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時分,出發田獵的隊伍陸續回來,自然有一番熱鬧。
禁衛軍和都騎軍,前者主內,後者主外,默默地進入戒備的狀態,以應付即將來臨的動亂。
當然不會讓人見到大規模的調動佈置,以免打草驚蛇,把高陵君的人嚇走了。
荊俊成了小盤的探子頭頭,以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組成一個籠罩營地內外的偵察網,監察高陵君和呂不韋等人的動靜。
這個偵察網仍是處於半靜止的狀態,因為任高陵君如何膽大妄為,亦絕不敢在晚獵前人人整裝以待時,前來偷襲。兼且若在白天燒營,只是笑話鬧劇一場而已。
午膳在平靜的氣氛裡度過。
有資格參加晚獵的人,都到營內小休片刻,好養精蓄銳。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
當號角聲響,田獵的隊伍奉召到王營前的主騎射場集合時,氣氛開始緊張起來。
小盤、朱姬偕一眾大臣,在看臺處檢閱前往西狩山晚獵的隊伍,看著精神抖擻的參加者逐隊開出,知情的人無不感到那山雨欲來前的壓力。
嬴盈等一眾女兒軍,亦隨大隊出發去了。
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
營地的燈火亮了起來,炊煙四起,木寨內更見熱鬧,禁衛在準備晚宴的場地和食物。
此時太子丹和從屬突然離去,返回咸陽。這一著出乎呂不韋意料之外,但仍沒有惹起他的警覺,只以為他因昨晚手下受挫,故沒有顏臉參加今晚的宴會吧了!
暮色蒼茫中,行動終於開始。
首先調動的是由桓奇指揮的都騎軍,部份悄悄渡過涇水,在兩岸高處的隱蔽點佈防,所有人均不准離隊,以免洩漏風聲。
營地內的禁衛軍,則暗中加強了對王營的防守。
荊俊的偵察隊伍活躍起來,營地內外盡在他們耳目的嚴密監察下。這批人曾受過項少龍這精通間諜偵察的人的訓練,對這並不算困難的任務自是優而為之。
進入晚宴場前,項少龍、鹿公兩人,站在木寨外的斜坡頂上,感受著原野的長風朝涇水吹去,看著落日下昏茫的大地,都大感興奮。
鹿公歎道:"白起之後,我大秦便再無天資橫逸的勇將,現在終於有了少龍,我亦老懷大慰了"項少龍汗顏道:"鹿公切匆誇我,來秦之後,我尚未曾正式領軍出征,何堪鹿公讚賞?"
鹿公笑道:"小處觀人,最見真章。當年白起初出道時,亦像少龍般大小事情無有遺漏,人人折服,將士用命。少龍雖未正式征戰沙場,但既能令上下人等均樂意為你賣命,這正是作為一個名將的基本條件。"
頓了頓道:"為將之道,首要治兵,只看少龍現在悠悠閒閒的樣子,便知你深懂將帥之道。所謂紀律不嚴,何以能整?非練習嫻熟,何以能暇?若非既整且暇,何以能萬戰萬勝而無敵於天下乎?只看這幾天少龍好整以暇的樣子,就使我想起當年的白起了。"
項少龍聽得呆了起來,鹿公這番話確是妙論,即使當年在邯鄲對付趙穆時,自己因為手下既有滕翼、荊俊這兩位兄弟班的猛將,精兵團又是訓練精良,兼之趙穆府內更有劉巢等伏兵,定下計策後,確是好整以暇,只是沒有想過這是當名將的條件吧了!
孫子兵法中的"擇人而任勢",怕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鹿公談興大發道:"天生賢才,自是供一代之用。不患世無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只看少龍先後向儲君推薦李斯、桓奇,又對王翦另眼相看,便可知少龍的眼光是如何高明了。這方面恐怕白起都要遜你一籌呢。"
項少龍暗叫慚愧。
這時手下來請兩人到寨內赴宴,遂結束談話。
太陽終消沒在西山下。
莫傲的死期亦快到了。
宴會的氣氛仍是熱烈如常,高陵君當然是隨便找個借口沒有出席。
紀嫣然諸女全體來了,與琴清共席,她們都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前來,況且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木寨之內了。
包括小盤在內,所有公卿大臣仍是全副獵裝,這最後一天的宴會,依慣例將會通宵舉行,以等待晚獵的隊伍在天明前趕回來。
荊俊、桓奇、昌文君各有任務,都沒有在場。
小盤意氣飛揚,兩眼神光閃閃,顯是在非常亢奮的狀態中。
呂不韋同樣神采照人,不住向朱姬敬酒談笑。
不知是否想親眼看著項少龍毒發身亡,又或不須再隱藏身份,莫傲亦有出席宴會,與魯殘和周子桓等居於後席。
坐在呂不韋和管中邪間的呂娘蓉一直低垂著頭,沒有往項少龍望來。
當一群挑選自禁衛的高手表演了精彩的劍舞後,熱烈鼓掌聲中,荊俊的得力手下兼同村兄弟荊善來到項少龍後側,低聲稟告道:"高陵君的人開始把火油澆在寨後的營帳外,俊爺故意派人在附近巡邏,教他們只能在有限的營帳間做手腳。"
項少龍低聲道:"呂不韋的人有什麼動靜?"
