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心中警鈴大響,提醒著自己千萬別走進去。
別進去,會發生極為可怕的事情。
“去吧,去看你父母最後一面。”身後有人突然推了他一把。
年幼的凌冬被推得一趔趄,向前走了幾步。
屋子的正中擺著兩張鐵架子床,床上躺著兩個人,被慘白的白布蓋住了身軀和面孔,一動不動。露出白布外的一隻手,黑青而覆滿血汙。
那不是媽媽,不可能是媽媽。不可能是爸爸媽媽,凌冬對自己說。
媽媽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的雙手從來都是潔白而柔軟的,絕對不會變得這樣汙濁。
她會坐在琴凳邊,用那雙美麗的手陪自己一起彈著鋼琴。
“觸鍵要像這樣,來,跟著媽媽一起。”
媽媽溫柔的手帶著他的小手,一起在琴鍵上跳躍著,大手彈著高的音符,小手彈著低的音符,就會有異常美妙的聲音流淌出來,枯燥的練習變得這樣有趣而幸福。
那也不會是父親,父親明明答應自己早些回家,絕不會這樣變得古怪地躺在白布下。
“爸爸,我不想一個人留在家裡練琴。”
“那爸爸今天就早一點接媽媽回家。”
“你總是騙人,總是不守時。”
“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小冬可以在我手上畫一個時鍾,爸爸就不會忘記時間了。”
小小的凌冬踉蹌兩步,撞到了一張帶著輪子的鐵床。
吱呀一聲,那床在寂靜的空間裡發出赤耳的響聲,床邊垂下了一隻男性蒼白的手。
那隻手的手腕上,用水筆畫了一個幼稚的手表。
四面慘白的屋子裡,小小的男孩收縮瞳孔,睜大眼眶,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鐵床前。
地板和牆壁仿佛都是軟的,像水面一般在他眼前扭曲。
整間屋子像被沉在汙跡斑斑的水底,令人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時間到了。”有幾個人走過來,開始推那張鐵床。
小凌冬飛撲上前,一把抱住從床垂落的冷冰手臂,“不可以,不要帶走我爸爸!”
有人伸手拉他,有人在勸他。
“放手吧,孩子。人死不能複生,該送他們走了。”
不論他怎麽驚聲叫喊,畫著手表的手臂卻始終一動不動,再沒有像從前那樣,抬起來摸一摸他的腦袋。
他死死抓著這隻手臂,就有人去推另一張鐵床。
凌冬急忙放開這邊,撲向那張鐵床,“不,那是媽媽。也不能帶走媽媽!”
他沒來得及拉住媽媽,爸爸也被人推走了。小小的他在生死面前誰也拉不住。
一個中年女人從身後抱住了他,拉住他拚命掙扎的瘦小身軀。
無論他怎麽哭喊,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被白布蓋著的父親和母親被人遠遠帶走,帶去他再也夠不著的遠方。
沒有親人存在的世界,呐喊和哭嚎變得毫無意義,無人理會。
被眼淚糊住視線的小凌冬茫然四顧。
白色屋子的角落,出現了無數黑色的蔓藤,開始沿著牆壁攀爬舞動。
站在四周的。那些成年人類,明明穿著人類的衣服,卻變幻出一張張怪物的腦袋。
西裝革履的脖頸上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蛇,有得是蜥蜴。
他們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圓睜著,彼此低聲竊竊私語。
“很可憐吧,這個小孩。”
“沒有人要他了。”
“他怎麽不哭了?他是不是知道是自己害死的父母。”
“真是個又壞又可憐的小東西。”
小凌冬驚懼回首,這才發現抱著自己的中年女人有著一個綠色的青蛙腦袋。頭頂上渾濁的雙眼盯著自己,碩大的嘴巴張開,衝著他呱地叫了一聲。
“醒醒,小蓮,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半夏的聲音從虛空裡傳來。
凌冬睜開眼睛,視線裡是輕輕搖晃的船隻,寬敞的戶外,和一片明亮的天光,一張熟悉的面孔帶著點關切看著自己。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從噩夢中回過神,繃緊的身體放松了下來。他順著半夏的手臂爬到她的肩頭,將腦袋挨在她的脖頸上,就不動了。
半夏的肌膚柔軟,源源不斷傳來溫暖的體溫,可以清晰地聽見脖頸上血脈的跳動聲,冰冷的黑色腦袋緊挨著那裡,仿佛能汲取到獲救的溫度和力量。
“怎麽了?”半夏低頭問他。
“沒……沒事。”小蓮閉著眼睛,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那聲音明顯地打著顫,瑟瑟發抖。
半夏背對著別人,悄悄把他捂在自己雙手手心取暖,捧到自己眼前。
那個顯然是做了噩夢的小家夥,把尾巴繞到身前,努力在她的手心裡坐直了。
“小蓮怎麽了?是做了很可怕的夢嗎?”
“嗯,夢見了小時候一些事。”小蓮低聲這樣說,“我看見濃霧,怪物和我死去的父母。”
“誒,是被嚇到了吧。”
手心裡的小蓮沉默了許久,抬起頭來,“半夏,以前的我很怯弱,我害怕噩夢中的那些怪物。我的夢裡住著怪物,心裡也住著怪物,我不敢看,不敢回憶,隻想著回避。”
他坐在半夏的手心,小小的腦袋昂著,認認真真看著半夏,“但現在不會再會了。我會努力扒開那些濃霧,看清居住其中的一切。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能真正待在你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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