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他叨叨時,黃櫨能分分心,不至於自己憋著鬱悶著。
想是這麽想,但孟宴禮從外面買了冰淇淋回來,提著塑料袋一進庭院,就看見兩人腦袋挨在一起,又拿著他的平板電腦,不知道在看什麽。
挨得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孟宴禮走過去,用腳勾著徐子漾的椅子,把人往旁邊拽開些:“不熱?”
“這天是真的熱。”
徐子漾扭頭,拿了倆冰淇淋,遞給黃櫨一支,順勢和孟宴禮商量,“孟哥,咱們去海邊游泳吧。我看沙灘那邊的海域不是圈出了安全區嗎?昨天后面那棟別墅家的小孩都去游泳了,咱們也去唄,涼快涼快。”
孟宴禮看向黃櫨,黃櫨擺擺手,撕開冰淇淋的外包裝:“我不會游泳,你們去吧。”
“畫得怎麽樣了?”
“今天就能畫完,感覺還不錯。”
“妹妹就在家畫畫唄,咱倆去咱倆去!”徐子漾咬著冰淇淋說。
拗不過徐子漾的軟磨硬泡,孟宴禮最終答應了。
他們出去了大半個下午,黃櫨則一直都在畫畫,畫完《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她回到自己房間,清洗畫具。
5點多,黃櫨把洗好的筆晾在窗台上,溫熱夏風拂面,敲響了掛在窗邊的貝殼小風鈴。
隨清脆風鈴聲一同入耳的,還有徐子漾的大嗓門。
黃櫨向下張望,果然看見孟宴禮和徐子漾從外面回來。
孟宴禮隻穿著純黑色大褲衩,洞洞鞋,頭髮濕著,碎發被他全部撩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他肩上搭了一條灰毛巾,手裡拎著脫下來的短袖,偏頭,正聽著徐子漾在說什麽。
這還是黃櫨第一次看見孟宴禮穿得這麽休閑,和平時穿襯衫都要戴袖箍的樣子不太一樣。
以前看他,覺得他又瘦又挺拔。日租公寓的小米問過黃櫨,孟宴禮有沒有肌肉。
現在黃櫨知道了,他有,而且線條十分好看。
孟宴禮指了指庭院裡的椅子,不知道說了什麽,徐子漾馬上嚷嚷起來:“身上還濕著呢,怎麽穿衣服?”
黃櫨這次聽清了,孟宴禮說:“家裡有女孩子,還是注意點。”
隨後是徐子漾罵罵咧咧,和孟宴禮一起套上了短袖。
臨摹的那幅畫讓黃櫨找回一些手感,晚上飯後,她趁著手感,畫了點簡單的小東西,自己覺得頗為滿意。
但徐子漾從身後經過,駐足看了一會兒,給了十分不留情面的評價。
徐子漾說:“你這畫,基本功沒問題,就是整體看著乾巴巴。”
黃櫨心裡剛燃起來的熱情,瞬間被一盆冷水澆滅。
她有點懵,眨巴眨巴眼睛,反應了一會兒,又虛心求教:“能具體說說嗎?”
“說什麽啊,就是死板,沒新意沒靈魂。”
徐子漾手裡拿著半隻冰淇淋,對著黃櫨的畫指了幾處,“這裡為什麽會有一個小人?為了畫面豐滿對吧?隻考慮到畫面豐滿和構圖嚴謹了對吧?妹妹,不是我說,你如果隻按照教材上教的那些基礎畫畫,是成不了畫家的,這輩子別想了。”
黃櫨心裡失落,垂著眸子“哦”了一聲。
睡前,黃櫨去書房找畫冊看時,孟宴禮剛好在書房。
看見她,孟宴禮先開口了:“黃櫨,徐子漾的話說得比較重,基礎好不是一件壞事。”
本以為黃櫨什麽都不會說,沒想到她大大方方承認:“你聽見了啊?我被他氣死了,真的,好歹委婉點嘛!”
孟宴禮笑了:“是他過分了。”
黃櫨不是個傻姑娘,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知道徐子漾是個在感情方面比較冷淡的人,不會因為和她聊得來就委婉什麽的。
他說的是心裡最直觀的感受,可能在表達方式上不太好令人接受,但他說得對。
每年美院畢業生千千萬萬,都很優秀,但不是人人都能成為藝術家。
徐子漾只是以一個藝術家的眼光告訴黃櫨,她還不行。
“聊聊天行嗎?”黃櫨問。
“過來吧。”
黃櫨走到書房的桌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手托著臉,緩緩開口:“孟宴禮,其實我不是一個沒有自信的人。我如果沒有自信,就不會在我爸爸毅然反對我學畫畫的情況下,堅持畫了16年。”
又是夜晚,又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書房。
夏蟬都已經入睡,只有浪花拍打著礁石的聲音,伴隨著黃櫨的訴說。
孟宴禮在黃櫨開口的一刻,摘掉耳機,把書倒扣在桌面上,認真傾聽。
“我感到沮喪是因為我足夠努力,我可以不謙虛地說,我一直在努力,除了這個暑假,我幾乎沒有停歇過。因為努力過,才對成績感到失落,並不是因為我從最開始就缺少自信。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孟宴禮點頭:“我懂。”
“有很多同學羨慕我,他們認為,藝術生想要堅持做藝術是需要經濟支撐的,而我又很幸運,因為家境不錯。但我其實有點著急,你不知道,我很喜歡的一個藝術家,在我這個年紀,已經在國際上都很有名氣了。”
頓了頓,黃櫨忽然笑起來,“不過,我覺得我總有一天也可以,慢慢來就好了。很多畫家生前都是窮困潦倒的,隻贏得了身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