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有些惱怒,直接將手中信函拍到桌上,怒道:“沈溪這小子命真大,從北到南一路打仗,到現在都沒死,真是晦氣!張懋那老匹夫居然跟劉大夏沆瀣一氣,提拔沈溪到西北任職,那我們以後在三邊豈不是沒了施展拳腳的空間?”
張鶴齡顯得很謹慎,沒直接評價這件事,好像在思考問題。
張延齡道:“大哥,內閣那邊看來已批複通過,你也知道咱那外甥對沈溪一向器重有加,現在朝廷調沈溪去西北,絕對舉雙手讚成!”
“既然知道這件事已獲各方支持,無可更改,那你還說什麽?難道你能跟朝廷上奏,把這差事委派他人?你身邊有能勝任三邊總督之人選?”張鶴齡有些不耐煩地喝斥。
一句話就讓兄弟二人間起了隔閡,張延齡詰問:“那以大哥之意,就此將西北交給沈溪那小子,從此不管不問?”
張鶴齡道:“現在不是你想不想管的問題,而是你沒得管。就算沈溪不去,這幾年我們在西北布置那麽久,又取得多少成效?之前王瓊不識相,保國公雖然好一些,但欲壑難填,錢沒少出效果卻不怎麽樣。現在就是否能將沈溪拉攏到我們陣營中!”
張延齡不屑地道:“大哥開什麽玩笑?你想拉攏姓沈的小子?你也不看看他什麽脾氣,如果能拉攏早就拉攏了,簡直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我根本不想跟那話,免得被他身上的臭味給熏著!”
張鶴齡歎道:“今時不同往日,以沈溪之能力,就算擔任兵部侍郎也不為過,現在新皇登基,朝廷卻不給他入朝機會,難道他心裡不著急?內閣劉少傅那邊他走不通,而他的靠山謝於喬已失勢,他現在是落毛的鳳凰,如果這時候我們出面幫他一把,莫非他不會記我們的情?”
張延齡坐下來,嗤之以鼻:“大哥,你分明沒搞清楚沈家小子的情況,他寧肯當個閑散之人,也不會巴結我們這樣的外戚,說白了他就是個不識相的讀書人,朝中很多人跟他一個德行,偏偏他還不為那些老頑固所容,哈哈……要怪就怪這小子鋒芒太露,現在吃癟正好,我們別幫他!”
張鶴齡打量自己的弟弟半晌,終於道:“朝廷讓他先回京城,一切等他回京後再說吧。”
“其實此人乃文官中的異類,正是我們可拉攏之人。沈溪還算是識時務,以前之所以不肯跟我們親近,是因為他知道先皇在世,我兄弟不可能掌握朝廷核心權力,但現在孤兒寡婦當政,新皇對他又信任有加,若他可以跟我們站在一條道上,對付完劉少傅等人,謝於喬擔任首輔,他的權勢也會熏天,就等著入閣當輔臣了!”
張延齡不耐煩地道:“隨便大哥怎麽說,要讓我跟沈家小子親近,門都沒有。這家夥當初擺了我們一道,還想讓我寬宥他?哼哼……看他在西北怎麽蹦躂!”
……
……
張延齡從壽寧侯府出來,心中滿是鬱悶,他對沈溪恨之入骨,大哥張鶴齡卻對沈溪極為欣賞,這讓他很不甘心。
剛回到建昌侯府,便有下人來報:“侯爺,錦衣衛江櫟唯已在外等候多時!”
“姓江的還有臉回來?說是去對付沈溪,結果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敢回來,這幾個月他去做什麽了?”
張延齡惱羞成怒,他等著江櫟唯把高寧氏帶回京,結果江櫟唯半道將高寧氏給弄丟了,以至於幾個月都在外地,一直不敢回來進見。張延齡一擺手,“讓那沒用的狗東西來見本侯!”
江櫟唯出現在張延齡面前,躬身行禮,張延齡坐在高位上,冷目相向:“江鎮撫,你可真有本事,南去一走就是一年,你這是準備回京來過年啊?”
江櫟唯恭謹地道:“卑職前兩個月便已回到京城,但因侯爺交托的差事未能辦好,不敢求見……”
“知道沒辦好,還不來請罪,居然找人送封信來,連人影都沒見著,你以為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廟?”張延齡怒道。
江櫟唯做出恭敬受教的模樣,一句話都不敢跟張延齡反駁。
張延齡沒見到高寧氏,心中雖然失望,但也沒因此而將江櫟唯一棒子打死,畢竟二人是因為利益才走到一起,他現在一直寵愛的一名妾侍便是江櫟唯所送,不願就此翻臉。他想了想,問道:“你現在回來,可是找到那女人了?”
