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就在人群外,所以把來喜的話聽了個明明白白。
來喜搖頭道:“一千斤太多了,四十文一斤也太便宜了。”
黑皮對來喜的崇拜簡直跟清輝江的江水似的,滔滔不絕,他恭敬地垂手站在來喜身後,一副跑腿小跟班的模樣。
林胖子和隨從鬱悶地要吐血,從沒見過這樣的:這邊二十五文沒人買,他出四十文來喜卻不賣。
他有些泄氣地問道:“那楊掌櫃到底能賣多少給在下?要什麽價才肯賣?”
他打定主意,要是來喜喊價太離譜,他轉身就走――不吃辣椒也不會死人。他本想將辣椒買去轉手賺一筆的,可是人家那麽精明,這算盤算是落空了。
來喜道:“我們剛賣,也不好賣高價的。若是林老爺買三百斤哩,就算四十文一斤;若是林老爺買六百斤哩,那便要五十文一斤。再多就不行了。我們也不好因為林老爺買的多就胡亂開價,所以隻好少賣一些。”
眾人怎舌,這還不算高價?
那個隨從忍無可忍地問道:“若是明天有商家也來買三百斤,你也給算四十文一斤?”
來喜看著他無辜地點頭道:“當然了。”
那隨從氣得大叫道:“那為何不按五十文一斤把這辣椒賣給我們?你腦子有病啊!”他跟著自家老爺走南闖北,就沒見過這樣人。
來喜聽了呵呵直笑,摸摸鼻子,咳嗽一聲道:“是這樣的:做生意哩,講究財源廣進。咱們東家也不可能隻賣一年辣椒就不賣了,他明年自然還是要賣的。那越多的商家知道這辣椒,咱這鋪子就越出名,明年的生意也就越好做。若是全賣給林老爺,就算給的價錢高一點。所有的名利都讓林老爺賺了,那我們還賣個屁呀?多賺那點銀子算啥哩!這跟二十五文一斤賣給街坊是一個道理。”
林胖子已經沒脾氣了,盯著來喜看了好一會,才哈哈大笑道:“好!楊掌櫃。楊兄弟,我老林算是服了你了。六百斤就六百斤,咱們也算是相交一場,就做個朋友如何?我回去幫你傳揚傳揚,你就在家等著人來買辣椒吧。”
來喜笑眯眯地說道:“林老爺這麽爽快,那咱也不能太不講人情,就賣給林老爺八百斤辣椒吧。五十文一斤。做生意靠的就是朋友哩,要不然我能對街坊們這樣?”
那個隨從簡直要吐血:吵了半天,甚至還要加價也沒見他松口,老爺許了個空口諾言,倒又答應多賣二百斤。虧老爺還誇他,他覺得這人就是腦子壞掉了。
林胖子笑眯了眼道:“八百斤也不夠,我也不對外賣了,都用來送人。出來一趟。好歹帶些新鮮東西家去。吵了半天,其實也就花了四十兩銀子。楊兄弟,我看這辣椒說不定還真像你說的。到年底要賣高價。雖然辣椒賣五十文一斤實在令人驚奇,可有錢人家誰在乎這個?瞧我買了八百斤才四十兩銀子,早知道我也不跟你爭了。”
來喜笑道:“在商言商,剛才林老爺是想買了回去賣,自然低一文錢也是好的。若是買來送人,四十兩銀子的東西,對於林老爺這樣人物來說,是寒磣了些。這還要分送好幾家吧?”
林胖子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一家送一百斤,又好看又省錢,還新奇難得。”這會兒他一點也不覺得虧了。
於是。來喜讓林胖子先將三百斤辣椒搬走,剩下的五百斤說好下午來提貨。
那隨從叫了輛車將辣椒裝上,林胖子大方地將四十兩銀子一口氣付清,也不要來喜寫欠據,高興地走了,說下午再來。
等他一走。那些圍觀的人一哄而上,你三斤,他兩斤,搶起辣椒來。
來喜心疼地叫道:“各位叔伯嬸子,這不過就是辣椒,不是啥好東西,你們還是少買點吧,有錢不如買肉哩。”
他是真勸,也是真的心疼了:少賣些,省下來賣給商戶多好。可是他已經誇下海口,要賣給街坊鄰居二十五文一斤,自然不能食言,唯有跌足歎息,不住地苦勸人家不要亂花錢。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剛才他不過是看不慣那林胖子吃定了他辣椒不好賣的樣子,靈機一動,才故作奇貨可居,道是買的越多價格越高,就這樣還不肯多賣。要是早知道這結果,就會另作安排了。
黑皮也心疼不已:五十文一斤哩,這會兒卻只能賣一半價錢。
這些人就是眼皮子淺,聽見人家五十文一斤都買了,自己要是二十五文還不買,太虧了。可他也不想想,這辣椒你買兩斤家去,它還能變成肉不成?除非你再轉賣給旁人,不然的話終究還是吃虧的,怎這麽死腦筋哩!