荊善道:"呂不韋的三百家將逐一離開營地,潛往涇水去,俊爺估計他們仍是採取在水中伏擊的策略,當橋被衝斷後,兵慌馬亂之時,他的人自可為所欲為了。"
荊善走後,項少龍向身旁的昌平君道:"兄弟!是時候了!"
昌平君和他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悄悄退席,另一邊的李斯移近到項少龍旁,低聲道:"看呂不韋的神色,似奇怪你的毒怎仍未到發作的時候,嘿!真是有趣之極。"
頓了頓續道:"不過我仍不明白,呂不韋任得高陵君的人胡作非為,不怕玩火**,連自己都給人幹掉嗎?"
項少龍這時看到周子桓和魯殘先後溜走,微微一笑道:"首先高陵君的手下中,必有呂不韋派去的內鬼,使呂不韋對高陵君的行動瞭若指掌,其次呂不韋身邊雖只得數百人,但他另外的一批手下卻可趁混亂掩來此處進行陰謀,加上到時我該已身亡,管仲邪乘機把指揮權搶過去,那只要呂不韋傍在太后和儲君身旁,又有莫傲給他出主意,誰能不聽他這仲父的話呢?"
再一歎道:"不冒點險,怎會有好的收成?"
李斯忍不住笑道:"如此複雜的情況,我確是想都未想過。嘿!你看儲君的精力多麼旺盛,昨晚最多只睡了兩、三個時辰,今天又忙了整天,現在仍是那麼神氣,先王比他差遠了。"
項少龍心中同意,能成大事者總是精力過人之輩,否則那有精神辦事和應付各方面的壓力。小盤既是秦始皇,當然是精力比一般人旺盛多了。
管中邪這時離開席位,繞了個圈去找繆毒說話。
項少龍差點想派人去偷聽,但終按下這強烈的衝動,同時想到不知呂不韋今晚的刺殺名單裡,繆毒是否榜上有名呢?
荊善這時又來道:"依據燈號傳訊,高陵君藏在上游內密林的人巳把巨木和筏子推進水裡,只要營地火起,立即會配合攻來。周子桓和魯殘兩人一個到了涇河去,另一個則離開了營地,看來是要與另一批呂不韋的手下會合,俊爺已使蒲布去跟蹤他,若有異動,立殺無赦。"
荊善走後,項少龍側身向李斯道:"是時候了,李大人去知會儲君,我則過去找呂不韋攪玩意兒。"
兩人分頭行事,昌平君這時佈置好一切後回轉頭來,碰上項少龍道:"所有王族的內眷都被撤至安全地方,一切妥當,現在我去保護太后和儲君,少龍小心了。"
兩人對視一笑,各自去了。
項少龍繞了個圈,首先來到管中邪和繆毒處,微笑道:"兩位大人談什麼談得這麼興高采烈呢?"
事實上兩人都是神情肅穆,沒有絲毫興高采烈的味兒,聞他這麼形容,均知項少龍話裡有話。
管中邪尷尬一笑道:"沒有項大人在,說話總不夠勁兒,來!我們喝兩杯去!"
這一席設於呂不韋下首,隔離了三席,但由於項少龍、管中邪和繆毒都是身形雄偉,引得正和朱姬說話的呂不韋訝然望來。
項少龍舉頭望往天上的一彎新月,搖頭道:"今晚明月晦暗,最利偷襲,我身負保安之責,不宜喝酒,這兩杯管大人還是饒了我吧!"
以管中邪的冷狠深沉,仍禁不住臉色微變。
繆毒顯是毫不知情,笑道:"有項少龍在,誰敢來偷營,必要栽個大勒斗了。"
項少龍暗忖不趁此時挫挫管中邪的信心,更待何時,語重心長的道:"世事的離奇怪異,往往出人意表,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管大人以為我這番話還有點道理嗎?"
管中邪大感不妥,臉色再變時,項少龍含笑去了。
項少龍朝呂不韋和莫傲走去。
心中百感交集,思潮起伏。
自倩公主和春盈四婢遇襲慘死後,他一直處於絕對下風,縱有千般怨恨憤慨,只有硬壓在內心深處,自悲自苦。
到烏廷威間接被呂不韋害死,對自己情深義重的莊襄王一命鳴呼時,他最期待的事就是把利刃捅進呂不韋肚皮內的一刻。
可是由於知道呂不韋"氣數未盡",熱切的期待遂變成了深刻的淒痛。
使手段令呂雄掉了官,只稍洩了積在心頭的少許惡氣,仍未有較大快慰的感覺。
但今趟不同了,因為死的會是莫傲。
假若沒有莫傲,呂不韋會否以這樣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尚在未知數。
所以莫傲實乃罪魁禍首。
今夜之後,他再不會對呂不韋客氣了。
只有放手大幹一場,才能令他捱到小盤加冕的一天。
而在莫傲死前,他定要把呂不韋和莫傲盡情戲弄一番,就當是先討點欠債好了。
想著想著時,來到了莫傲那一席處。
坐在前席的呂不韋和呂娘蓉訝然回頭往他望來,前者堆出笑容道:"少龍快來和我喝酒?"
