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總劉序帶人前去查探一番,回來後報告說進入城堡的士兵已被難民堵在土木堡西側入口。
難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來了這麽多官軍,很多人凍餓交加,見到官軍他們沒多少恐懼,居然湧上來討要吃食。
如此一來,官軍無法入城,火炮、火銃、彈藥以及糧草等輜重無法運到城內,在沒有槍炮參與協防的情況下,若韃靼人突然殺至,絲毫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胡嵩躍抽出佩刀,怒喝:“大人,您下令,屬下這就去殺出一條血路!”
沈溪怒罵:“有什麽火氣,去衝著韃靼人發,對大明百姓撒野算男人嗎?讓騎兵從土木堡北部和南部城門衝進去,下馬後迅速設置路障,控制各主要路口,然後讓隊伍分流,從北門和南門進去!”
土木堡內難民是堵住了城門洞,但只是城西這片區域人流相對較多,加上進城士兵不讓,導致城門被堵塞,甚至發生糾紛。
一眾孬兵光顧著進城避難,加上他們平日就喜歡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對付這些難民他們更絲毫不會客氣。
沈溪現在只能讓騎兵繞道從難民背後進城,將通道打開。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心慈手軟發放糧食,否則各處難民聽聞,會一窩蜂跟著官兵跑,那時候城塞更進不去了。
光是城門就足足堵塞半個時辰,沈溪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午,日頭開始西斜,沈溪知道再不進城恐怕會有麻煩,如今已有多批斥候傳報,韃靼人距離土木堡的距離愈發近了。
隨著南北城門疏通,士兵們蜂擁而入。
與此同時,前頭抵達的輜重兵開始在土木堡內發放糧食,擁擠在西門的難民聽到消息後開始往土木堡中心聚集,沒過多久城門便恢復了暢通。
士兵悉數進城,沈溪剛松了一口氣,但還沒等他上城牆部署佛朗機炮,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
奉命調查土木堡情況的斥候回稟:“大人,土木堡城塞一丈左右的缺口有八處,三尺左右的缺口大概有二十余處,城北、城東兩處城門無完整門板,請您示下!”
沈溪未置可否,胡嵩躍怒道:“這是什麽鳥地方,城門連門板都沒有,怎麽駐防?一丈以上的缺口就有八處,若韃靼人強行破城,城塞豈有守住之理?”
沈溪嘴角浮現個諱莫如深的笑容,心想:“城牆只是有幾個缺口,四個城門少兩扇門板,就當是什麽大驚小怪的事情,這跟城中沒有水源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深知歷史的沈溪,對土木堡周邊環境較為熟悉,當年土木堡之變,英宗率領的親征大軍便駐扎在土木堡,因為土木堡地勢較高,水源斷絕,挖井兩丈也見不到水,而土木堡周邊最近的水源地,是在土木堡城南十五裡開外。
當初瓦剌人假意撤兵,讓明朝官兵出土木堡補充水源,結果饑渴的明軍到了河邊,一擁而上補水時,瓦剌人突然從側翼殺出,令大明官兵落得幾乎全軍覆沒的慘況,最後連皇帝都被人擄掠去了。
如今駐兵土木堡,將遇到跟當初土木堡之變一樣的窘況,那就是缺水。至於城堡中有幾個破口的問題,那都不叫事,沈溪巴不得韃靼人主動從缺口處發起攻擊,這樣能充分發揮火炮和火銃的作用,甚至有希望反敗為勝。
如果韃靼人圍城不打,那他就無計可施,讓士兵們渴上個三四天,沒戰死先渴死了。
為了不打擊軍心士氣,沈溪暫且不提水源的問題,只是下令讓士兵妥善保管好自己的水袋,先保證最基本的飲用水需求。
至於牲畜飲水則直接掐斷,人都快沒水喝了,牲畜這會兒派不上大用場,渴極了殺牲口放血喝都是有可能的。
“傳令三軍,對有缺口的地方稍作修補,城門一定要補上,在城塞內外找尋樹木,讓民夫砍伐製作!”沈溪道。
因為準備戰鬥的時間不多,沈溪不敢確定韃靼騎兵幾時會來,原本就是一座幾近廢棄的城池,想以此來作為屏障的確太過難為人。
沈溪如今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有一線生機就要盡最大努力,說不定韃靼派來追擊的騎兵只有不到一千騎呢?
只要韃靼人不具備圍城能力,那沈溪感覺這一戰的勝算可以提高一兩成,沈溪預估過,一旦韃靼騎兵數量超過兩千,就只能寄希望於來犯的韃靼將領犯錯,否則隻憑紙面上的戰力,明軍無絲毫勝算。
太陽一點點西斜,沈溪登上西城城頭,第一時間指揮人手將二十門佛郎機火炮架好。土木堡南北段城牆一裡,東西二裡,規模不是很大,城塞中聚集大批難民,準備時間倉促,沈溪一時間有些焦頭爛額。
偏偏還有各種事情麻煩他,一樁樁一件件全會匯聚到他面前:“大人,城塞中無樹木,附近倒是有一些,但一時間難以釘成門板,城門只能暫時用樹枝堵上!”
