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項少龍借口療傷休養,率領嬌妻愛兒和十八鐵衛返回牧場,滕翼親自帶兵護送,且又得到小盤和昌平君同意,項少龍不在時,由滕翼代掌軍符,同時以烏果接替國興的職務。
若在以前,必過不了呂不韋那一關。但現在只要小盤不反對,軍職的委任調動便操在昌平君這個太尉手上。
當然,呂不韋仍是有實權的丞相,只不過由於現在的職務界別分明,有些事他若還要插手就是越權了。
沒有人肯放棄已得的權力,所以呂不韋才作最後掙扎,要與杜璧和蒲鵠聯成一氣。
鬥爭仍是方興未艾。
馳出咸陽城後,紀嫣然拍馬來到項少龍身側,關心地道:"她們要我詢問夫君大人的傷口是否還在疼痛?"
另一邊的滕翼笑道:"嫣然自己不想知道嗎?"
紀嫣然嬌嘖道:"二哥笑人家。"
項少龍見她神態百媚千嬌,動人之極,不由心曠神怡,微笑道:"些許皮肉之傷,何足掛齒。"
滕翼若有所思地道:"你們回牧場後,至緊要小心戒備,我真怕呂不韋會鋌而走險,再施暗襲,又或通過杜壁和蒲鵠遣人來對付你們。"
紀嫣然道:"儲君和昌干君正研完如何落實兵制,自從呂不韋登場後,妄用先王對他的寵信,使將兵不遵鞅君定下來的規法,又私掌璽符,調動軍隊。若能革此陋習,呂不韋休想再遣兵來對付我們。要嘛!只好出動家將門客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後,君主對軍隊控制極嚴,施行璽、符、節的制度。
璽即君主的御印,任何軍令政務,沒有蓋上御印,均屬無效。但由於小盤尚未加冕,故必須加蓋太后朱姬的璽印,才算有效。
符就是虎符,以銅鑄成,背刻銘文,一分兩半,分由君主和將官持有,必須由君主發給,驗合無誤,才可調動兵將,但因呂不韋的專橫,又借與築鄭國渠和應付戰事連綿等為借口,使豪驁等兵符不還。很多時更以他的相印代替小盤和朱姬的印璽,擾亂和取代了君主的權力。
節是指君主發出的通行證,凡遠程的軍隊調動,須持節方能暢通無阻。
璽、符、節本是三者缺一不可,否則不能生效。凡五十人以上的軍隊調動,均須連行此法。但呂不韋權高壓主,由莊襄王時代開始,便逐漸打破了這成法,現在小盤借黑龍的聲勢,終得入手撥亂反正。
滕翼皺眉道:"但這對蒙驁這類長期屯守邊塞的大將,仍是沒有多大作用。"
紀嫣然笑道:"這雖管不到璽符節俱備的戊邊將領,但至少我們不用擔心會有大軍來侵犯牧場,加上桓奇的速援師,怕也該有些好日子過吧!"
項少龍開懷笑道:"不過若紀才女想用溫泉滑水洗凝脂,路途上還是小心點方好。"
紀嫣然吟哦道:"溫泉滑水洗凝脂,唉!夫君真雅得教嫣然心呢!"
項少龍意興大發,高唱"溫泉滑水洗凝脂,正是初承恩澤時",一邊拍馬去了。
接著的一圾日子,項少龍過著愜意的時光。每日練刀後,便與妻婢愛兒遊山玩水,又或勤練騎射之術,閒來則研習墨氏補遺上的兵法,或和紀才女討論天下形勢,增加各方面的知識和認識。
看著寶兒一天比一天強壯增高,那種滿足快樂確非其他事物所能替代。
岳父烏應元則忙於照應塞外的烏卓,不時外出辦貨。
陶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返牧場,告訴他咸陽最新的消息。
期間他只回了咸陽兩趟,那是主持荊俊和鹿丹兒盛大的婚宴,與及參加楊端和與嬴盈的婚禮。
不知不覺間夏去秋來,這天王陵和昌平君忽一齊來牧場見他,久別相逢,大家自是非常高興。
晚宴後,王陵和昌平君與他在大廳閒聊時,前者正容道:"儲君還有個許月就足十七歲,該是納儲妃的時刻了。呂不韋力主納齊國的小公主為妃,我們正極力反對。"
項少龍早知兩人遠道而來,必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聞言道:"太后又怎樣看待這事呢?",昌平君苦笑道:"該是看繆毒有什麼看法和想法,上月太后忽然到了雍都去,而在此之前她己有十多天沒有參與朝會了,繆毒似變成了她的代言人。"
項少龍心中暗歎,當然知道朱姬是避往雍都,以免替繆毒產子一事給人察知。沉聲問道:"繆毒有陪她去嗎?"
王陵搖頭道:"沒有!現在他與呂不韋爭持激烈,怎肯輕易離開?"
看兩人臉色,就知他們對朱姬忽然離開咸陽一事,生出了懷疑。
他試探道:"你兩人心中的儲妃人選是何家小姐呢?"
王陵道:"王齒孫女美秀,今年剛滿十五歲,生得花容月貌,又品性賢淑,知書識禮,沒有其他女子比她更適合做儲妃了。"
項少龍同意道:"若是如此,確非常理想,不過最好先安排儲君和她見上一面,儲君看得入眼,我們才好說話。唯一擔心就是太后不同意。"
昌平君道:"這正是我們來找少龍的原因,我們曾就此事多番請示太后,而太后臨離咸陽之際,曾對儲君說她不在時,一切事可由少龍為她代拿主意。"
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王陵道:"這是儲君親口說的,太后還告訴儲君,她最信任就是少龍的眼光和識見。"
項少龍忽地省悟過來,知道定是繆毒心中另有人選,朱姬拗他不過,又知若依繆毒之言,必會與小盤關係更趨惡劣,故將此事推到自己身上。
在眼前的情況和關係下,即使繆毒亦不得不賣賬給他項少龍。
項少龍欣然道:"那就照你們的主意辦,唉,你們是否要把我押返咸陽呢?"
兩人聞言莞爾。
昌平君忽又岔開話題道:"信陵君和安厘王先後於兩日內死了。太子增繼位為魏王,王后正是單美美。"
項少龍心中一顫,他和信陵君雖是敵非友,但仍為他的死訊而神傷。此後平原夫人和少原君的日子定不好過。
王陵道:"廉頗果然潛逃楚國,據說是龍陽君放他一馬,否則恐怕要成了無忌公子的陪葬品。"
項少龍竭力不去想這些無奈的事,問道:"呂不韋最近有什麼動靜呢?"
