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看來……太子確實已不在宮中,更可慮者,他還長期滯留在外不歸……於喬莫名其妙往江南去,莫非是太子隻身前往南直隸遊歷,陛下派於喬將太子尋回?”
關於東宮的事情,王華雖不知具體情形,但他畢竟是東宮講官之首,多少跟宮中的太子近侍有來往,從這些人閃爍其詞的口風便能判斷,太子應該出宮去了,而不是跟朝廷所的那樣正在養病。
王華跟李東陽、劉健的關系非常鐵,若非沈溪出現,謝遷也是這個集團中極為重要的一員。
但如今謝遷日漸離心離德,劉健和李東陽惱火之余,甚至有將王華舉薦到內閣將謝遷取而代之的打算。
王華謹慎地道:“劉少傅所言雖在理,但如今陛下對太子之事諱莫如深,我等身為臣子,難道不應該替君父保守秘密?若臣民得知太子頑劣,擅自離京,怕是會離心離德……”
王華畢竟是詹事府少詹事,同時又是朱厚照的先生,心頭惦記的還是皇室和朝廷的安穩。
他很清楚太子離京這件事,會對其聲望產生怎樣的影響,雖然這件事公開不至於影響朱厚照繼位的合法性,但朝臣和百姓會覺得太子荒唐胡鬧,行為怪誕無禮,居然在他老爹生病時自己跑出去玩,完全不顧大明江山社稷的安穩。
李東陽臉色鐵青:“莫非不辨公理,不講是非,無論太子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均守口如瓶,方為善舉?事無不可對人言,太子離京,暫且不論是否為私逃,僅就事論事,若一時無法尋回,致皇位傳承出現變故,難道這樣才是臣子所為?”
王華雖然覺得不該在這種事上跟李東陽唱反調,但他還是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陛下不願將事情公開,恐怕還有擔心太子在外遭遇險情這層顧慮。如今番邦、賊寇,可都惦記著大明江山,即便是藩王勳貴……也無法完全放心!”
李東陽並沒有回答王華,而是側頭看向劉健,問道:“劉少傅以為呢?”
劉健此時臉色一片深沉。
如今大明朝廷,劉健幾乎可以一言而決,即便蕭敬都拿他沒辦法,文官集團發展到現在,已經到了總攬朝政的地步,主管軍隊的張懋是個老好人,代表天子的蕭敬也是個應聲蟲,弘治皇帝這一病,文官集團拒不承認太子監國的地位,朝廷上下卻沒人能製約。
即便馬文升和劉大夏在朝中看似跟劉健、李東陽等人政見有別,但他們自身也是文官,加上馬文升和劉大夏執掌六部,無法干涉內閣工作,所以在朝事上他二人不會去跟劉健等文官集團首腦唱反調。
劉健眯著眼道:“如今暫且不明陛下用意,也無法求證太子是否尚在宮中,但若太子真已離開京城,一時還未將人找尋回,就得將此事昭告天下,令地方官幫忙找尋。暫且發動幾人,聯名上奏陛下,請太子恢復經筵日講……賓之,此番便由你來聯絡人手,務必在這一兩日內行動!”
“好!”
李東陽點頭應允下來。
饒是王華早就對文官集團的獨斷專行有所了解,但他萬萬沒料到,劉健和李東陽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逼迫皇帝表態,他怎麽聽,都覺得眼前這兩位所做之事不像是人臣應該做的,倒與梟臣或者亂臣賊子無異。
但王華平時對劉健和李東陽的人品德行還是非常佩服的,並不認為兩位內閣輔臣會謀朝篡位,當下心裡感覺非常的別扭,完全無法適應兩人的行事風格。
李東陽站起身:“此事以太史官入稟為宜,請兩班翰苑朝官通稟,若陛下不允,則跪諫午門,劉少傅以為何?”
劉健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點頭道:“可!”
李東陽得到劉健的肯定與支持,精神一振,站起身往翰林院去了,顯然是找翰林們聯名上奏去了。
王華跟著站起,一時間無所適從,他忽然感覺自己似乎做錯了事,把宮中的秘辛給泄露了出來,再由兩位內閣大士發酵,或許會鬧出大事來。
王華心想:“太子乃國之儲君,承載天下之希望。如太子蒙羞,便為大明蒙羞,劉少傅和賓之這是作何?”他不能理解,劉健和李東陽為什麽一聽太子失蹤了,馬上就要把這事鬧開,好像非要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在王華想來,這畢竟是皇家的私事。太子雖頑劣,卻無人可替換,把其名聲搞臭不僅沒任何好處,反而會引來皇家的憎惡。
他卻不知,因為之前皇帝對文官集團的打壓,令劉健和李東陽分外在意“太子年少氣盛不能當事”的奏議,他們就是要證明太子是個孩子,朝事不能讓一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做主,而應該由他們這些“忠臣”全權負責。
……
……
晴空萬裡,烈日當頭。
熾熱的空氣好像被陽光給凝固住了,沈溪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進入六月後,江贛地區氣溫一路高升,到正午時分,更是酷暑難耐,隊伍已無法按照正常時間作息行進,只能趁著早晚天氣相對涼爽的時候才趕路,晚上和午時前後均扎營休息,選擇的地方還是叢林或者山間背陰處。
沈溪原想讓隊伍夜晚行路,但又怕地方上不太平,遇到山匪水盜打劫。
過了德安,隊伍一路往南過建昌,走的全都是官道。
沈溪根本就沒避諱那些揚言要刺殺他的地方官紳,此行他帶的護衛可不少,除了衙役外,其余士兵的兵器足夠先進,就算火銃還沒配齊全,但至少強弩和弓箭都是上乘,身上腰刀、長槍和鎖子甲都是由高爐煉鐵萃取的精鐵打造。
再加上士兵全都是從湖廣各衛所精挑細選,個個身強力壯,沈溪又按照後世訓練軍人的方式進行特訓,並且制定嚴格的規章制度,擁有優厚的待遇,同時還明確末位淘汰製,這讓士兵們都有了危機感和使命感。
有了德安的教訓, 沈溪過建昌的時候沒有進城。
建昌縣在沈溪看來,也不是什麽太平之地,關鍵在於建昌侯張延齡的封地就在這兒。
張延齡之前是為建昌伯,而後封為建昌侯,封地在江贛但一直未就藩,不過他的手卻早早就伸了過來,畢竟涉及到食邑和土地,為此還在建昌縣豢養了一批打手,專司負責征收地租等。
要張延齡在京城是做了不少強佔民田民女、為非作歹的事情,但或許是因建昌縣距離京城太過遙遠,張延齡在建昌縣還未做出什麽人神共憤的舉動。
至少沈溪在查閱江贛地方道、府、縣的記錄時,未發現張延齡在建昌縣做出什麽不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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