朱姬的美目亦向他瞟來,見他神情肅然,大感奇怪。
管中邪追在身後來到項少龍身旁,見他冷然盯著莫傲,臉色再變。
此時宴會中各席閒互相鬥酒談笑,氣氛融和熾烈,而鹿公、徐先、王陵等巳接到暗號,遂逐一溜掉。
小盤則神態自若,與朱姬親熱說話,但兩人眼光都定在項少龍身上。
項少龍目光掃過呂不韋和呂娘蓉兩人,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我今趟過來,是要向莫先生表示謝意。"
以莫傲的才智,仍測不透項少龍話裡玄機,但總知不大妥當,愕然站了起來,一瞼茫然道:"項大人為了何事要謝莫某人呢?"
秦人的宴會,輕鬆隨便,不少人便是站著鬧酒,所以三人雖站著說話,兼之又是後席,所以並不矚目。
朱姬和小盤停止了說話,豎起耳朵來聽他們的對答。
呂不韋也感到那異樣的氣氛,捧著酒杯長身而起,移到他們中間來道:"少龍要謝莫先生什麼事呢?我也心急想聽聽呀!"
項少龍看了瞼色凝重的管中邪一眼後,從容道:"首先要謝的就是莫先生使醉風樓的伍孚先生贈我以飛龍舊後項少龍必以之馳騁沙場,以紀念莫先生贈槍之德。"
"當!"
呂不韋大手一震,酒杯滑落地上,跌成碎片。
三人同時色變。
項少龍看著地上的破碎酒杯,哈哈笑道:"落地開花,富貴榮華,好兆頭,僅祝仲父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這幾句話一出,不但呂不韋等吃不消,連朱姬都花容劇變,看出了其中不妥。
莫傲驚疑不定地道:"伍孚樓主贈項大人寶槍,於我莫某人究竟有可關係?"
呂不韋臉色沉下來,剛才項少龍祝他長命百歲,擺明是反話,但念在他命不久矣,當然不會蠢得在朱姬和小盤面前和他衝突。
鄰席的蔡潭、王綰等人,開始感到他們間異樣的氣氛,亦停止交談,朝他們望來。
小盤知道項少龍在給他製造機會,借口如廁,遁了開去。
呂不韋等非是不知小盤離開,只是項少龍語出驚人。使他們再無暇去理這之外的事。
項少龍雙目寒光一閃,盯著莫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只說伍孚贈我飛龍,卻沒有說是槍是劍,為何莫先生卻知飛龍是寶槍呢?"
莫傲愕然以對時,管中邪沉聲道:"項大人第二件要謝莫先生的,又是什麼事呢?"
項少龍仰天笑道:"當然是韓燕小姐深情的一吻了,莫先生嘗慣美人香吻,當然比小弟更知其中的滋味。"
呂不韋三人因控制不住,同時臉色大變。
莫傲終是才智過人,倏地摸著喉嚨,大駭道:"你……"
項少龍仰首望天,喟然道:"時間差不多了,莫先生一向精於計算,對自己的生時死忌當不會有失誤。"
接著雙目射出兩道寒芒,罩定莫傲,一字一字道:"算人者人亦算之,莫先生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呂不韋冷喝道:"少龍!"
項少龍冷然與他對視,沉聲道:"周子桓和魯殘兩人到那裡去了?現在外面形況混亂,不要被人錯手殺掉就好了。"
呂不韋臉容再變,暴喝道:"項統領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呀!"
莫傲臉色劇變,兩手緊握喉嚨,"呵呵"的說不出話來,兩眼射出恐懼的神色。
管中邪搶前把他挽著,駭然道:"什麼事?"
莫傲搖晃了一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嘴角逸出血絲,形狀可怖至極點。
項少龍向管中邪道:"管大人最好不要離開這裡,否則莫怪我以軍法治你以擅離職守之罪。"
再轉向呂不韋淡淡笑道:"今晚月色暗晦,仲父走路過橋時小心點了。"
當莫傲倒入管中邪懷內時,項少龍早昂然遠去。
火光和喊殺聲同時由木寨背河一方傳來,小盤接位後的第一次叛亂終於開始了。
第四章 初試啼聲
與會的數百公卿大臣、王族眷屬正慌惶失措時,小盤在徐先、鹿公、王陵三名大將陪同下,威風懍凜的回到場地,大喝道:"高陵君叛亂作反,寡人立即親自出戰,爾等各人留在原席,待寡人收拾了亂賊後,再來和各位卿家喝酒。"
眾人雖聞陣陣喊殺火燒之聲,但只局限在寨後遠處,更見周圍的禁衛軍陣容整齊,心下稍安,齊呼萬歲。
朱姬長身而起,瞥了臉無血色的呂不韋和呆抱著毒發的莫傲的管中邪一眼,顫聲道:"王兒!這是什麼一回事?"