昌平君歎道:"呂不韋現在和繆毒三日一小吵,十日一大吵。蒙驁則領兵攻韓,連取十五城,威望劇增。燕人和趙人又開戰了,趙人用李牧為帥,燕人那是對手,武遂和方城都給李牧攻下。幸好趙王怕李牧勢大,下令他按兵不動,否則說不定早攻入燕京去呢。"
項少龍想起太子丹,頭都大了起來,訝這:"齊燕沒有開戰,反是趙燕爭鋒,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王陵道:"我們都弄不清楚,看來仍是土地之爭。燕人自連楚制齊後,又想取回以前給趙人奪得的土地,故再起爭端。"
昌平君補入道:"現在蒙驁更密鑼緊鼓,在呂不韋的支持下準備進攻魏國,我們都極不贊成,因這事遲早會引來另一次五國合從,但蒙驁在外,呂不韋力言若不繼續用兵,將難以保持強勢,東三郡亦難以穩守。我們很難駁倒他,兼且韓魏兩國結成聯盟後,確是蠢蠢欲動,心懷不軌。王齒現在到了趙國邊境,好令趙人難以妄動。"
昌平君道:"儲君曾提起希少龍能領軍出征,免致蒙驁聲勢日盛,使我更難動搖呂不韋。"
項少龍苦笑道:"讓我們先處理好儲君納妃一事吧!杜璧和蒲鵠近來又有些什麼把戲呢?"
王陵道:"仍是在著力擴張,成喬借口要應付邊防,不斷招兵,兼之又有蒲鵠的財力支持,始終有一天會出亂子。現在我們在東方戰事頻繁,誰都沒空去理會他們。"
項少龍歎道:"喝酒吧!這些事終有一天可完滿解決,明天我就和你們回咸陽好了。"
兩人大喜。
三個月後朱姬由雍都返回咸陽,真個接受了項少龍的意見,不顧呂不韋反對,讓小盤冊封了王齒孫女王美秀為儲妃,並舉行了婚禮。
翌年蒙驁在王乾和楊瑞和的支援下,大舉進攻魏國,連取酸棗、燕、虛、桃人、雍丘、山陽等二十城,置東郡。使原本的東三郡多增一郡。
同期間燕王喜派出大將劇辛攻趙,為趙將龐爰所殺。
趙人正要攻燕時,聞得魏人為秦兵大敗,大感驚懼,與燕人議和。
此時齊人亦蠢蠢欲動,龐爰見勢不妙,深恐前後受敵,主動奔走各國,再一次組成趙、楚、魏、燕、韓的五國合從,在魏國發動攻勢,大敗蒙驁,而李牧這威震當時的絕代名將,則兵壓王齒,教他不敢往援,軍情頓呈緊急,秦國朝野震動。
小盤接報後立即遣人再召項少龍回咸陽,忽然間,項少龍年多來的安樂日子,終告結束。
紀嫣然等知他今趟免不了要帶兵出征,怎也要隨他同返咸陽,希望能與他多廝聚一些時刻。
甫進城門,便遇上了同是久休復出的管中邪。
他雖比以前消瘦了,但神采如昔,健廉完全恢復過來,更難得是見到項少龍仍能露出笑容,淡然道:"卑職奉命在此恭候大將軍,請大將軍立即入宮見駕。"
旋又低聲道:"大將軍那一刀教曉了卑職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束西呢!"
項少龍很想問他"例如什麼東西?",終還是忍住了,矚妻兒們返回烏府後,與管中邪並騎馳往王宮。
咸陽城的氣氛明顯地緊張起來,路人行色匆匆,處處可見巡邏的軍隊和運載糧草的隊伍,頗有山雨欲來前的緊張氣氛。
秦人對五國聯軍,是前敗未忘,新敗又正臨身,都有談虎色變之感。
管中邪又道:"卑職定了下月迎娶三小姐,恐大將軍喝不到卑職那杯喜酒了。"
項少龍苦笑道:"希望有命回來喝管大人和三小姐的酒吧!"
管中邪雙目閃過嘲弄之色,笑而不語。
項少龍心中暗恨,卻又奈不得他何。
誰都知道今趟迎戰壓境的五國聯軍,幾乎是處於完全捱打、有敗無勝的局面。能將敵人勉力擋著,自己可還神作福。最不妙的是蒙驁剛被聯軍打敗得一塌糊塗,士氣消沉,自己此時去接手撐持,困難處可想而知。
兩人再沒有交談,直抵王宮。
小盤獨自在書齋等他。
這未來的秦始皇名義上是十八歲,還差三年就可加冕正式為王,長得更威猛壯健,見項少龍來到,離座搶前緊握他雙手,遣退下人後,拉他到一旁坐下,沉聲道:"師傅救我!"
項少龍嚇了一跳道:"沒有那麼嚴重吧,"
小盤苦笑道:"形勢不妙之極,五國軍隊會師函谷關外,七戰七勝,大破蒙驁,現在函谷失守。最不利是王齒在趙國邊境對著李牧亦頻頻失利,處於苦守狀態下,今趟若師傅不能擊退聯軍,我大秦危矣!"
項少龍忽然間又感到小盤變回了六年多前在趙宮那個頑童,心中湧起濃烈的感情,很自然地引用了諸葛亮出師表的名句道:"臣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小盤劇震道:"千萬不要提這個"死"字,現在只有師傅能力挽狂瀾。"
此時內侍來報,太后和眾臣已齊集內廷,恭候聖駕。兩人忙離開書齋,來到內廷。
除朱姬外,與會者包括了呂不韋、馮切、昌文君、王陵、李斯、王綰、蔡澤、雲陽君嬴做和義渠君嬴樓,後兩人近年都到了地方上治事,今次亦一起返回咸陽,可見形勢真個危殆。
朱姬見到項少龍,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她胖了少許,體態更是惹人遐思。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表面神態欣然,但項少龍卻清楚感到他心中正存有幸災樂禍之意。
行過君臣之禮後,義渠君贏樓報告道:"今次聯軍會師,分別是趙軍八萬、楚軍十五萬、魏軍十二萬、燕軍五萬、韓軍十萬,總兵力達五十萬之眾,破了函谷後,便按兵不動,築壘堅守,等待後援物資,現在蒙上將軍後撤二百里,憑德水天險緊守河道,若再失守,敵人可長驅而入,如若沿水而來,二十天可抵咸陽。"
項少龍至此方知形勢險惡到如斯地步。
昌平君接道:"現在我們在各地調動兵員,集師十五萬,加上蒙上將軍手上的十二萬兵,總兵力可達二十七萬人之眾,以之堅守可算有餘,但退敵卻嫌不足。"
小盤皺眉道:"再沒法抽調更多人馬嗎?"
