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排場的娶親,我活了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
很多拄著拐的老漢們感歎的說道。
娶親的隊伍出了城,還有很多人在後跟隨,聽說婚宴辦的很豪爽,來說聲恭喜的都能吃上一頓。
從縣城到鹽池灘一路上要經過幾個村莊,但凡經過一個村莊時,便有裡長以及村裡的尊者在村外道賀。
季家莊外也不列外。
季家的男人們站在最前方,一面耐心的等待一面低聲說話,在他們身後是家裡的女眷孩童,再然後才是村人,雖然有季家的家長在,但依舊壓製不住嘰嘰喳喳的熱鬧。
忽的人群中一陣騷動。
“攔住她”有人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就有一人從人群中衝出來,隻撲向擺在路邊放著的桌案。
旁邊的小廝仆婦眼明手快,及時抓住了撲過來的人。
桌案上幾個酒碗呼啦啦一陣搖晃最終免於被推倒。
一個穿著寬袖褐色長袍面容清雋形容威嚴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看著被人攔下的季月娥皺起眉頭。
季月娥要掙開拉著她的仆婦,憤憤的要撲向那桌案,試圖要將它推翻。
“不許給他們慶賀不許給他們慶賀都是他們害了我爹爹.”她尖聲喊道,嬌豔的面上淚水滿滿。
此時人群中才擠過來好幾個婦人,其中一個抱住季月娥哭勸。
“真是胡鬧”那五十左右的男人,也就是季家的如今的家主季富成沉聲喝道。
“她大伯莫生氣,這就帶她回去。”攬著季月娥的婦人帶著幾分不安歉意說道。
“我爹現在落魄了,我就成胡鬮了?不是當初我爹當將軍時,你們的恭維了我爹都被人害成這個樣子,你們竟然還要去恭喜他?”季月娥卻不理會母親的拉扯,尖聲喊道“伯父,我爹還沒死呢。”
“二姑娘,這話也就這裡說這裡了了。”季富成看著季月娥沉聲說道。
季月娥咬著下唇-心思幾轉。
“咱們季家難道還用怕他?”她看著大伯父以及他身旁的那些男人,淚水漣漣忽的掩面哭道。
“怕他?”季富成淡淡一笑,“不過是禮節應侯,何來怕他這一說?”
季月娥一愣,停止哭泣,看著大伯父。
說話間鞭炮樂器聲漸漸傳來。
“來了。”有人喊道。
“你下去。”季富成看著季月娥說道。
季月娥沒有動。
“二姑娘,你家是受了難,但咱們季家還在別忘了你姓季,”季富成看著她,沉聲說道,“休要學那無知的潑婦行徑。”
季月娥垂下頭去,一面拭淚一面施禮認錯,便由母親拉著退入人群。
喜慶聲更近了,可以看到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官。
“媛媛,咱們回去吧。”婦人拉著季月娥的手低聲說道。
季月娥卻是停下腳轉過身看著臨近的隊伍。
這是她第二次見這個男人,比第一次門前遠遠一撇要近距離些。
喜袍加身,寬厚輪廓濃眉,一雙有神的眼讓原本有些平淡無奇的臉變得十分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縱然臉上帶著笑也藏不住那傲然之氣。
這個男人原來是這般?季月娥不由微微詫異,想來最初的印象不過是幾分悍然甚至幾分呆氣並無什麽奇特之處的普通人啊?
是因為日漸加升的官位吧?如今的河中府盧岩已經儼然是坐穩了老二的位置,隱隱有蓋過知府大人的氣勢。
是權力給了這男人煥然一新的氣勢吧。
果然如父親所說,這個男人不一般,季月娥不由想到當初,當初父親說服自己要與那男人結親的時候說的那些話。
結親這個詞浮現在腦海,她的神色不由一陣迷茫看著馬上那個男人正衝自己的大伯父等人拱手,臉上的笑不卑不亢,透出幾分霸氣,讓人心中不由一動。
父親對這個男人預料應驗了,但遺憾的他們那時都沒有料到那個女
那個時候,他之所以拒親就是因為那個女人已經存在了吧。
季月娥的實現從盧岩身上轉開,落在那後邊的大紅花轎上,紅繡球垂角,五彩線絲絛,因為半路停轎不吉利,所以轎夫們還在慢慢的邁動腳步,花轎顫顫巍巍似乎在應和的歡快的喜樂。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此刻坐在轎子裡接受滿城人豔羨的人是她季月娥一
季月娥的嘴唇咬破了,滲出一絲血,她毫無察覺。
“身為鄉鄰,老夫在此祝賀大人新婚大喜。”季富成含笑說道,舉起酒杯先飲
便有季家的下人將酒杯捧過來,盧岩並沒有接,而是一個親兵接過,用銀針相探。
季家眾人面色微變,但季富成依舊面帶淺笑,不以為怪。
“一路行來皆是如此規矩,還望世伯見諒。”盧岩對他拱手施禮道。
大家便有笑著打哈哈。
酒無恙,盧岩接過親兵捧上的酒,一飲而盡。
“因身體不便,不能到大人府上親自道賀,失禮之處還望見諒。”季富成又含笑說道。
“豈敢,季先生身為長輩又是生員之身,該是盧某當上門拜謁才是。”盧岩在馬上答道。
季富成聽了微微點頭,面上的意濃了幾分。
“你我同鄉,是該多親近親近。”他說道。
有吉時限制,不便多談,眾人齊齊道賀一聲,便看著盧岩催馬而
看著那遠去的隊伍,季富成不由搖頭。
“可惜啊,沒早些見見,這個年輕人明明很是不錯,偏你們說不過是個莽夫。”他回頭對著身旁幾個弟兄子侄說道,“這哪裡是個莽夫?”