小盤冷然道:"太后放心,一切有王兒處理,人來!先扶太后回營休息。"
朱姬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實在不宜再向這個莫測高深的兒子追問,茫然在內侍宮娥禁衛簇擁下,回營去了。
小盤轉向呂不韋道:"仲父和三小姐受驚了,請到寡人帳內小休片刻;亂事平定後,寡人再請仲父出來喝杯祝捷酒。"
呂不韋有點不知所措地望向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的莫傲,十多名禁衛來到他處,請他到王帳歇息。
此時上涇水方向傳來隆隆水響和巨木撞橋的可怕聲音,更把緊張惶懼的氣氛推上了巔峰。
不過看到小盤指揮若定,胸有成竹的樣予,眾人又稍覺安心。
呂不韋知道如若違令,立即是人頭落地之局。頹然一歎,回頭再看了管中邪和莫傲一眼,才與呂娘蓉隨禁衛去了。
此時禁衛已準備好戰馬,小盤再安慰了群臣幾句,在鹿公等大將和禁衛前呼後擁下,昂然跨上戰馬,蹄聲轟隆中,馳出木寨去。
莫傲此時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管中邪只覺全身發麻,首次感受到與項少龍對敵的可怕感覺。
今晚他們已一敗塗地,現在呂不韋和呂娘蓉父女等若給軟禁起來,自己更成眾矢之的。假若離開席位,週遭的禁衛軍將群起攻來,把自己亂劍斬殺。
同一時間,他知道魯殘和周子桓已完蛋了,項少龍絕不會放過他們。
火勢剛起時,昌平君兄弟便率領伏在兩旁的五千禁衛軍,殺進高陵君的營地,擒殺叛黨。
救火的隊伍早預備了沙石,覆蓋在草地樹叢之上,隔斷了火勢的蔓延。
高陵君潛進來的三千多人,被禁衛重重圍困,打一開始就成困獸之鬥,陷於一面倒的形勢裡。
荊俊則領著二千都騎軍把由魯殘接應而來的近千呂不韋家將截個正著,先是一陣驟箭,射得他們人仰馬翻,接著再由兩旁殺出,下手當然絕不留情。
這時四道木橋均被撞得中分而斷,乘筏隨水而下的高陵君叛兵,被伏在上游兩岸由桓奇率領的五千都騎軍以矢石作居高臨下的截擊,登時潰不成軍。
木盾雖可擋開勁箭,但那堪由投石機彈出的巨石,兼且河道上無險可守,數百條木筏被打沉近半,其餘匆匆靠岸,給深悉兵法的桓奇率人斬瓜切菜般殺了。
小盤則縱橫於兩個戰場之間,以燈號指揮進退!一派威凌天下的"小霸主"氣概。
項少龍自領兩千都騎軍,沿河搜索,卻找不到周子桓和呂不韋那幾百家將的蹤影,知道對方見勢色不對,游了過對岸潛走。
不禁暗歎呂不韋氣數未盡,若周子桓和這批家將被一網成擒,那縱使呂不韋口才和演技如何了得,都要百詞莫辯,可見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只不知他項少龍這個角色,是否天意中的一個環扣。
朱姬和呂不韋被請了出來,鹿公等重新入席。
紀嫣然等見愛郎無恙歸來,都眉花眼笑,連一向吝嗇笑容的琴清,亦破例的向他甜甜淺笑。
群臣全體向小盤下跪,高呼萬歲後,小盤興奮得臉都紅了,與對他敬酒的公卿王族舉杯痛飲。
項少龍心中欣慰,知道經此一役,小盤已確立了他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荊善這時又來報告道:"給魯殘溜掉了,由他接應的人均是來自外地,非是呂不韋在咸陽的家將。"
項少龍暗忖這才是道理,以莫傲的才智,怎會留下把柄給人抓著。
想到這裡不由望向呂不韋一席處。
莫傲已給抬走了,管中邪木無表情,但呂不韋不但神態如常!還頻頻向小盤和朱姬勸酒,不禁打心底佩服他的演技。
叱喝聲中,給困綁的高陵君和十多個將領,推到場心,被押送的昌平君和禁衛硬迫著跪了下來。
全場立時肅靜無聲。
小盤先向朱姬請示,朱姬歎了一口氣道:"王兒看著辦吧,"高陵君披頭散髮,身上沾滿血污,眼睛噴著怨恨的毒火,怒瞪小盤。
禁衛正要把他的頭按在地上,小盤伸手阻止,淡然道:"叛上作反,陰謀不軌,高陵君你可知罪。"
高陵君破口大罵道:"呸!你這野種何來……"
還沒說完,旁邊的昌平君把預備好的布團塞進他口內,另一邊的禁衛一掌劈在他的背脊上,高陵君慘哼一聲,痛倒地上,狼狽之極。
小盤若無其事的向呂不韋道:"犯上作反,仲父以為該治以何罪?"