王陵稟報導:"敵人計劃周詳,由趙人、楚人分別牽制王上將軍和安大將軍,使他們難以分兵馳援,老臣想盡辦法,才能抽出這麼多人,其中狠多還是老弱和訓練未足的新兵。"
項少龍一聽下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忖蒙贅的敗軍加上這批新兵老兵,這場仗還用打嗎?
朱姬道:"項大將軍對此形勢有何看法?"
項少龍不答反問道:"未知聯軍是否有劃一指揮的統帥呢?"
呂不韋沉聲道:"我們對聯軍的情況所知極少,其兵力多寡亦只是大約的猜測,據看該是以趙將龐爰為帥,此人精通兵法,實是李牧之外我大秦的最大勁敵。加上他們籌備多時,又有上趟未竟功而退的教訓,故今次我們再難以用計退敵,一切全要仰仗少龍了。"
項少龍正心中叫苦時,忽地想起若此仗敗北,敵人勢將兵臨咸陽,但此事顯然從未在歷史上發生過,那豈非此仗非贏不可。想到這裡時信心劇增。
說到底,他最怕的人就是李牧,至於龐爰卻至少沒有畏懼心態,當然也不敢輕視。
再想深一層,既然命運注定了此戰怎麼都不會輸得連咸陽都要被圍,自可放手大幹。
自己出身自特種部隊,頗懂奇兵之道,以精銳勝平庸。不若依足一貫作風,或有些微勝望。
想到這裡,豪氣橫生,哈哈笑道:"微臣已有定計,只不知各國統兵將領又是何人?"
眾人見他忽地變了另一個人般,均大感訝異。
小盤答道:"趙人是龐爰和司馬尚,楚人是武瞻,魏人是新崛起的大將盛年,燕將韓將分別是徐夷則和韓闖。"
項少龍苦笑道:"除了龐爰、司馬尚和盛年外,其他都是熟人。"
幸好沒有龍陽君。
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朋友隨時會變成想致自己於死地的敵人。
呂不韋驚疑不定,又難以置信地道:"少龍似是胸有成竹,不過要知來人勢大,以蒙上將軍之能,亦連吃敗仗,少龍萬勿輕敵。"
馮切亦道:"這龐爰最近方大顯威風,大破燕軍並斬燕方大將劇辛,絕不能輕忽視之。"
雲陽君贏做道:"項大將軍究竟有何破敵之計?"
聽他語氣,顯是並不看好項少龍。
其實連昌平君、李斯和王陵這些一向對項少龍信心十足的人,亦在為他擔心。秦人雖是天下無敵,但早給合從軍打怕了。
項少龍無意間望了朱姬一眼,剛好她正緊盯著他,目光一觸,兩人同時迴避。
繆毒看在眼內,神情立時不自然起來,插口道:"項大人從未試過正式領兵出征,若掉以經心,恐怕會招致敗績。"
只聽他說話神態從容自若,便知他勢力大增,信心十足。
項少龍暗忖我在二十一世紀受訓時,你這傢伙還不知在那裡投胎做人,那輪得到你來評我,表面當然謙和道:"要敗敵實難比登天,要退敵則是不難。"
眾人大訝。
未姬問道:"若不敗敵,如何退敵?"
瓚少龍淡然道:"關鍵處仍在田單,現在五國聲勢大壯,他自然不敢妄動,但假若五國失利,他定會乘機入侵燕趙,那時燕趙勢將被迫退兵,合從軍不攻自破。此事仲父最是清楚,不如由他解釋。"
呂不韋知他暗諷自己與田單勾結,心中大恨,只好笑道:"少龍這番話不無道理。"
察澤道:"大將軍尚未說出使合從軍陷於不利之法呢!"
項少龍暗叫天才曉得,表面則信心十足道:"戰爭勝敗,非是空口白話可道個分明,否則擅於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不會有長平之敗,不過若儲君任微臣為統帥,先要允准微臣三個請求,否則此仗會是有敗無勝。"
未待小盤發言,朱姬欣然道:"少龍有話請說。"
繆毒眼中的妒意更盛了。
壞蛋終是壞蛋,在這種國事為重的情況下,項少龍又於他有大恩德,但他仍只是為私人的利益著意。
項少龍豪氣橫生,正容道:"首先是將兵的問題,我要滕翼和桓奇兩人作微臣左右副將,同時在都騎和速援師分別抽調一萬和兩萬精騎,至於已調集的十五萬人,微臣則要去蕪存菁,減至七萬人,就此十萬之數,便足夠破敵。"
眾人想不到他竟會自動裁減兵員,大感愕然。
繆毒恨不得有機會在朱姬面前掛折他,皺眉道:"敵人兵力龐大,五十萬之數還是初步估計,說不定對方仍在陸續增兵,現今少龍還把兵力裁減至十萬,即管加上蒙上將軍的十二萬兵員,總兵力仍末及敵人之半。這一仗如何能打?"
呂不韋點頭道:"繆奉常這番話不無道理,少龍要三思才好。"
項少龍心中湧起頗覺荒謬的感覺,他休假前呂繆兩人斗生斗死,為何忽然又似同一鼻孔出氣呢?
小盤對項少龍的信心近乎盲目,道:"大將軍必有他的道理,大將軍可否解說一二。"
項少龍從容笑道:"兵貴精而不貴多,五國聯軍人數雖眾,始終各軍互不統屬,在指揮和合作上肯定問題叢生,所以臣下針對此點,精簡兵員,不但可提高效率,又可增強士氣。何況用兵講求鬼神莫測,兵不厭詐之術。人多兼兵員質素低,只會使微臣指揮不靈,反而致招敗績。"
昌平君和王陵首先表示同意,這兩大軍方要員一表態,其他人那還有話可說。
李斯問道:"對於蒙上將軍的十二萬人,大將軍是否會重新編整呢?"
項少龍斬釘截鐵道:"這是必然的了。不過微臣須要親自察看他們的情況,方再作得決定。"
朱姬對項少龍的信心只僅次於小盤,欣然道:"少龍的第一個請求通過了,只不知第二個請求又是什麼呢?"
