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真準備了其他的。
黃櫨指了指身後方向的書架,挺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在上次拿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畫集時,碰掉了孟宴禮的一本相冊。
她看了一些照片,還以為孟宴禮的家人會來,所以準備了香檳。
“只有兩瓶香檳,別的就沒有了。”
她確實是個懂事的姑娘,借住在這裡,總是盡量在禮數上做到周到。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不知道你現在不過生日了……”
“這幾年情況是不太一樣。”
孟宴禮同黃櫨說起他的弟弟孟政一,說他和自己同月同日生,所以每一年都在一起過生日。
孟政一現在不能過生日了,所以他也不過了。
黃櫨問:“你弟弟…他生病了嗎?”
孟宴禮垂了垂眼。
他想起孟政一在醫院裡的那段日子,曾經他們一家人都以為,那是最糟糕最黑暗的時刻,可其實還有更糟糕的。
孟政一去世於除夕夜。
窗外煙花四起,吹號打鼓的熱鬧裡,人們對見到的每個陌生人大喊“新年快樂”,但孟政一無緣等到這一年的鍾聲,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哥,我疼……”
孟宴禮無意把自己的悲痛和傷感施加給旁人,所以在黃櫨問他,孟政一是不是生病了時,他沒否認。
而完全不明狀況的黃櫨,她也就以為自己猜對了。
黃櫨還在想著:也是,家裡如果兩個孩子,其中一個病了不能過生日,另一個肯定也沒心思過的。那孟宴禮的媽媽和楊姨,也一定是因為孟政一生病的事情,怕觸痛孟宴禮,才態度奇怪的吧?
不知實情,黃櫨甚至為孟宴禮松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她想的那樣。
聽他媽媽在電話裡的態度,她以為孟宴禮的父母離婚了。
父母離異這件事,黃櫨親身經歷過。
根本沒有那麽多和平分手,還能在離婚後還能經常聚聚,一起帶孩子出去玩。
夾在老死不相往來的父母中間,有多羨慕那些溫馨家庭,她自己是知道的。
幸虧孟宴禮不用經歷她經歷的一切,幸虧幸虧。
窗外是浸在月光下的粼粼海面,一隻不知名的夜蛾落在玻璃上。
黃櫨想,反正孟宴禮也知道香檳的事情了,不如就也送給他吧,她留著又沒什麽用。
這樣想著,黃櫨回房間把兩瓶香檳抱在懷裡,打算給孟宴禮送去。
剛從臥室出來,忽然聽見樓下一聲驚聲尖叫。
是楊姨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孟宴禮也從書房快步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向樓下跑去。
黃櫨的腿哪有孟宴禮那麽長,跑了沒幾步就落後了。
等她跑到一樓,孟宴禮已經扶著楊姨坐在餐桌旁。
餐廳燈被打開,黃櫨急急跑過去:“楊姨,你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欸別跑,我沒事,你別摔倒了。”
孟宴禮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楊姨,她喝了半杯,順過氣,對著一臉詢問的黃櫨和孟宴禮沉默半晌,才突然笑了起來。
楊姨說自己睡前聽了個驚悚小說,講了分屍鬼火什麽的,聽得心裡發毛。結果剛才起夜,一看窗外海邊一片熒光色,還以為自己看見鬼火了。
楊姨笑得很不好意思,臉頰微紅:“真是越活越傻了,自己嚇唬自己。”
“什麽熒光色?”黃櫨納悶地扭頭,想往窗外看。
但孟宴禮就站在她身旁,他太高,把餐廳窗戶的方向擋了個嚴嚴實實。
察覺到她的意圖,孟宴禮主動讓開:“是‘熒光海灘’,以前青漓這邊沒有,可能生態環境上有什麽變化,今年4月出現過一次。就是海水裡聚集了大量會發光的那種浮遊生物,沒什麽特別的……”
他還沒說完,被黃櫨一聲驚喜的“哇”給打斷了。
這姑娘趴在窗邊,瞪圓了眼睛向外面看:“好美呀,這也太好看了吧?”
每一次浪花拍打在礁石上,都像是有人撒了一把幽藍色的熒光粉下來,實在很令人驚歎。
這房子裡三個人,也只有黃櫨這個20歲的姑娘少女心未泯,迫不及待想要去海邊近距離觀賞。
她還邀請了楊姨,幽默地問楊姨要不要喝她一起去海邊,看看鬼火。
楊姨說自己歲數大了,不能熬夜,得回去睡覺。
回房前,楊姨悄悄問孟宴禮:“黃櫨拿著香檳幹什麽,是要出去見什麽人嗎?”
“不是,是送我的。”
時間太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去海邊容易不安全,孟宴禮說自己要去看著點黃櫨,說完也出門了。
兩人走後,楊姨看向兩瓶放在桌上的香檳,看著看著,眼睛開始酸脹。
她在安靜的客廳裡,哽咽著反覆嘀咕:“我們宴禮啊,是該收到生日禮物的,是該有人給他過生日的。”
夜晚的風微涼,孟宴禮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跟在黃櫨身後。
能看出這姑娘的興奮,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裙擺飛揚,像歡快的小夜蛾,躲避著浪花,又蹦又跳。
孟宴禮走過去時,黃櫨已經沿著海邊跑出去一小段距離了,卻驀然回首,衝著他一步步跑回來。
被她踩到的海水迅速泛起藍色熒光,星星點點,宛如銀河。
“以前我同學說,這種‘熒光海灘’很難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