呂不韋慷慨激昂道:"自是罪該萬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天下,擇期行刑。"
小盤在全場肅然中,點頭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何須擇日行刑,給我把他們全部推到涇河旁立即斬首,死後不得安葬,任由屍身曝於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眾人那想得到這仍未成年的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高陵君身份尊祟,若非莊襄王異人的介入,差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聽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
高陵君一呆下掙扎抬頭,卻苦於雙手反綁,口內又塞了東西,說不出話來。
和他同時被擒的手下中有幾人抖顫得軟倒地上。
昌平君一聲令下,眾禁衛牽羊趕狗般把高陵君等押出木寨行刑去了。
小盤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與亂黨有關的家屬,男的發往西疆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高陵君子子孫孫全體處死,凡有異心者,均以此為戒。"
整個宴會場中數百大臣與權貴內眷均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
項少龍聽得心中不忍,但只要看看身旁的李斯等人個個若無其事,便知道這種禍及親族的不仁道手法,實在是這時代的常規。
假若換了小盤作階下之囚,同一樣的事情便會發生在小盤和他身上。
沒什麼話可說的了。
這種一人犯事全族當誅的做法,正是君權至上的社會壓制人民的方法,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不規行矩步呢?
小盤續道:"今趟功勞最大者,就是剛加入都騎軍的桓奇,全賴他先一步識破了叛黨陰謀,寡人才得以從容佈置,將賊子一網成擒,應記首功。寡人把他破格升為將軍,而王翦薦人有功,兼之在北疆戰績彪炳,擢升為大將軍,立時生效。"
小盤挾清除叛黨的餘威,作此人事上的陞遷,即使朱姬亦難以異議。呂不韋更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這些事均早徵得鹿公、徐先和王陵同意,他們當然更不會反對。
桓奇這時和荊俊仍在外四處追截叛黨的逃兵,暫時未能知道這天大的喜訊了。
小盤這番話有真有假,目的還是在依項少龍之言,以桓奇為首成立一支直接由小盤指揮的快速應變部隊,用於將來對付繆毒和呂不韋兩股大勢力。
小盤本想把項少龍同時升為大將軍,但卻被項少龍以尚無戰功婉言拒絕了。
他根本對權位沒有多大興趣。
小盤續道:"桓奇將軍將留守京師,成立訓練營,專責訓練由各地精選送來的新兵,提拔人才,為我大秦將來一統天下打好根基。王賁今趟勇猛殺敵,斬敵首二十,亦立下大功,寡人就任他為桓將軍副將,同為我大秦出力好了。太后、仲父、上將軍、大將軍和眾卿家可有異議?"
朱姬感到自己這寶貝兒子成長了,但與自己的隔膜亦大多了。
今晚的事,分明由項少龍一手策劃,而呂不韋則暗有陰謀,可是兩方面都不向自己透露任何風聲,心中不由茫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往繆毒望去,暗忖這是否自己唯一能夠倚賴的人呢?
小盤這時再道:"太后!孩兒在聽你的指示。"
朱姬感到一陣疲累襲上心頭,搖頭道:"王兒自己拿主意好了。"
呂不韋乘機道:"禁衛、都騎、都衛三軍,有足夠實力作京城防衛的支柱,是否還有須要另立新軍呢?請儲君明察。"
鹿公先在心裡罵了兩聲你娘的仲父後,才呵呵笑道:"仲父正說出了問題所在,禁衛、都騎和都衛若只論守城,實力綽有餘裕,但若以之平定京城以外的動亂,卻力有不逮,像今趟為了平東郡之亂,把京城附近的駐軍全抽空了,高陵君才有可乘之機,故此新軍實有成立之必要。"
徐先接著道:"現時我大秦與三晉勢成水火,說不定要同時在幾條戰線與敵周旋,有了這支精銳的新軍後,就不怕再有像東郡那種動亂和民變了。"
呂不韋為之啞口無言。
這正是他最大的弱點,說到底他仍是文官,沒有蒙驁在旁,實在沒有資格在軍事的題目上和秦國這批軍方資歷最深的人爭辯。
由此可知鹿公等對小盤的支持多麼重要。
小盤作出決定道:"這事就依此安排。項統領接令。"
眾人均感愕然,不知項少龍要接什麼令?