項少龍淡淡道:"第二個請求就是必須把蒙上將軍由前線召回咸陽,指揮之權全交到微臣手上,否則此戰不打也知必輸無疑。"
今趟連王陵和昌平君都要臉臉相覷。
要知蒙驁雖連吃敗仗,但卻未曾敗得難以翻身,可算非常了得。兼之他用兵經驗遠勝項少龍,有他在前線助陣,縱使項少龍兵敗,亦不致任敵人長驅而來,所以誰都不敢坦率同意。
呂不韋瞼上現出怒容,正要說話,小盤冷然道:"大將軍此說有理,軍無二帥,寡人完全同意。"
呂不韋急道:"老臣認為最好由蒙上將軍退守第二線,始是萬全之策。"
王綰、繆毒、蔡澤等都表態贊同此議。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由函谷到咸陽都是最前線,何有第二線可言,只有放手給微臣展開敵人意想不到的戰術,微臣才可以少勝多,擊退強敵。"
朱姬道:"少龍究有何妙法退敵呢?"
項少龍恭敬答道:"這正是第三個請求,兵書有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敢請太后、儲君和仲父予微臣絕對的信任,無論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均一概不予理會。因為此役將是出現先敗後勝的局面,又是敵先長進後慘退之局。故在戰爭開始的階段切勿因小敗而失去了對微臣的信心。至於微臣所採禦敵之策,請恕微臣賣個關子,否則洩漏出去,就要不靈光了。"
小盤拍案歎道:"大將軍確是非常之人,兵未動已對全盤形勢估計入微。二天後寡人登壇拜將,我大秦國的興亡,就交到大將軍手裡了。"
就是這幾句話,使項少龍擔上了指揮全面大戰的重任。
臨時會議完畢後,項少龍再和小盤、呂不韋、昌平君開了一個小組會議,研究了在作戰各方面有關糧食、後援等的細節,又議定了由烏果負責運輸補給,項少龍才能脫身。
剛出宮門,繆毒在後方追來,客氣過後,繆毒與他並騎而馳,裝出歉然之色道:"剛才小弟只是以事論事,少龍切匆介懷。"
項少龍心中暗罵,嘴上答道:"繆兄太小看我項少龍了。這算得什麼回事呢?"
繆毒歎道:"但有一事,我真是在怪責少龍。"
項少龍愕然道:"是什麼事?"
繆毒苦笑道:"少龍為何把美美送往大粱呢?至少該通知小弟一聲呀。"
項少龍亦以苦笑回報導:"因為我怕繆兄反對,當時擺明繆兄爭不過呂不韋,與其便宜了那奸賊,不若讓美美到她歡喜去的地方好了。繆兄還要怪我嗎?"
繆毒沉吟半晌,點頭道:"少龍坦白得令我難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唉,真想不到現在我權勢大增,反得不到心愛的女子,一得一失,確教人惆悵。"
項少龍明白他暗指要看朱姬臉色做人,首次觸覺到他內心的感受。
無論繆毒如何壞透,總是一個人,有他內在的真誠和感觸。
生命總有很多無奈的事。
例如他面對的敵人,其中有很多便是曾經把盞言歡的好友。
最密切的莫如韓闖。
假若要被迫殺了他,自己會有什麼的感覺呢?
第四章 間諜衛星
回到官署,找到滕翼,著他派人去急召桓奇回咸陽商議。
豈知荊俊此時聞風而至,知道自己沒份隨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項滕兩人軟硬兼施,例如說他新婚燕爾,不宜出征,又或須要他在京統率都騎一類的話,都打他不動。
最後項滕兩人只好屈服,由項少龍再入宮面見小盤,任命荊俊為另一副將,都騎則由昌平君兼管,以趙大暫代為副統領,才把此事平息。
按著就是到城外軍營,挑選精兵,老弱者一概歸還地方,新兵則交由蒙武蒙恬訓練。
那晚桓奇趕來,三兄弟加上桓奇和烏果,攤開地圖,只是行軍的細節,便研究了一晚。
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頭行事。
項少龍入宮再與小盤舉行會議,除了昌平君和呂不韋外,還有王陵、繆毒和太后朱姬。
呂不韋雖恨不得殺死項少龍,卻為了切身利益,絕不想項少龍輸了這場關係到秦室興衰存亡的關鍵性戰役,故表現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項少龍才知秦國是多麼富強,在糧食武器車馬各方面的供應一點問題都沒有,任他項少龍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會議完畢,呂不韋、朱姬和繆毒先後離開,項少龍向小盤、昌平君和王陵道:"現在敵人連戰皆捷,五國齊心,氣勢如虹,若我貿然與敵決戰,必敗無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敵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誘之深進,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鄉縣的人完全撤離戰線。待敵人補給線無限地拉長,遠離後勤基地,才利用險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襲,勝則窮追猛打,打不過迂迴撤走,藉此摧毀敵人銳氣,待時機成熟時,再與敵人主力展開決戰,則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勝利把握了。"
三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道:"敵方主將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不畏死,聞我領軍而來,必會猜我立即決戰,我就如他們所願,並小敗後退,佯作築壘緊守。此時夏天將盡,秋冬即來,敵人不想錯過時機,必在冬季前發動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陽的外圍戰略城市,我就在蕞城佈置一切,候他們在冬季前來攻,只要能勝上一場,他們必因懼怕路上積雪難行,而致斷去補給,所以必作立即退卻,那就是我們銜尾窮追的機會了。"
王陵擊節歎道:"難怪鹿公生前常推許少龍為白起以後猶有過之的猛將,只聽少龍所說的戰術,便知你用兵如運刀,知已知彼,百戰不殆了。"
項少龍苦笑道:"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卻耍小心翼翼,不容出錯。幸好聯軍主帥並非李牧,否則必不會中計。"
小盤欣然道:"太傅就算對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讓,唉!寡人今晚該有一覺好睡了。"
昌平君道:"少龍凱旌回來,我定要在醉風樓擺十來席酒,為少龍祝捷。"
談笑了一會後,項少龍才返回官署,赫然見到項寶兒在廣場和眾都騎玩耍,愛妻愛婢全由牧場來了,還有久違了的周良,見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聲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帶了鷹王回來。"
項少龍大喜道:"鷹王在那裡?"
周良昂然而起,嘬唇發出充滿了音樂感的嘯叫。
破風聲由天而至。
項少龍嚇了一跳,仰頭上望,只見一隻雙翼展開達五尺的灰黑獵鷹,俯衝而下,靈巧如神地落在周良肩上,精光駭人的鷹目冷冷觀察週遭的人與物。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道:"這鷹王不須以鐵環鎮足,頭眼蒙罩嗎?"