弟兄子侄們訕訕辯解幾句。
“真是可惜.”季富成又看了眼那隊伍,歎口氣說道,眼中神情很是複雜。
這一路走的很漫長,因為事先已經預料到,接親的時間準備充裕,所以並沒有影響吉時,轎子安穩準確的停在了盧岩的家門。
太過於熱鬧了,劉梅寶任憑身旁攙扶著自己的喜娘指揮完成了複雜的程序,直到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她的雙耳還在嗡嗡響。
“太太喝口水潤潤。”孟家長媳說道,一面給她捧來一杯水。
她已經變了稱呼,劉梅寶不由羞赧一笑。
“早就想喝水了,剛才喝交杯酒時辣死我了”她笑道,伸手接
“噯,快吐口水。”孟家長媳忙說道。
新婚大喜的日子什麽死呀活的。
劉梅寶驚覺失言又是尷尬又是忐忑,根本沒有半點覺得封建迷信不可信的念頭,而是忙依言做了。
外邊熱鬧的喧囂的聲音一浪接一浪的傳進來,貌似盧岩的家並不大,也就裡外兩院而已,劉梅寶便站起身來活動手腳,頭上的冠飾很是沉重。
“我能換衣裳摘了這個了吧?”她問道。
在外屋的一個三十左右的婦人便笑著走過來。
“換了吧,也沒什麽人來了,再過一時宴就散了。”她說道。
“這麽快就能散了啊?”劉梅笑道,聽得外邊的越來越熱鬧。
“今是大人和太太的正日子,誰在這時候瞎鬧。”那婦人笑道,一面幫她摘去頭冠。
盧岩從來都是住在衙門裡,也沒個正經家,自然也沒有買使喚的人,更別提仆婦丫鬟,此時屋子裡女客們退去,幫忙的村婦以及盧岩手下兵丁的家眷婦人也都因為拘束而縮手縮腳的去外邊,屋子裡隻留下劉梅寶的送親和這個婦人。
也沒人和劉梅寶介紹她,於是她便自我介紹,公公是指揮同知,丈夫在汾州衛所。
“來了才知道,家裡連個婦人也沒有,自己家的和別人家來幫閑的那怎麽能一樣,一群男人家到底是也沒想這個¨”她笑道,“不過現在好了,太太進門了,以後就有個家的樣子了。”
劉梅寶被她說得一笑,對她道聲謝,說著話摘了冠解了衣裳。
“我去洗洗,”她指著自己臉上的濃妝,隻覺得糊的臉發皺。
那婦人要幫忙,被劉梅寶勸住了,畢竟人家也是個夫人,不是她家的仆婦,哪能讓她做這個。
婦人隻道她因為陌生人害羞便也不強求,和孟家娘子在外整理床鋪。
雖然沒有仆婦,但洗漱的熱水器那些役丁們都具都準備的全全的,劉梅寶一開始打算隻洗個臉,泡泡腳,但看著熱氣騰騰的浴桶,想著如果盧岩來了,她們自會叫自己也不怕耽擱,便還是忍不住泡了個舒服的澡。
“你們也去吃點,忙了這一天了也沒好好···”她換了新做的白綢桃紅滾邊中衣,一面將頭髮挽個簡單的發鬢,一面說著話走出來。
“已經去吃了。”盧岩從桌前轉過身笑道,打斷了劉梅寶的話。
劉梅寶被他突然的出現嚇了一跳。
“怎麽也不叫我一聲。”她複又笑著。
盧岩便看著她笑沒說話。
屋子靜悄悄的,院子的熱鬧不知什麽時候散去了,只是從遠處傳來隱隱的笑鬧聲,炭火燒的旺旺的,小小的室內觸目皆是一片火紅。
被盧岩這樣看著,劉梅寶的臉也慢慢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