鹿公、李斯等則是雞食放光蟲,心知肚明了。
項少龍離席來到小盤朱姬席前跪下。
小盤取出令符,使侍臣送交項少龍道:"高陵君能以萬人之眾,神不知鬼不覺潛來京城,途中必有接應之人,寡人要項統領立即離京,徹查此事,若發覺有任何人曾為叛黨出力,立殺無赦,統領在京的職務就由荊副統領代行好了。"
項少龍高聲領命。
小盤大喝道:"今晚宴會至此而止,諸卿先休息一會,待橋修好後,再和寡人到涇河迎接晚獵回來的大隊人馬,檢閱他們的豐富收穫。"
小盤恭送朱姬雖席時,所有人均心悅誠服地跪地相送。
就在這一刻,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
多年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由今晚開始,小盤建起了他這未來秦始皇的威信。
秦朝的權力再不在權臣手上了,連呂不韋都要給他牽著鼻子走。
自己殺了田單回來後,只要手段夠高明,就可坐觀繆毒和呂不韋兩人鬥個你死我活。
辛苦了這麼久,該可以享點清福了吧。
第五章 神秘敵人
當晚各獵者由西狩山回來時,項少龍已領著紀嫣然、趙致,和十八鐵衛匆匆上路,趕往秦楚邊界與滕翼會合。
自趙倩、春盈等遇襲身亡後,他從未試過有一刻比現在更輕鬆舒暢。
莫傲已死,小盤得到軍方全面支持,勢力大盛。
朱姬又因繆毒的關係,開始與呂不韋生出問題。
在這種種的形勢轉變下,自己大概可以有些安樂的日子可過了。
可是心中又隱隱有抹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日與趙倩等上路出使前,何嘗想過會遇到凶險,但噩夢忽現就來了,直到這晚狠狠打擊了呂不韋,才算喘定了氣。
對於茫不可測的命運,他成了驚弓之鳥。
他依照早先與滕翼定下的路線,日夜兼程趕路,七天後越過東嶺,地勢開始平坦起來,這晚就在一絛小河旁紮營生火。
不知為何領少龍總是心緒不寧,對著烏言著、荊善等一眾鐵衛打回來的野味亦提不起勁。
紀嫣然訝道:"項郎有心事嗎?"
趙致笑道:"是否掛著芳妹和寶兒他們哩?"
項少龍凝望著正辟啪熊燒的火焰,沉聲道:"不,我只是有種很不安寧的感覺,事實上自離開咸陽後,這感覺便存在著,只不過今晚特別強烈。"
紀嫣然色變道:"項郎乃非常人,若有這種感覺必有不平常事會發生。"轉向正圍著另一堆篝火燒烤著獵獲的烏舒等道:"你們聽道了嗎?"
荊善站了起來道:"我們立即去偵查一下。"
眾鐵衛均奉項少龍有若神明,聽他這麼說,那還不提高戒備,分頭去了。
鐵衛們去後,趟致訝道:"照說理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圖謀不軌的,特別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全在小俊和禁衛的監視下,想動動指頭亦相當困難,這事確是非常難解。"
紀嫣然柔聲道:"項郎心裡那種感覺,會否是因別的事引起哩?因為表面看來確應沒有人會跟蹤我們的!"
項少龍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麼本事,能對別處發生的事生出感應。只不過基於長年處在步步驚心的險境裡,對是否有伏兵或被人跟蹤特別敏感。還好很快就可知答案了,荊善的鼻子比獵犬還要厲害。"
趙致有點軟弱地偎入了他懷裡,低聲道:"我有點害怕!"
項少龍知她想起當日趙倩等遇襲慘死的往事,憐意大起,摟著她香肩道:"有我在,絕不會教人傷害到我的致致半根毫毛。"
紀嫣然望往天上的夜空,輕輕道:"假若真有人一直在追蹤我們,那項郎今晚的不安感覺特別強烈,就非常有道理了,因為這裡地勢較為平坦,而且……"
"啊!"
一聲慘叫,畫破了荒原星野的寧靜,更證實了項少龍的擔心非是多餘的。
趙致色變道:"這不是烏達的聲音嗎?"
烏達乃十八鐵衛之一,人極機伶,又身手敏捷,他若如此輕易遇襲;那敵人若非身手極之高強,就是佈置極之巧妙了。
項少龍和兩女跳了起來,各自去取箭矢兵器和解開繫著的馬兒。
卻不敢把篝火弄熄,否則就要和其他鐵衛失去聯繫了。
那燃燒著的火焰,正似有力地告訴了他們即將來臨的危險,因為他們已成了敵人進攻的目標。
直至這刻,他們對敵人仍是一無所知,完全找不著頭緒。
此時荊善等倉皇回來,人人臉現悲憤之色,烏達被烏言著背著,中了兩箭,分別在背上和脅下,渾身鮮血,氣若游絲。
趙致見本是生龍活虎的烏達變了這個模樣,激動得掉下眼淚來。
烏舒正想過去把篝火弄熄,給項少龍制止了,道:"嫣然先給烏達止血,截斷箭桿,卻千萬不要移動箭簇。"
紀嫣然不待他吩咐,早動手施救起來。
烏言著等鐵衛均和烏達情同兄弟,個個眼都紅了,噴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知此乃生死關頭,絕不可粗心大意,冷靜地問道:"來的是什麼人?有何佈置?烏達怎會受傷的?"