周良傲然道:"當然不用,否則怎算鷹中之王,小人費了一年工夫,才把它尋到,再用了兩年工夫日夕訓練,才敢帶它回來見項爺,剛聽得項爺後天就要領大軍出戰函谷,周良願追隨項爺,憑鷹王為項爺探敵虛實,保證可建奇功。"
烏廷芳拉著周薇來到項少龍旁,笑道:"這鷹王生具靈性,好像憧得周良的說話似的,我們剛才無論躲到那裡去,都給這頭神鷹輕易找出來,連躲在屋內,它都能由窗門看進來,真是好玩極了。"
項少龍暗忖這等若多了個間諜衛星,在高空偵察敵情。太笑道:"既有鷹王上陣,這場仗可立於不敗之地了。"
周良再大叫一聲,鷹王振翼而起,望空衝去,瞬眼間變成了一個盤旋的小黑點。
鷹王在晴空盤旋飛舞,下方林野間是延綿無盡的秦國大軍。
秦國的兵種,主要分為陸軍和水軍。而後者無論在發展和重要性上,因著實際的需求而遠及不上前者。
陸軍又細分為車兵、騎兵和步兵三個兵種。
車兵到戰國時,比之春秋時期的作用已大大減弱,但在某些情況特別是平原作戰,作用仍在,例如衝陷敵陣,打亂敵軍隊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動的壁壘,抵擋敵軍的衝擊等等。
不過項少龍針對函谷至咸陽一帶以山地為主的形勢,他本身又不擅運用車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棄而不用。只以騎兵步兵為主。
自項少龍的百戰寶刀問世後,小盤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產,經清叔親自指點工匠,煉製出一批厚背長刀,雖遠及不上加了鉻料的百戰刀,但已大大增強了秦國騎兵衝鋒陷陣時的斬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場。
出征的十萬人,騎兵佔了三萬餘,來自都騎和速援兩師,還有就是一千烏家的精兵糰子弟兵,正是項少龍的主要作戰力量。
步兵則有輕裝步兵和重裝步兵兩種。他們都是在各自郡縣經過一定嚴格訓練的正規軍。
輕裝步兵不穿鎧甲,持弓、弩等武器,戰時居前排,專事遠距離殺敵之責。
重裝步兵身著銅甲,以戈、矛、戟等長兵器與敵人近身搏殺。
在項少龍的遠征軍中,輕裝步兵占三萬人,而重裝步兵則佔四萬人。
在這時代裡,戰事的優劣勝敗,除整體的策咯運用外,就是看將帥如何發揮出各個兵種的特長和相互間的協調。
至於軍隊的編組,則取部曲制:五人為一伍,五十人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為一部。故一部是二萬五千人,項少龍的軍隊實力就是四部了。
依照秦制,各級軍將均可擁有自己的直屬衛隊,一般為所統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現在項少龍便可由以前的三千親兵增至一萬人。
由於戰事頻繁,統軍大將如蒙驁和王齒,縱使兵返朝廷,親兵團仍不會解散,其作用是保護將級人員的安全,所以當年蒙驁才可調人襲擊牧場。
故一旦成為領軍大將,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實力亦增強不少。
項少龍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二十一世紀,雖有研玩墨子兵法,卻不守成規,把混合兵種分了開來,與荊俊、滕翼頓騎兵先行,桓奇則率步兵在後,接著就是烏果統領的輜重騾馬隊。
由於他打定主意誘敵深入,桓奇和烏果的主力軍,到蕞城便留下來,一邊堅固防務、築壘布阱,另一方而由桓奇訓練兵員熟習地勢,既免去了長途行軍之苦,又可疏散附近鄉材的住民,讓他們安全撤往後方的高陵、芷陽等大城邑。
行軍本是戰爭的頭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線,走的都是秦國境內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鷹王探路,所以長驅宜馳,迅捷異常。
五天後,項少龍的騎隊過了蕞城,右方是酈山、竹山等大山脈,前方遠處則是華山,地勢開始起伏不平。
項少龍為了保持軍隊的士氣體力,每天清晨出發,午後即紮營休息,所以士卒並不辛苦。
由蕞城朝東再走了十天,終抵達華山。
若抱著遊玩之心,沿途確是勝景無窮。
際此夏日炎炎之際,翠樹爭榮、野花吐艷、景色幽麗。
可惜眾人都無心觀賞,在這峰巒拱持、溝壑縱橫的險要路途上,有時一邊是斷崖峭壁聳入青天,另一邊則是可使人馬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溝,德水在左方遠處腳下轟隆流過,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錯。
周良變成了項少龍的貼身隨從。
鷹王不時飛回來落在他肩上,人畜的親密令項少龍亦大為欽羨。
他現在愈發明白為何秦人攻東方六國易,而六國攻秦則難比登天。秦國憑的就腳下的天險,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計,憑的亦正是這險惡的形勢。
五國其實亦處在戰事的情況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脅太大,才暫時罷戰,聯手攻秦。這樣的組合,絕不會持久。
所以換了他是龐爰,如沒有氣候的問題,亦是一有機會,就直攻咸陽,以免夜長夢多,不戰自潰。
故此他是不愁龐爰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後,來到了一處地勢較平坦處,在山花爛漫的原野上,遇上蒙驁奉召回京的隊伍。
項少龍、滕翼上刑俊和蒙驁在帥帳內舉行了移交兵符文書的簡單儀式。
蒙驁明顯比以前衰老了,滿臉風霜,黑首轉白。神態客氣而保持距離。
他不厭其詳地細述了前線敵我的形勢,語氣頗不樂觀。
到最後下結論道:"龐爰此子不愧東方有名的兵法家,現在陳兵函谷,擺明是等我們大軍來援,才作一舉擊破,再乘勢直搗咸陽,現在見到少龍只是輕騎而來,可見已看穿龐爰心意,不會與他全面交鋒,老夫甚感欣悅。"
項少龍暗讚他不愧名將,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圖,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蒙驁忽地歎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可否和少龍說上兩句私話。"
滕翼等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忙退往帳外。
蒙驁仰望帳頂,有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態,好一會後,才再歎一口氣道:"我蒙驁從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故一向不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機會大展抱負,縱橫沙場,南征北討,建下功業。"
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場,這個我是明白的。"
