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朱厚照晚上另行安排有“節目”,麗妃沒有伴駕在朱厚照身邊,使得張苑順利地便見到人。
麗妃身上穿著一身寬松的秀才深衣,此時帽子已經除去,秀發披肩,一雙大眼睛漆黑發亮,眼神靈動,熠熠閃光,看上去越發光彩奪目,連張苑這樣割斷世俗根的非正常男人都情不自禁多看一眼,心裡莫名生起一股惱恨。
麗妃從紗帳後出來,慵懶地走到座椅前,緩緩坐下,旁邊一名太監將一把小扇遞到麗妃面前。
麗妃接過後拿著小扇稍微搖動幾下,“開春時節,天氣暖得太快,沐浴後竟感燥熱難耐。”
張苑暗忖:“這哪裡是因為天氣暖得快,分明是春天到了想男人了吧?哼哼!你這還算好,那些留在京城豹房獨守空閨的女人,比你燥得還厲害呢!”
張苑嬉皮笑臉地道:“春天就像小姑娘的臉,說變就變,或許明日行軍後,路上會經歷些風霜也說不一定。如果遇到下雨天,或許還會受凍,遠不如留在這有房瓦遮頭的地方來得安逸。”
麗妃聽張苑光扯一些沒有用的,便知道張苑不願當著下人的面跟她說事,當即一擺手,旁邊侍奉的太監躬身退下,等屋子裡只剩麗妃和張苑後,張苑腰板一挺,氣勢一下子起來了,好像他才是這屋子裡的主人一樣。
麗妃道:“有話直接說,相信張公公不是拐彎抹角之人,本宮稍後要去面聖,陛下那邊等不了多久。”
張苑笑道:“怪不得娘娘要沐浴熏香,穿上這一身去見陛下,如此陛下想必會多寵幸些吧?”
麗妃臉色頓時變得漆黑,用喝斥的語氣道:“張公公,請注意你說話的語氣,這是你一個奴才能說的嗎?你不會想讓本宮把剛才的話,告知陛下吧?”
張苑臉上笑容未減,不過還是行禮謝罪:“那就當咱家說錯話了吧,嘿嘿……麗妃娘娘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咱家前來的目的,何必把話說太明白呢?之前麗妃娘娘的舉動很反常,居然眾目睽睽之下到陛下跟前竊竊私語,陛下立即就……改變初衷,這事傳出去,怕是要引起朝野熱議呢。”
麗妃搖頭:“這不過是在私下場合,陛下嚴令禁止外傳消息,誰敢違抗聖旨?張公公,其實以你的聰明才智,難道猜不出本宮說的是什麽嗎?”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
張苑聽麗妃話語中蘊含的不屑,語氣也有些不善了。
麗妃歎道:“陛下說是禦駕親征,不過是借機出京遊玩,本宮只能針對這個做文章……聽說宣府行宮已為陛下準備好了各色美女,行宮乃是當初劉公公為迎合陛下所建,華麗異常,在那兒休息,不是比在簡陋的居庸關城裡好得多?”
“就是這樣麽?”
張苑非常驚訝,因為這件事他也知道,但在進言時卻沒想過這一茬。
麗妃道:“中軍早些抵達宣府,既能讓天下人覺得陛下言出必行,還能讓文武大臣對陛下少一些非議,最重要的是能早些入住宣府行宮,本宮想不出陛下有什麽理由留在連床板都硬得磕人的居庸關……這關城連個像樣的市集都沒有,一片蕭條,陛下留在這裡有何樂子可言?”
張苑一想,心裡不由氣惱:“聽她這麽一說,還真是如此,當時我怎麽就沒往這方面想呢?”
麗妃歎道:“陛下的心思,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陛下想多體會地方風俗民情,你應該針對這個多做安排……不知張公公在宣府周邊,可有親信,能為陛下安排些助興節目?”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張苑愣住了,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的勢力目前僅限於京城及周邊地區,西北之地還未來得及染指,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九邊軍將多曾投靠劉瑾,不可信任。
年前有零星官員往京城他府中送禮,但因他上位時間不長,送禮的人並不多,畢竟張苑還沒有達到劉瑾的高度,當前大明朝野最讓人關注的事情,並不是張苑崛起,而是兵部尚書沈溪跟內閣首輔謝遷之間的內鬥。
張苑道:“咱家自然會有安排,莫不是麗妃手頭沒有資源,只能在咱家面前空口說白話?”