江櫟唯為難道:“回侯爺,之前卑職派人打探了一下高集的情況,得知他和兒子暫時客居南京城,並無見那女人過去尋夫……這女人……怕是已死在路上,或者因為一些事,不敢去見高家人,從此隱姓埋名過活!”
張延齡齜著牙,故意咬出聲響來:“你是故意氣本侯,是吧?人已在你手上,還能讓人逃走?你手底下的人全都是吃乾飯的麽,連事都不會做?”
江櫟唯直挺挺在張延齡面前跪下,磕頭不迭:“侯爺,卑職做事不力,請您降罪!無論您怎麽懲罰,卑職都毫無怨言,畢竟您對卑職恩同再造,對您絕對不敢有所忤逆!”
就算張延齡知道,江櫟唯對自己未必有那麽恭敬,畢竟對方躲避自己很久才來求見,這說明之前一直想避風頭,至於此番為什麽來見,概因沈溪調任三邊總督的事情已在京城官場傳開。
張延齡冷笑道:“你是得知沈溪高升,將來掌握大明邊軍,再也撼動不得,所以才來找本侯,讓本侯幫你對付那小子吧?”
江櫟唯並無隱瞞,直接道:“侯爺所言不差,正是如此!”
張延齡見江櫟唯額頭都磕青了,臉色稍微舒展了些,在對付沈溪這件事上,他跟江櫟唯沒什麽差別,都想讓沈溪倒台,甚至讓沈溪去死。
張延齡道:“那你也知道,沈溪現在被委命為三邊總製,手握兵權,你想讓他死,有何良法?”
江櫟唯再次磕頭:“請侯爺給卑職調派些人手,卑職讓他到不了西北!”
“喲呵,你挺有本事啊,居然想半道殺了那小子?那小子身邊可有不少人保護,他身為總督,回京時身邊至少有數十人跟隨,你想殺他何其艱難?你真把自己當成荊軻了,以為能行刺成功……哦,不對,荊軻一去不複返,當場就嗚呼哀哉了,可惜可歎啊!”張延齡以嘲弄的語氣說道。
江櫟唯也不著惱,繼續請示:“請侯爺示下,如何除掉此人?”
張延齡道:“要殺他不太容易,你要對他下手,不如先找他身邊人。比如說他的妻妾,或者兒女,又或者父母姐妹……你不要挾他,他怎會就范?你跟姓沈的小子仇恨不淺,要不是本侯看你跟他有仇,也不會拉你一把……”
“這樣吧,此番我找個由頭派你去南方,你在路上阻擊沈溪,不管你是對他下手,還是對他身邊人下手,總不能讓這小子順利回京!他若平安到京,你就不用回來了!”
江櫟唯倒吸了口涼氣,最後伏地磕頭:“侯爺放心,卑職一定完成任務,將沈溪除掉,絕對不留後患!”
……
……
謝遷終於看到朝廷下發的公文,知道沈溪被委任三邊總督,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謝丕見狀不由問道:“父親大人,現在沈先生能到西北任差,對大明邊防而言乃是大好事,當初您也是同意的,為何會愁眉不展?”
謝遷無奈搖頭:“你懂什麽?你以為去西北是什麽好差事,能建功立業?你知道西北有多少公侯,多少世襲的勳貴?”
這問題問得太深奧,謝丕根本回答不出來,他想不出父親問自己這些問題的用意,當即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謝遷歎道:“西北這潭水可渾濁得緊,如果不是知道沈溪一時回不了朝廷,為父也不會讓他去西北……這些年下來,他在外當官日久,權力看似日漲,但其實跟官場格格不入,只有讓他去西北,才能接觸核心權力層,有了更大的功勳方可順利入朝……這一切,其實都是在幫他而不是害他!”
謝丕有些不解,問道:“父親大人,您本來就是在幫沈先生啊!”
“幫什麽?到西北這灘渾水中,洗不乾淨自己,反倒有可能會被染髒。也罷,只要他平平安安在西北待幾年,回到京城,再大的麻煩也不是麻煩了,京城官場也不過如此!他是有帶兵的才能,但為官上……他還遠遠不足!”謝遷歎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