“大人,城北又有大批難民入城,這些難民是從宣府方向過來!”
“大人,韃子騎兵已經來了,您看……前面天空煙塵遮天蔽日,那是群馬奔馳激起的揚塵!”
……
沈溪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炸開了,但當他聽到韃靼騎兵到來的消息時,依然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看向西方官路的方向。
面向西邊的土木堡城牆有七米高,居高遠眺,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韃靼騎兵揚起的塵沙,韃靼人的前鋒距離土木堡大約只有五六裡的樣子,但目前僅僅只有西城牆上架起了火炮,北、東、南三面城牆處於不設防的狀態。
城中弓弩手和箭矢缺少,平日訓練的那些火銃手也沒來得及集中,加上城門洞開,怎麽看形勢怎麽惡劣。
如果韃靼人抵達後第一時間從其余三個方向攻城,沈溪沒有任何辦法應對。
好在有一點,韃靼人不清楚土木堡的情況。
如果換作是瓦剌人,他們或許還對土木堡有所了解,可是韃靼人兵鋒卻從未染指過土木堡。
“全軍準備!”
京營兵原本懶散而松垮,但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了,他們也知道現在當逃兵唯一下場便是窩囊地死去,只能在城中準備迎戰。
火銃兵在城中集結,而刀盾兵則拖著自己的家當上了城頭,結果發現這裡的城牆連個城垛都沒有,只是土牆,如果被韃靼人亂箭射上城頭,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一個個頓時打起了退堂鼓。
此時沈溪已將二十門火炮架設好,好在之前連同炮手一起從居庸關要了過來,再加上沿途從民夫中征募了一批填裝手一同進行訓練,否則現在才重新手把手教導的話,沈溪恐怕連死的心都要有了。
“記得,先將子銃填充好炮彈,放入母銃之重,等我發令之後,才點燃火繩,步驟不能出錯!”
由於火炮手和填充手臨陣經驗不足,沈溪作為主帥,在城頭再次充當教習,讓大家嚴格遵照日常訓練進行。
韃靼人先頭部隊距離城塞越來越近,終於,韃靼人在距離城塞大約三裡的地方停了下來,沈溪從懷裡摸出自己在東南沿海平匪時使用的自製望遠鏡,往遠處看了看,發現韃靼人數量不多,似乎只有三四百騎的模樣。
此時有眼尖的士兵也發覺了敵人的底細,把總朱烈瞪著大眼仔細看了看,無比氣惱地說道:“不過三五百的韃子,居然趕著我們跑了一路,實在可氣,沈大人,不若派兵去將他們殲滅!”
沈溪冷聲道:“胡將軍這是在主動請戰嗎?”
朱烈口氣很大,但聽了沈溪的話,他不由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不敢吱聲了。
就算只有三五百韃靼騎兵,也不是說擊敗就能擊敗的,關鍵在於沈溪麾下的騎兵數量太少,而且嚴重缺乏實戰經驗。
與之相對應的,韃靼騎兵久經戰陣,三五百韃靼騎兵在平原上展開,在有足夠衝鋒距離的情況下,擊垮一兩千腰挎長刀手持盾牌的大明步兵絕對不成問題,更何況這還不是邊軍步兵,而是一向疲弱的京營兵。
就算沈溪有傾巢而出取勝的把握,他也不會這麽做,因為韃靼人先頭兵馬到了,後續人馬相隔不會太遠。
韃靼人行軍講究前後呼應,等這邊戰事進行到一半,後續韃靼騎兵不用太多,再有三五百騎,那明朝兵馬終歸要落敗。
沈溪將望遠鏡揣回懷裡,道:“韃靼人的前鋒兵馬不多,這是好事……韃靼人應該不會貿然攻城, 繼續加固城塞!”
如今既然已進入土木堡,沈溪說什麽都不會貿然攻出去,有火炮,有城塞,手裡加上民夫還有八千人,土木堡內的防守力量不可謂不強大。
在沈溪眼裡,韃靼人絕對是帶著仇恨而來,要除掉自己而後快,或許會施展其並不擅長的攻城戰,那時候騎兵就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沈溪在城頭看了一會兒,確定韃靼主力暫且沒有到來,他沿著馬道下了城牆,準備去別的方向查看情況。
“胡將軍,過來!”
沈溪看了看天色,馬上夜幕就要降臨,他估摸入夜後戰事便打不起來了,現在該解決水源問題。
“大人有何吩咐?”胡嵩躍一臉不解地看著沈溪。
沈溪道:“你馬上搜集水袋,等入夜後派快馬往城南去,找到有小河的地方,運幾批水回來。切記,這批水很可能在未來幾天裡成為城內的生命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