麗妃笑了笑:“張公公還是顧好自己吧,本宮要做什麽,不需張公公來指點,本宮好心提醒一句,如果你不領情,那就罷了。時候不早,本宮要去伺候皇上了,張公公請回吧!”
……
……
次日一早,朱厚照率領的中軍,終於離開居庸關,往宣府而去。
盡管這路人馬行進速度不快,但大致不會耽擱出兵時日,本來商定的日子是四月下旬,朱厚照還有一個月時間揮霍。
至於此時的沈溪,還處於快速行軍狀態。
沈溪采用的是急行軍模式,一天至少走百裡,士兵們一天下來休息的時間很少,還要輪換著放哨巡邏,中間不時還模擬一些實戰演練,比如大半夜敵軍襲營等,官兵們一個個苦不堪言。
好在沒人叫苦,這是將士們自己做出的選擇,而且知道並不是沈溪造次,他們中絕大多數都跟沈溪上過戰場,總是自豪地給新人們灌輸思想,眼前的訓練純屬小兒科,等真正上了戰場,情況會更加危急,而訓練就是為了打好仗,保住自己小命的前提下,盡可能多地收割敵人的頭顱,建功立業。
這天士兵接連十二個時辰的強行軍後,來到一條小河旁,每個人都累得夠嗆。
沈溪看了看西方的落日,終於讓全軍停下扎營休息,士兵們快速立好帳篷,然後在營地周邊設置鹿砦,挖掘壕溝,等一切妥當,夥夫開始埋鍋造飯,其他人除了分出部分設置明暗哨和巡邏外,其余官兵都抓緊時間休息。
夜色迅速降臨,官兵們吃過晚飯後,營地裡迅速安靜下來,沈溪走出中軍大帳,本想四下巡邏一番,看看全軍的情況,但想到現在將士們基本都已歇息,也就不再逐個帳篷打擾。
恰在此時,唐寅灰頭土臉出現在沈溪面前,整個人精神狀態看起來非常差。
“進內說話吧。”
沈溪生怕唐寅說灰心喪氣的話影響全軍士氣,伸手示意對方先進軍帳,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才進入帳篷。
唐寅見沈溪掀開簾布進來,就像倒苦水一般道:“沈尚書,您這練兵簡直是折騰人,士兵們也都是爹生娘養的,您不能不把他們當人看哪!”
沈溪打量唐寅,雖然知道對方只是發牢騷,卻不喜歡被人當面數落的感覺。
現在軍中除了唐寅外,就算張永和馬永成兩個監軍也沒跳出來叫苦,就在於他們已經熟悉沈溪的風格,明白隨軍後會吃怎樣的苦,已有心理準備。但所有這一切都是有回報的,只要咬牙堅持,最後軍功就會滾滾而來。
唐寅就不同了,畢竟曾是南直隸的解元,一直把自己當作沈溪的朋友,彼此是對等的關系,而不是低三下四的隨從。居庸關分兵時,唐寅最終還是委曲求全選擇留在沈溪軍中,現在一路強行軍下來,心裡生出諸多不滿。
沈溪問道:“怎麽了,唐兄這幾天還是乘坐馬車,就已經叫苦不迭了?那普通士兵當如何?”
唐寅顯得非常難以理解:“沈尚書,您帶兵打仗是有一套,總取得勝利,但我現在想跟您探討一下行軍問題……出塞時間應該不會那麽緊迫吧,咱們走慢些不行麽?從居庸關到大同鎮本來就沒多遠,非要走這麽快,把士兵弄得精疲力盡,如果路上遭遇狄夷偷襲,你覺得士兵們睡熟了有精神起來作戰?”
沈溪微笑道:“每個主帥都有自己的帶兵方式,如果唐兄覺得我的方式不對,可以斧正,我願意傾聽,卻不會采納。也是你來說這話,如果換作旁人,先得挨上二十軍棍……”
“你想想啊,將士們到了草原,面對的環境可能比現在糟糕十倍、百倍,現在提前適應這種艱難,到時候他們才能應付,反之當如何……敢問是否要把這些人丟在草原,或者遷就他們,打亂之前的計劃?”
沈溪說著說著,臉上笑容凝固下來,最後已非常嚴肅。
唐寅能明顯感覺到沈溪帶來的威壓,這也是他難以理解的地方,明明就是個年輕後生,論年歲他足足小一輪還要多,但說話和辦事風格卻老氣橫秋,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唐寅道:“這是否意味著明日沈尚書還要我行我素?”