蒙驁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著他道:"我蒙驁只得兩個兒子,少龍曾救了他們一次,老夫希望少龍在將來亦不要捨棄他們,老夫自會有所回報。"
項少龍心神劇震,知道蒙驁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驁苦笑道:"呂不韋終鬥你不過,龐爰今趟亦不能討好,但少龍必須小心李牧。此人乃軍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戰百勝,從未有敗績,即使長平之後,我們仍不敢輕言攻趙,正因有此人在。少龍今戰若勝,儲君必委以攻趙重任,遇上此人時,可得千萬小心。"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王齒是這麼說,現在蒙驁又這樣講,回咸陽後須立即教小盤把王翦調回來,那自己就不用和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絕代名將對陣沙場了。
蒙驁再歎一口氣,才起身告辭,出帳去了。
次日拔營出發,到了離秦軍退守處五十里許的連綿山丘,項少龍下令結營為陣,構築防禦工事,截斷了西行的唯一通道。
此時前線的守將程均聞訊趕來,拜見他這新任的頂頭上司。
眾人在一處坡頂視察形勢時,程均作了報告。
項少龍道:"如我估計無誤,合從軍會於我們抵達後即發動猛攻,盡力破壞防禦,打擊我軍的士氣,所以這幾晚你們定須分批撤退。"
程均駭然道:"萬萬不可,若我軍後撤,由於士氣低落,誰都不願留下來等死,只要敵方再加猛攻,必不戰而潰。且敵人輕騎迅捷,若銜尾追來,我們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項少龍笑道:"程將軍所言甚是,不過我軍正是要讓他們以為我經驗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錯失。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要退而不亂,退而不損。"
程均愕然時,滕翼道:"我們第一批撤退的只是傷病老弱的兵員,同時向我軍宣揚援軍已至,還要誇大為三十萬大軍,由王翦與我們項大將統率,如此必能安定軍心,不致產生混亂情況。"
程均聽得目瞪日呆。
縱使兵不厭詐,但騙的總是敵人,如此連自己人都要欺騙,確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認是穩定軍心的妙法。
項少龍乃大秦家傳戶曉的傳奇式英堆人物,雖無赫赫軍功,卻是秦軍祟拜的對象,聲譽極隆,而王翦則是戰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兩大名將聯手領軍來援,還不士氣大振。
項少龍微笑道:"我和滕將軍會陪程將軍在入黑後潛回菅地,安排一切,程將軍和貴屬部請休息片刻,養足精神,待會才好行事。"
程均明白過來,欣然去了。
項少龍和籐荊兩人,帶著周良、十八鐵衛和烏家子弟兵,馳出營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設伏,為在撤兵時,抵禦敵人輕騎的追擊。
到黃昏時才返回營地,吃過板後,與程均朝前線陣地潛去。
鷹王飛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敵人的偵騎探子,竟先後發現了八起敵人,都給他們先一步避開了。
程均見天下間竟有這麼厲害的飛行哨探,登時拜服不已,對項少龍更是信心大增。
秦軍的營寨設在一處高丘之上,緊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見十許裡外燈火如星光,漫山遍野儘是敵營,使人見而心悸。
項少龍抵達時,程均如命發出項少龍作為先頭部隊領軍先來,王翦大將隨後將至的消息,果然士氣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反攻。
此時滕翼和周良領了一千精於攀山越嶺、黑夜作戰的烏家精兵團,隱伏於山隘要道,憑藉鷹王的銳目,將敵人攀山越林潛來的探子進行清剿,以免洩出撤兵的秘密。
項少龍把百多將領全召到身前來,鼓勵一番後,下令立即把傷病耄弱者撤走,眾人還以為他是體恤下情,歡天喜地領命去了。
到天明時,項少龍送走了近三萬人,只留下十二萬較精壯的隊伍守在高壘深溝的最前線。
程均陪他到處巡視,登到高處極目細看,敵我雙方的形勢這才瞭然於胸。
只見敵我都在丘陵高處立營設寨,利用樹林山勢亂石丘鑿等種種天然條件,砍木立柵,成為有效抵禦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長達數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對峙之局。
蒙驁所揀立寨之處,非常有利,一邊是黃河,以水為障,另一邊是懸崖峭壁,飛鳥難渡,河崖間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柵欄和壕溝,每個高起的山頭,都設立堅固的木寨,近百個木寨互相呼應,防守上可說無懈可擊,難怪能和合從軍對峙三月了。
程均指著靠近敵營大河處泊著的十多艘樓船,道:"這都是魏人的船,把食、裝備、兵員源源運來,其中有大批攻營破寨的器具,使我們此處的形勢不妙之極。"
滕翼道:"他們發動過多少趟大規模的攻擊呢?"
程均道:"只在開始時有過兩次大規模的進攻,但都給我們千辛萬苦擊退了,雙方都有很重的傷亡。"
項少龍目光越過份隔雙方一望無際的干原,馳想著當日慘烈的攻防戰,又想起韓闖、徐夷則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邊窺視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著敵方延綿無盡的營帳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氣道:"難怪蒙上將軍要吃敗仗了,只看敵人的營寨佈置,便知敵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現在敵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襲,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們的壘寨,可知他們按兵不動,只是等待我們援軍的來臨,好趁人疲馬乏之時,一舉擊敗我們而已。"
項少龍望往高空上盤旋的鷹王時,程均則指點出五國的兵力分佈和旗幟的式樣。
瓚少龍猛吸一日氣,拋開所有令他煩擾的念頭,下令道:"事不宜遲,大後晚我們便佯作大軍剛到,引敵來攻,並在寨內堆放柴草,故火燒寨以阻截敵軍,再分批撤退。"
滕程兩人轟然領命。
第五章 誘敵深入
次日滕翼折返由荊俊把守的後防基地,安排後天疑軍來援的事宜。
項少龍照例巡視營地,登高觀察敵陣時,見對方安靜得不合情理,奇道:"他們是否一直是這個樣子?"
程均恭敬答道:"只是近十天才這麼安靜,此前日夜都不停的派兵來滋擾,但多是不過兩三萬人的小股行動。"
項少龍大感不妥,心中一動道:"敵人若到了對岸,是否可遠遠繞往上游,再渡河包抄我們的背後呢?"