等槐子跟馬叔轉頭回來,辣椒已經賣了個精光,來喜還催促他趕緊回村去再運些來,他還欠人家五百斤哩。
槐子聽黑皮眉飛色舞地述說剛才的事情,驚得目瞪口呆:他剛才在清輝酒樓也跟人談成一筆生意,賣出三百斤,每斤三十文,心裡著實得意,覺得有了個好的開頭,這剩下的也不難賣了。可是看看來喜賣的成績,他不是自己打嘴麽?
菊花早先跟他和來喜就提了兩點要求:一是少於二十五文不能賣,寧可賣不出去爛了也不能砸了這“物以稀為貴”的招牌,反正辣椒也就三四文一斤收來的,這筆生意做不成功,最多那荒地不買了就是了;
二是每次賣給大戶不能超過三百斤,否則就要加價。因為剛開始,誰也不知道後面是個什麽行情,不能輕易將貨出完了。
他對來喜笑道:“虧得沒賣多,不然真不好說了。這辣椒還是由你來賣好了,我還是家去幹自個的事吧。按菊花說的,你賣得越高,抽成越多。”
來喜得意地笑道:“瞧你說的,我來喜就那麽點眼光?剛才賣辣椒,二十五文的利,我說讓就讓了,也沒反悔;咱們自家親戚,還能算這小帳?我就一文錢不收,幫大姑把這生意做成了,大姑將來發財,還能忘了我這娘家侄子?”
槐子笑著給了他一拳頭,道:“曉得你是個有遠見的,不過總不好讓你白忙活一場。本來還準備在這吃晌午飯哩,只能先回去了,下午再來。”
來喜道:“晚上咱們再一塊吃飯。我正要請史班頭吃酒,你也去,他上回還說要拜訪你哩,想同你結交。還有,這賣給街坊的辣椒,往後每天限賣兩百斤,一個月就六千斤了。咱也不能太吃虧不是。”
槐子點頭,道一切由他自己拿主意,便帶著黑皮和馬叔匆忙趕車離去了。
他回家將這事一說,黑皮在一旁跟著補充――他親眼見的嘛,聽得大夥一愣一愣的,連菊花也覺得不可思議,果然不管哪裡的有錢人都是一樣。
鄭長河喃喃地嘀咕道:“不就是辣椒麽,不吃又不會死人,忍幾個月再吃不是一樣?”
何氏心疼地說道:“菊花晌午做菜還用了兩斤哩。往後咱們不吃了,全賣,要吃等明年新辣椒上市就是了。五十文一斤的辣椒,再好吃我也吞不進哩!”
眾人聽了都忍俊不禁。
於是都去掏辣椒。這活計跟當初埋辣椒一樣,可不能讓佃戶乾,只能自家人動手。誰讓這保鮮的技術含量太低哩,簡直就是沒有技術含量,凡是見過一眼的人都能會,因此是萬萬不能讓人瞧見的。
大夥帶上口罩,將辣椒掏出來後,再用井水衝洗一遍,洗淨上面殘留的草木灰,用籃子或者簍子裝上瀝乾水,清清爽爽地拿出去見人。
先出鄭家後院的貨,連明天要賣的也一並掏出來了,天冷,辣椒這麽敞著也不容易壞。
忙完後,大家在井邊洗手,劉雲嵐對菊花道:“菊花,明年咱自個種辣椒,六七月下種,專門收秋後辣椒,省得在外買弄得鬧哄哄的。先前還沒賣人家就眼氣,等明兒聽說咱們賣五十文一斤,怕是要氣死了。”
菊花點頭道:“我就是這麽想的。 自己種自己收,反正咱們如今地也多,雞糞和豬糞也多,摻上草木灰和土糞,不怕底肥不夠。”
青木和槐子也道這樣好,還能多儲藏些。
楊氏洗了手,使勁甩了甩水,歎了口氣道:“也不曉得能瞞多久,把人都要得罪光了。上回擺滿月酒的時候,你二舅母就問你外婆,叫你外婆罵了她一頓,還嘀咕說老人家不顧兒子;姑奶奶家的幾個表嬸也拿話試探了,我沒理她們;雲嵐,你娘家人也問了吧?”
劉雲嵐點頭道:“也沒多問,我就跟娘說了,誰問都說不曉得,本來她也是不曉得麽。賺了錢我還能忘了娘家?好過吵得大家都曉得了,誰也賺不成。娘放心好了,我都打過招呼了,我娘家這個帳還是能算過來的。”
楊氏點頭道:“就是這個理。”
菊花搖頭失笑道:“真叫人曉得了,就不賺這個錢就是了,省得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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