沈溪點頭:“本該如此,其實唐兄已經很好了,可以選擇騎馬或者乘坐馬車,而大多數士兵只能用兩條腿趕路……現在士兵只是出現急行軍後的不良反應,但也算是經受了考驗。”
“或許接下來幾天傷病號會多一些,這也算是一種篩選,我不打算把每個人都帶去戰場,總歸會有人被淘汰,他們將留在大同鎮,未來軍功簿上也不再有他們的名字。”
沈溪的話,在唐寅看來就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功勞簿上會篩選掉一些人,而他就有可能是其中一個。
唐寅暗忖:“以我這幾日所見,沈之厚本事真不小,士兵們連續趕路下來疲倦欲死還樂呵呵的,實在難以理解!”
作為一個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的讀書人,唐寅看不起那些大頭兵,覺得那些士兵純粹是被人蒙蔽,在沈溪的糖衣炮彈下一個個失去了自我,真上了戰場未必管用。
沈溪問道:“唐兄,你還有事嗎?”
“有!”
唐寅沒有給沈溪面子,反正營帳中沒有其他人,他不需要考慮忤逆犯上後得承擔的後果,當然更主要還是覺得沈溪顧著臉面,不會拿他開刀,“沈尚書自己乘坐馬車,不理解士兵的辛苦,當然會說風涼話,為何沈大人不嘗試跟士兵一起行軍呢?”
沈溪沉吟一下,重重點頭:“唐兄這提議非常好,那不如明日一早開始,唐兄跟我一起用兩條腿趕路,先走上一天,看看誰先叫苦,如何?”
唐寅本來只是想嗆沈溪一句,讓沈溪屈服,或者對他的態度好一些,誰知道沈溪根本不買帳,直接提出比試的要求。
沈溪見唐寅不答,繼續道:“其實出塞跟韃靼人作戰,能用到的只有馬匹,馬車遇到泥濘就會深陷泥水中,大部分車輛都會留在關內……現在把兩條腿的力氣練出來,不至於到了草原上雙條腿不聽使喚,腳底起泡而不能行進!唐兄這建議很好,咱們必須得好好練練!”
唐寅臉色變得刷白,吞吞吐吐道:“如此……不太合適吧?沈尚書自己練,難道不行麽?”
沈溪笑道:“怎麽,唐兄退縮了?”
唐寅惱火地道:“在下足跡踏遍大明名山大川,豈會在意這點兒辛苦?”
沈溪心想,你以前是遊山玩水,就算是趕路也不可能連續走上一天一夜,心態不同,把一些事看得太過簡單。沈溪沒有戳破,笑著點頭:“既然唐兄覺得沒問題,那我也不會有什麽話說,咱們就天亮見吧!”
唐寅再想說什麽,沈溪已借口要休息開始趕人了。
……
……
唐寅黑著臉離開,沈溪終於可以放松和休息。
回到自己寢帳,此時帳內已備好熱水,提前梳洗過、身著女裝的熙兒為沈溪搓背和按摩放松,沈溪感到無比的愜意。
本身熙兒和雲柳就是沈溪麾下常露面的頭領級人物,誰都知道這二人厲害,就算王陵之和胡嵩躍等人見到二女也都很忌憚,因為雲柳和熙兒從當初土木堡之戰就開始跟隨沈溪征戰沙場,在軍中地位非常高。
二人平時都以男裝示人,就算皮膚白皙、相貌英俊了點兒,將士們也想不到兩個英雄豪傑居然是女子。
如此一來,熙兒進沈溪營帳,也就不會讓人多想。
洗完澡,簡單整理後,沈溪斜躺在支好的軟榻上,整個人處於放空的狀態。
熙兒有條不紊地把一切收拾好,此時她一頭烏黑的濕發披肩,如天鵝般優雅的玉項,潔白的肌膚,燭光輝映間更讓人覺嫵媚多姿,明人,她聘婷走到沈溪面前,面色中帶著一抹嬌羞。
沈溪直起身來將熙兒攬入懷中, 笑著說道:“明天開始,我也要跟士兵一樣辛苦,連續走上兩天路,期間不能騎馬和乘車,你不必過來了,暫時跟著你師姐去訓練斥候吧。”
熙兒好奇地問道:“大人,您身體吃得消嗎?作為全軍主帥,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
“早些適應吧。”
沈溪耐心解釋道,“此番出塞,什麽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現在先讓身體經受下磨練,否則等遇到問題,想適應也來不及了!”
熙兒還偏著螓首想事情時,沈溪已經翻身過來,熙兒嬌呼一聲後,發現一切已不受自己控制。
沈溪享受著眼前的溫存,心底裡卻為來日的唐寅感覺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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