程均道:"蒙上將軍早想及此點,故在沿河處設下烽火台,若見敵蹤,會立刻示警。何況德水河闊水急,兩岸處處高崖,又沒有橋樑,敵人縱有此心,怕亦難以辦到。"
項少龍始終放不下心來,向另一側的周良道:"派鷹王到對岸四處看看,能夠飛遠點就更好。"
周良欣然領命去了。
有了鷹王后,周良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另一個人。
程均見項少龍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神色不自然起來。
項少龍見狀笑道:"程將軍匆將此事放在心上,戰爭之道,千變萬化,總離不開"出奇制勝"這四字箴言。龐爰既享有盛名,自是有本領的人。所以我才要防他有我們意料之外的奇兵。若我沒有猜錯,龐爰定在我們探子難以抵達的上游,架起臨時的浮橋,以粗索對抗湍流,完成渡河壯舉後,又把浮橋收起,移往我們後方的上游去,依樣葫蘆地架起浮橋,讓軍隊迅速渡江。哈,難怪他們怎都要等我們援軍開來才進攻了!"
程均聽得啞口無言,同時暗忖你是大將軍,自然愛說什麼都可以了。
項少龍指著右方一處靠山的密林道:"若我是龐爰,就會使人先把戰車等重型器物藏在林內,覆以樹枝樹葉,到攻襲我們時就可把距離縮短一倍了。"
程均道:"末將會留神的了。"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程將軍有否想過一把火把它燒了呢?"
程均愕然道:"那片密林地近敵陣,陷坑戰壘,處處皆是,如何可以靠近放火?"
項少龍指著左方的高山逍:"爬上那座山就可扔下火種了,不過此策運用的時機最重要,假若在敵人來攻時才發動就能生出最大的效用。"
程均一震道:"未將明白了。"
兩人又研究了阻擋敵軍的種種策略。因為至少在接戰時尚要撐上幾天,才能佯作敗退,否則誰會相信。
此時周良帶著鷹王回來,興奮的道:"大將軍確是料事如神,只看鷹王盤飛的範圍,說知對方至少有近十萬人潛近了對岸我們後方上游十五里處,正準備渡過河來偷襲。"
程均立時汗流浹背,羞愧道:"末將立刻去加強那處的防禦。"
項少龍驚道:"且慢!這豈非等若告訴對方我們識彼了他們的秘密行動嗎?"
伸手想撫摸鷹王,只見它鷹嘴立時轉過來作出要啄咬的架勢,嚇得項少龍連忙縮手。
周良歉然道:"這是小人蓄意教它不要接近其他人,大將軍請見諒。"
程均卻急切敵方奇兵偷渡的事,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問道:"末將該怎麼辦呢?若讓敵人潛到後方,斷我退路,再前後夾擊,情況實險惡至極點。"
項少龍暫不答他,向周良道:"周兄負責監視射岸敵軍動靜,白天可以休息,但入黑後便要加倍留神。"
周良欣然道:"那小人現在是否該回帳和鷹王睡覺去呢?"
項少龍大笑道:"正是如此!"
周良去後,項少龍對程均道:"程將軍不用擔心。燒林和對付渡河敵兵都包在我身上,你只要管好營寨,著所有人白天輸流休息,到晚上才有精神應付敵人。"
騫地一陣鼓響,來自敵陣。
只見數百輛戰車,衝了出來,後面跟著以萬計的步兵,緩緩迫近來。
項少龍歎道:"敵人已知我這隊援軍到了,所以又開始疲勞攻勢。"
轉向程均道:"現在程將軍明白為何只許輪流休息。"
程均心悅誠服道:"末將受教了。"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勝在多了二千多年的軍事知識。隨便在古代的著名戰役挑一兩條妙計出來,就可順利應用。
當下與十八鐵衛潛出營地,沿岸往上游馳去。
果如程均所說,每隔十里許就憑高築有烽火台,台高約五丈,台頂立三丈桿,桿頂吊一橫板,可上下仰俯,供士卒攀高望遠。橫板每端掛有一個塞滿柴草的大籠。若見敵蹤,白天發煙,晚上舉火,按預定信號顯示來敵人數與距離、遠近等情報。
台上又設有大鼓,都是遠程通信的有效手段。
不過在項少龍從特種部隊的立場來說,趁月黑風高之際,只要借浮木等物,橫過黃河,要解決這些烽火台的哨兵並非不可能的事,想到這裡,心中一震,已知道敵人在等待什麼了。
他們在等月黯無光、烏雲蓋天的黑夜。
只有在那種環境下,他們才可進行奇兵渡江的突襲行動。
項少龍來至周良所指上游二十里許處的地方,發現了該處水流轉緩,崖岸亦沒有若他處險峻,最適合建立渡江的浮橋。
而那裡正好有一個烽火台,可見蒙驁設立這些烽火台時,確曾下過一番功夫。
此時他心中有數,趕返營地去。
敵我雙方的喊殺聲響徹前線,不過營地裡的秦兵早習以為常,獲准休息者人人倒頭大睡,對震耳戰鼓聲和廝殼聲置若罔聞。
項少龍四處巡視,鼓舞打氣,感到自己就像到前線勞軍的國防部長,所到處人人歡呼,士氣陡增。
在古代的戰役裡,士氣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
回到帥帳時,只見周良正以鮮兔肉餵飼鷹王,原來他怎麼都沒法入睡。
項少龍笑道:"不用擔心,一日天氣晴朗,敵人都難以渡江,所以不用緊張。"
周良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多了。"
項少龍返帳倒頭大睡,夢到了紀嫣然諸女和項寶兒,又夢到了久無音信的琴清,醒來時才知思念之苦。
當晚敵人加強攻勢,以投石機擲出巨石,摧毀了秦軍第一重木柵,又把陷坑填平,秦軍被迫撤往半里後的第二重防線,加強實力,這才把敵人擊退,雙方互有死傷,當然以敵方主攻者的傷亡數字大得多了。
次日黃昏上荊俊領著一枝二千人的都騎精銳,來到營地處,向他報告諸事就緒,撤走的傷兵病兵,已在往蕞城的路途上,而大軍亦可今夜開來。
項少龍與荊俊說了敵人渡江之事,荊俊道:"朝霞風、晚霞雨,看天色這兩晚定會下兩,要來就是這兩晚。這事可交給我去辦,敵人沒有一晚工夫,怎都建不起這麼長可橫扛的大浮橋。"
旁邊的程均道:"荊將軍準備怎樣做?"