眾人眼光都集中到烏言著身上,顯然是他和烏達一夥,而其他人尚未遇上敵人。
烏言著深吸一口氣,硬壓下悲傷道:"我和烏達往東摸去,想攀上一座丘頂居高下望時,冷箭便來了。"
項少龍一聽下立時心跳加劇,東向之路正是通往楚境的路途,這麼說,眼前神秘的敵人應已完成對他們的包圈了。
不過現在黑漆一片,諒敵人在天明前也不敢冒然動手。
但天明時,卻將是他們的末日了。
趙致忽地失聲痛哭,眾人心知不妙,往躺在地上的烏達望去,果然已斷了氣。
項少龍心中一動,攔著要撲過去的諸衛,冷喝道:"讓我盡點人事!"
同時想起二十一世紀學來的救急方法。
這烏達一向身強力壯,利箭亦未傷及要害,這刻忽然噎氣,可能只是因失血過多,心臟一時疲弱下失去功能,未必救不回來。
當下使人把他放平,用手有節奏地敲擊和按壓他的心臟,只幾下工夫,烏達渾身一震,重新開始呼吸,心臟回復跳動,連做人工呼吸都免了。
紀嫣然等看得瞪目以對,不能相信眼前事實,連歡叫都一時忘掉了。
項少龍取出匕首,向烏達道:"千萬不可睡覺,否則你就沒命了。"
狠著心,把箭簇剜了出來,紀嫣然等立即給他敷上止血藥。
項少龍霍地起立,指使眾人砍削樹幹以造擔架床,烏舒等見他連死了的人都可弄活過來,那還不信心大增,視他有若神明,士氣激振。
紀嫣然和趙致為烏達包紮妥當後,來到項少龍旁,後者崇慕地道:"夫君大人真是厲害,竟連死去的人都可救活過來。"
紀嫣然道:"我對我們夫君層出不窮的本領,是見怪不怪了。"
秀眸環顧深黑的山林荒野,低聲道:"我們一直疏忽了一個人!項郎猜到是誰嗎?"
項少龍這時正苦思脫身之計,聞言想了一想,脫口道:"杜璧!"
趙致"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紀嫣然道:"正是此人,今次高陵君的人馬能神不知鬼不覺前來舉事,必有這人在背後大力支持。"
項少龍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在一旁窺伺,假若高陵君成功,他就出來混水摸魚。可是現在卻以為我真的是奉命出來調查有份與高陵君勾結的人,遂乘機吊著我們的尾巴,找尋殺我們的機會。"
紀嫣然輕歎道:"由於我們從沒有想及杜璧那方面的人,故而粗心托大,才陷身眼前這田地。不過亦可由此看出今次跟蹤我們的不應該有太多人,但卻無一不是高手。"
趙致臉色煞白,咬著唇皮道:"還有兩個多時辰就天亮了,怎辦才好呢?"
此時烏言著、荊善等弄好了擔架,把烏達放了上去,正等候項少龍的指令。
項少龍湊過去吻了紀嫣然的臉蛋,欣然道:"就憑嫣然的一句話,救了我們所有人。"
再向眾人道:"今趟敵人之所以要射殺烏達,是由於本身人手不多,不能把整個山林徹底封鎖,才要施這下馬威,好教我們不敢逃走。"
眾人都聽得精紳一振,不過旋又感到頹然,現在四週一片黑暗,既不利敵人進攻攻,亦不利於他們逃走,因為誰都看不清楚路途方向。
項少龍沉聲道:"敵人若想以有限的兵力阻截我們,必須佔據高地以控下,我們就沿溪涉水從低地溜走,既不怕迷路,更可利用溪澗兩邊高起的泥阜躲避敵人的箭矢。"
再微微一笑道:"若沒有燈火,盲目發箭何來準繩可言?"
