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路過的一個男生伸手攬住了張琴韻的肩,“老張,比賽怎麽樣?”
“還行,初賽應該能過。”張琴韻和他擊了一下掌。
走出琴房樓,三五個扛著大型海報路過的學生紛紛舉手喊他,“韻哥,晚上我們有和舞蹈系妹子的聯誼,你要不要來?”
“琴韻一起來吧?每次一說提琴王子要來,妹子的數量都變多了。”
“我這比賽呢,抽不出時間,下次。”
張琴韻騎上代步的自行車,腳下發力,大衣的下擺揚起來,一騎輕車向著校門外騎去。
沿途不少認識他的學生伸手和他打招呼。
張琴韻笑容陽光,逐一回應,誰也沒有冷落。
“張琴韻正代表學校在參加學院杯吧?聽說他老師還讓他準備明年的梅紐因。”
“琴拉得好,人長得帥,性格還這麽好。真是難得。”
“難怪都叫他提琴王子,他們家是幹什麽的,父母肯定都很優秀吧。”
出了校門,張琴韻臉上那種標志性笑容就慢慢不見了。
灰蒙蒙的天空裡,他背著琴盒沉默地騎行了很久,穿過那些光鮮亮麗的高樓,拐過堆滿雜物的狹窄小巷,拐到一棟人員混雜的公寓樓前。
“阿韻?你怎麽來了?”打開屋門的女人看見他很是吃驚,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將他拉進屋內。
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屋子裡亂得很。
張琴韻似乎對這裡的環境很熟悉,進屋就開始默默收拾起屋子,彎腰把滿地凌亂的衣物一件件撿起來,放進洗衣機內。
屋子的女主人是張琴韻的母親,人長得漂亮,打扮得也時髦。桃花眼,芙蓉面,水月腰,舉手抬足之間都是風情,快四十的人了依舊很有魅力。
只是這種風情看在普通人眼裡,免不了會評價一句:不是什麽正經人。
“不是叫你沒事別過來嗎?”女人點了一根煙,靠在門框上看他,“萬一被你同學老師看見了怎麽辦?”
張琴韻從小是跟著母親長大的,並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母親從年輕時候起乾得就不是什麽正經行業,只因為漂亮,當年掙了不少錢,也就舍得砸錢培養兒子的興趣愛好。
張琴韻很有音樂的天賦,又極其肯吃苦,從小在老師的栽培下,拿過不少獎項,算是他母親心中唯一的驕傲。
只是有一年,在小學的家長會上,好巧不巧,同班的一位家長竟然是母親的熟客,那個男人還在母親上台為他領取獎狀的時候,當場笑嘻嘻地叫破了母親的身份。
那天之後,身邊各種指指點點和流言蜚語讓年幼的他在學校幾乎無法立足。
最終不得已之下,母子兩花了大價錢,改了名字離開那個城市,搬到帝都生活。只是母親從此便狠心將他送入寄宿學校,沒事的時候,不再讓他隨便回到自己身邊。
張琴韻不回答母親的話,隻沉默地低頭收拾屋子。這個時候的他,一點也不像學校裡那個一身陽光,萬眾矚目的男孩子。
他的母親就倚著門框上抽著煙看他。
“錢還夠嗎?”
“夠的,還有很多。”
“同學怎麽樣?”
“都很好,我現在有很多朋友。”
“那就行,回去吧。我這一會還有事。以後好好拉你自己的琴,別再來了。”母親下了逐客令。
“媽媽,”張琴韻突然沒頭沒尾地說,“我代表學校,參加了全國學院杯的比賽。這一次的比賽裡,有一個對手,她很厲害,”
“我們的決賽在這周末,”他低著頭,聲音輕輕的,“媽媽,你要不要來看我比賽?”
屋子裡已經暗了下來,門框的陰影下,紅色的煙點亮起又暗淡。
女人上了年紀的面容在煙霧中顯得有些疲憊,她語氣不太耐煩,“我去幹什麽?我又聽不懂那些。”
張琴韻沉默了一會,背上琴盒,提上收拾好的垃圾往外走。
“誒,”身後的聲音叫住了他,“地址在什麽地方?”
回學校的路上,張琴韻沿著西河河堤騎行。母親的一句話,讓他浮躁忐忑了幾日的心,瞬間沉穩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麽會忍不住想要去母親那裡。
或者是自從那一日在河畔的垂柳下,聽見那一曲柴小協,自己的心底就開始變得隱隱不安。
同船的朋友或許還沒能聽明白,但他當時就知道那道琴聲實在是太特別了。
似乎從垂岸的拂柳中伸出一隻柔軟的手,隨風探入,直觸到人心深處。
及至初賽賽場,那種令人戰栗的碾壓感更為明顯,使得他幾乎開始對自己的琴技產生動搖。
天色漸漸暗淡,城市的燈火落在狹長的水面上。
河邊一家茶館的門外,張琴韻意外地看見那卡在自己心裡幾天的面孔。
半夏。她怎麽會在這裡?
還沒想好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茶館內追出一個讓張琴韻更加料想不到的人。
那位在國內外聲名大噪的小提琴演奏家,這一次比賽的主力評委——薑臨,居然出現在這裡,和一位參賽選手在一起。
薑臨在半夏這樣年輕的晚輩面前,非但沒有半分知名前輩應有的氣勢,反而被半夏的一兩句話說得面色蒼白,癡癡立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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