荊俊想了想,道:"我會把該處烽火台的哨兵撤走,敵人若夠膽子渡河過來,我就趁他們在河中進退不得時發動猛攻,只要在那裡布上數十台投石機,就可教他們飲恨德水。"
項少龍讚道:"小俊果然長進多了,這事就交由你去全權負責。記緊耍帶同周良去。"
又把荊善叫來,囑他和烏光、烏達和丹泉三人,帶備火種,入黑後便攀山過去放火燒林。
幾組人分別出發後,滕翼的"疑兵"來了。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燈火點點,其中大半卻是掛在空騾上的風燈,以數千人製造出數萬人的聲勢。
是夜果是烏雲蓋天,卻又密雲不雨,最利偷襲。
項少龍登上前線高台,只見敵方聚集大批車馬步兵,投石機以千計,正準備大舉進攻,偏是左方密林處全無動靜,可想像在交戰當兒,若忽然由那裡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己方堅固的防線。
戰鼓聲響,魏軍帶頭進攻,由右方緩緩迫來,氣氛立時拉緊。
接著左方靠岸處,韓兵亦開始朝己陣推進,立時聲勢大增。
五國聯軍經過不斷合作,在配合上確是無懈可擊,難怪每次對壘秦軍都要吃敗仗。
戰鼓再起,敵陣衝出近千乘戰車,由中路殺來,後面隨著以萬計的弓箭手,由於沒有投石機一類笨重裝備,後發先至,轉瞬趕過了兩翼的韓軍和魏軍,直迫而來。
戰車長闊均在十尺上下,兩側有兩個大輪,由四匹駿馬拖拉,速度奇快,予人有很大突破力的感覺,瞬眼間越過了被填平了的陷坑,越過被破壞了的第一重防線,登上平原盡處的坡丘。
項少龍正要下令迎頭痛擊時,敵車忽停了下來,且把駿馬解下,再將一輛輛戰車聯結起來,形成一道長達兩里的營壘。
最奇怪是每隔三丈許,就露出一道可容三人拉手通過的間隙,使人難以明白有何作用。
此時對方的步兵飛奔而至,躲在車陣後,彎弓搭箭,防止秦人出寨反擊。
由於車陣在矢石射程之外,項少龍等毫無對抗辦法。
程均歎道:"大將軍所料不差,敵人此舉,旨在斷去我們前路,若敵兵真能由後方攻來,我們定難逃全軍覆滅的命運。"
此時又見有車隊開來,卻非一般戰車,而是笨重的運糧車,只看其緩慢的速度,八頭騾子都拖得舉蹄艱辛,便知車上是裝滿石頭一類的東西。
項少龍和程均此時才明白早先車陣留下的間隙通道,就是要讓這些石車通過,建立另一重更迫近己陣的車陣。
若讓對方建立起這車壘,恐怕第二重防線今晚就要被攻陷了。
但由於對方早有戰車和箭手掩護,對方要再築車為陣的機會確有成功機會。
殺聲由兩翼傳來,左右兩邊的敵人開始發動強攻。
瓚少龍縱目四顧,約略估計,敵人至少投入了二十萬人於今晚的衝擊戰中,實力在己方一倍以上,若被衝破營壘,己軍確只有待宰的份兒。
敵方處五色帥旗高起,擺開陣勢,可想像韓闖正是其中一人。
程均等十多將領人人臉色發白,顯為敵人高明的戰術和壓倒性的兵力震懾。
項少龍計算時間,下令道:"召集一批萬人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預備投石車,當左方密林木起火時立即出寨進擊,破去敵人車陣。"
當下有人領命去了。
殺聲再起,一隊近千人的步兵由車陣後衝出,以火箭射來。
秦軍營地立時矢石齊發,抵擋敵人。
形勢慘烈之極,本是黑沉沉的天空全被火炬光照得血紅一片。
項少龍還是初次身歷古代的大型攻防戰,既熱血沸騰,又是心中愴然,那感覺怎都不能作出具體的形容。
敵方百多輛運石車和投石車穿過車陣迫來時,右方密林忽地起了幾處火頭,還迅速蔓廷。
果如項少龍所料,無數伏兵由林內驚惶奔出,佔了大部份的是機動性最強的騎兵。
程均等精神太振,對項少龍信心陡增,反之敵方則慌亂起來。
秦軍戰鼓響起,寨門大開,盾牌兵分成三組,結陣於前,箭手居後,趁敵人車陣未結成之前,發動反擊。
左右同時衝出兩隊各萬人的騎兵,對敵人展開衝殺,以牽制敵人兩翼的大軍。
一時數萬人投入鏖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項少龍到此刻才知秦軍的勇猛和精銳,甫一接觸立時把敵人的先頭部隊衝散,殺得對方棄車而逃,最要敵人命的是他們的運石和投石車反成了己己方的屏障,使箭手能迫近對方的戰車陣後,向陣腳未穩的敵人作遠程攻擊。
戰鼓再起。
秦軍箭手此時蜂擁而出,接應己方騎兵撤返營地,留下橫七豎八的石車和仍被焚燒的戰車,瓦解了敵人第一波的攻勢。
項少龍知道對方為配合渡河攻來的突襲軍,必然不肯罷休,而己方前線的木柵和木寨亦有多處被投來的大石摧毀或被火箭焚燬,遂下令把主力撤往最後的第三重防線。
此時那右方的密林全陷進熊熊烈焰裡,照得整個戰場火般通紅。
敵人退卻後,布在中場的五、六萬敵軍,又在擋箭車、檣木車、衛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
攻防戰就在這種驚心動魄的情況下進行著。
傷兵不斷被運離營地,第二重防禦線快要失守時,天已大明,敵人筋疲力盡下,只好退卻。
荊善等此時安然歸來,使項少龍放下了心頭大石。
接著後方傳來捷報,荊俊於敵人建起浮橋渡河時,發動猛襲,摧毀浮橋,還令對方折損了近萬人。
秦軍聞此消息立時士氣大振。
但項少龍心裡自知敗局已成,連今夜都捱不過,下令分批撤走,卻不忘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看破己方的意圖。
剛吃過早飯,敵人又發動攻勢,顯然尚未知道渡河兵吃了大虧。
撐持到黃昏時,第二重防線終被攻破,全面撤退的時間終於來了。
項少龍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人,整個營寨陷進火海裡,還蔓延往附近山頭,教敵人難以追擊。亦只有這等險惡山地,方可以這種手段阻擋追兵。
合從軍果然中計,銜尾追來。
項少龍又在扼守往西通道的第二線堅壘硬擋了合從軍五天,待大軍撤往安全地帶,才燒營逃走,沿途以陷阱尖樁遍佈道路,教敵人快騎難以全速追趕。
此後數次接戰,均佯作敗退,到退返蕞城時,項少龍已知勝券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