眾人牽著馬兒,涉著深可及腰的溪水,緩緩前行。
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便顯示出這幾年來軍事上的嚴格訓辣,一點沒有白費。
特別為了掩人耳目,烏家精兵團八成的集訓部是在晚間摸黑進行,這麼的涉水而行,只是非常小兒科的事。
更難得是那二十多匹戰馬一聲不響,乖乖地隨著眾主人逃生。
在前方的是高舉木盾的烏舒和荊善兩人,後者最擅長山野夜行,由他探路最是妥當。
另有兩人負責運送身受重傷的烏達,一人牽引馬兒,其他人包括紀嫣然和趙致在內,都手持弩箭,只要任何地方稍有異動,立即撥動機括,毫不留情。
無驚無險、不動聲色地潛行了十多里後,眾人都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把警覺提高至極限。
猶幸地勢微往下斜去,溪流更有高低,流水淙淙裡,把他們涉水之聲掩蓋了。
四周林木高密,樹頂雖隱見星輝,可是溪內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溪旁泥土腐葉的味道,充盈在空氣間。
荊善憑像野獸般靈銳的感覺,領著眾人緩緩前行。
再走了十多步,溪床低陷下去,兩岸在爾消我長下,土崖高出水面足有丈許之多。
這處的林木更濃密了,不見半點星光,令人睜目如盲,使人只能藉聽覺和感覺去移動。
就在此時,強烈的咳嗽聲就在左岸近處響了起來。
眾人嚇得停了下來,提高戒心。
他們雖一直有心理準備會碰上敵人,但卻沒想到會如此突如其來,事前全沒半點徵兆。
在這凹陷下去的地勢裡,若敵人居高發動亂箭攻擊,他們肯定無人能活著離去。
此時只要其中一匹馬兒輕嘶一聲,大夥兒都要完了。
幸好現在他們固是看不到敵人,敵人也見不到他們。
右處另一把聲音響起,先罵了兩句,才道:"想嚇死人嗎?把遊魂野鬼都咳出來了。"
左岸另一人低笑道:"你們都給項少龍嚇怕了,整刻在提心吊膽,照我看被我射倒了他的人後,給個天他作膽都不敢再亂撞亂闖,更何況我們在主要的地方都布下了拌馬索,連水道都沒有放過。"
河裡一動都不敢動的諸人聽得汗流浹背,大叫好險。
荊善趁岸上敵人低聲說話,心神分散的最佳時刻,把木盾交給烏舒,自己拔出匕首往前摸去,一連割斷了三條拌馬索,清除了所有障礙。
正要繼續潛行時,足音由左方山林傳至。
不一會敵人的傳信兵抵達道:"白爺有命,天亮時立即照早先定下路線進攻。誰能割下項少龍人頭,賞五百金,生擒紀才女者,則賞一千金,清楚了嗎?"
溪裡諸人聽得呆了起來,想不到紀嫣然的身體比項少龍的人頭價值竟高出了一倍。
但這時那還有心情和敵人計較身價,在荊善帶路下,各人愈去愈遠了。
天明時,各人離開險境足有兩里之遙。
他們爬上一個山丘頂,遙遙窺視敵人。
烏達的情況穩定下來,使各人心情轉佳。
眾鐵衛分散四方,荊善等更爬上樹頂,獷闊視野。
山下草原無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隱見河道,一群群的飛鳥,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橫空而過,構成一幅生氣盎然,有聲有色的大自然圖畫。
項少龍和兩位嬌妻伏在一塊大石後,暗歎雖是美景當前,卻無觀賞之閒,紀嫣然在他耳旁細語道:"昨晚敵人不是提過他們的頭領是姓白的嗎?杜璧的家將裡有個叫白飛的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本是縱橫北方的馬賊但因開罪了匈奴王,後來投靠了杜璧。這人在秦國相當有名,最擅追蹤暗襲之術,若真是此人,我們就危險了。"
項少龍訝道:"嫣然為何對杜璧的人這麼熟悉呢?"
紀嫣然輕吻了他臉頰,柔聲道:"人家關心你嗎!你沒時間做的事,只好由為妻代勞了。別看清姊深閨簡出,事實上她很留心國內國外的所有事情,杜璧的事是由她處探問回來的。"
項少龍凝神看著咋夜紮營的地方,沉聲道:"若是如此,我們便有機會暗算白飛了,只要看是誰領路往這邊追來,那人定是此君,覷準機會給他來記冷箭,將會去掉我們所有煩惱。"
太陽在東方地平露出玉容時,遠方人聲馬嘶中,約五百多敵人分成五組,穿林越野往他們處掩來。
領頭的一組人數最少,只約五十多人,但行動迅速。
更令人驚異的是只在項少龍等人捨溪登岸處逗留了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準確無誤地循著他們走過的路線追躡而來,看得他們心生寒意。
不過白飛既是馬賊裡的表表者,這點本領就不足為奇了。
紀嫣然持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射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射程自然大幅增加。
由於白飛會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了。
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了咽喉處,呼吸困難。
若不能射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身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這累贅,情勢的凶險,就算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情況。
兩里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了三次,便逕直進入射程之內,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
這白飛亦是非常人物,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
可知像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凶人,能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了一處疏林前,紀嫣然那還猶豫,忙扳機括。豈知機括聲響的同時,白飛已翻身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插進草叢裡。
機括連響。
烏言著等眾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
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
敵人一陣混亂,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少龍心中一歎。
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
一個不好,就要栽在這杳無人跡的荒野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