自己做哩,那不是找麻煩麽?甭聽來喜說的容易,這麽折騰,沒一個時辰弄不好。還不如買,又不貴。”
來喜笑道:“噯!那我先多謝余叔和嬸子了,幫我傳揚傳揚。我還要去別家送雞。”
於是,告辭余掌櫃,帶著黑皮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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