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越本來非常興奮,可當他從滿臉沮喪的官兵嘴裡聽說沈溪制定的傷亡折功制度後,頓時傻眼了……感情拿下寨子不是功勞,而是過錯,以至於他都不敢去見沈溪了。
兩個原本活蹦亂跳的官兵,在他的率領下送掉了性命,本可緩一緩打他個兩三天,山寨方面見撐不下去只能選擇投降,那樣就不會有任何損失!
荊越的冒進雖然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但也付出了血的代價。
無奈之下,荊越隻得鼓起勇氣,向沈溪負荊請罪。
從開戰以來,大明官軍死傷可以說微乎其微,主要是因為這島上的匪寇基本沒有反擊之力,各百戶所又牢記之前制定的獎懲制度,死一個人少一成犒賞,如此同袍的生命就顯得尤為重要,怎麽也要把傷病號從戰場上帶回來,就算屍體也不能棄之荒野,否則就會被視為逃兵處理。
如此一來,軍中袍澤相互信任達到了巔峰,士兵們首次感覺到上戰場是如此踏實,遇敵作戰時不再怕受傷後被戰友拋棄。
以前是自顧自地逃命,現在則是扛著或者背著傷病號一起撤退。
“大人,寨子拿下來了,但卑職麾下弟兄死了三個,重傷兩個,請您降罪責罰!”荊越這會兒沒了之前那股子蠻勁,好似鬥敗的公雞一樣跪在沈溪面前。
沈溪神色淡然地說了一句:“很好。”
荊越不解地瞪大眼睛:“大人,您一定是氣糊塗了……要不,您再責罰打卑職五十軍棍,或者一百軍棍!”
“老荊,你覺得屁股上的傷好利索了,準備來個舊傷加新傷?呵呵,一百軍棍,就算是你好端端的時候,實打實一百棍下來也能要了你的命。”
沈溪臉上並未有多少憤怒,神色極為平靜,“你起來吧,明天你再統率兵馬,繼續攻打山寨!”
“啊?大人,這……強攻的話,折損一定會很嚴重……您若是生氣了,隻管降罪便可,不用如此諷刺人……就算殺頭,我也絕不皺眉!”
荊越滿心的負罪感,不知道沈溪今天為什麽這麽好說話,他分明是來請罪,但沈溪卻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
沈溪怒道:“讓你帶兵去攻打賊人的寨子,那麽多廢話幹嘛?今天見你往賊寨裡衝鋒的時候可沒這麽多顧慮,難道因為死了幾個人,連勇往直前的勇氣都沒了?”
“呃?”
這話荊越聽得真切,沈溪不像是雲裡霧裡打機鋒,而是實話實說。
荊越徹底糊塗了!
為什麽之前沈溪一直有意放緩進攻節奏,將士兵的生命看得高於一切。而現在突然之間又變得那麽急切,讓他不計傷亡攻打寨子?
沈溪道:“明日,我給你一個千戶所的兵馬,你看見山寨就衝,保持基本的陣型,會有炮火和弩箭在一旁掩護,誰若退縮,一律以逃兵論處!”
“明天不用跟我講折損多少人,如果連小小的犧牲都接受不了,以後面對更為強悍的匪寇,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沈溪這話說得極有氣勢,一時間將荊越給震懾住了。
荊越嘴裡重複沈溪剛才所言,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心中有了一抹明悟:“大人此舉也是在練兵啊!”
“之前是讓大家愛惜袍澤的性命,如今大家有了軍規軍紀的概念,不拋棄不放棄,下一步就是磨練大家的血性……只有讓那些兔崽子經受血與火的考驗,才能算得上大明的精兵,否則連個屁都不是!”
“要不是督撫大人,我自己也是個屁,還是聽大人的吩咐,明日帶兵去攻打賊人的山寨。這麽說來,我很快就要行使千戶的權限了?”荊越脾氣擰,但懂得自我調節,這會兒被沈溪用嚴詞喝斥,心中念頭一轉馬上找回自信。
“大人請放心,末將一定在三日內……不對,兩日內便將島上所有賊寨悉數拔除,您就在中軍大帳等候末將的好消息吧!”
荊越興衝衝去準備了。
等人離開,沈溪無奈搖頭,他一直覺得荊越是可造人才,但眼下看起來,任重道遠啊!隨後沈溪不禁想到了王陵之這個發小,其實仔細看來荊越有幾分王陵之的憨癡,但卻比王陵之懂得變通。
沈溪嘀咕:“也不知王陵之那家夥現在怎樣了,到邊疆已經有三四年時間,可惜邊軍將領不能隨便寫家書,不然真想知道這小子最近是個什麽狀況,腦子有沒有開竅!?”
荊越才走不久,馬九和朱鴻各自身著戎裝進入大帳,向沈溪行禮。他們並非軍人,以沈溪標下名義隨軍,但就算荊越等人也不敢輕視馬九等,畢竟馬九負責操炮,朱鴻又一直在沈溪身邊跟進跟出,宰相門前七品官,沈溪這個督撫大人的標兵,在軍中有著足夠的話語權。
“大人,明天真的要不計一切代價攻打寨子?其實可以緩上幾天,羊嶼山的賊寨易守難攻,就算是火炮也射不進去!”馬九面帶憂慮之色。
沈溪歎了口氣:“眼看四月就要過去,再過些日子,雨季來臨,這仗可就不好打了……所以,必須要在四月二十五之前將南澳山的賊寇解決,然後繼續北上剿滅匪寇。大軍在粵地已耽擱不少時間,之後還有閩地和浙南的賊寇需要清剿, 入夏後行軍打仗就不那麽容易了。”
在沈溪看來,其實南澳島的戰事還算順利,最大的問題是拖不起。
島上賊寇現在用的便是“耗”字訣,只要能熬到官軍退去,他們就可以重拾舊山河,繼續在沿海一帶逍遙法外……畢竟,如果連沈溪所率四千官軍都奈何他們不得,那地方衛所更加無計可施。
沈溪現在必須要考慮到盛夏的情況。
夏天海上多雨、多風,偶爾還會有颶風,給帆船帶來很大的安全隱患,再加上明朝沿海一代多原始森林,蛇蟲鼠蟻增多,陰霾天的山林瘴氣也很致命,軍中醫療衛生條件落後,會導致傳染病的產生和傳播。
春秋兩季最適合行軍打仗,至於冬夏兩季則要困難許多。
能早一刻結束戰鬥,就不能再有任何拖延。眼下各百戶所雖然各司其職,但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不夠猛烈,沈溪便讓憋著一股勁兒的荊越出來帶動氛圍,將這場用來練兵的戰事效果達到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