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你心安。」汪永昭冷冷地輕笑了一聲,身子往後躺,淡淡地道,「滾出去。」
「大哥……」汪永安不敢置信,起身大叫了一聲。
這時,門裡無聲出來兩個護衛,手按著腰間的大刀,微微躬身,滿臉冰冷。
汪永安當即認了出來,這是他大哥的暗衛,專伺殺人勾當的暗衛。
他驚詫地往汪永昭看去,看到他嘴角噙著冰冷的笑看著他,汪永安心涼到了底。
他那鐵血無情的大哥已對他情份已逝了罷?這時候,對他沒有情份的大哥又管得了什麼恭敬?汪永安心裡激憤不已,腦海裡那揮之不去的羞憤讓他冷冷地笑了起來,「大哥,你只顧著自己的死活,活該我們三兄弟跟了你,風光全是你的,你當你的邊疆大臣,我們就該拿著你給我們的小恩小利,在京中為你受罪,舔著你的臭腳過一輩子,是不是我們就該成全你的風光,而你什麼也不為我們著想!」
「你說呢?」汪永昭淡笑。
「大老爺,」那楊姨娘突然上前一福,「您聽妾身說……」
「哪來的東西,在我面前自稱妾身?」汪永昭當即冷血地哼笑了一聲,「趕出去,別髒了我的眼。」
「是。」護衛得令,這時就要抬腳,汪永昭那刺得人肉都疼的話,讓那姨娘一下就掉了淚,見那兩個高大的壯漢提腳就要來踢她,姨娘頓時花容失色,當下顧不得哭泣,掩面往外狼狽跑去。
「汪永安,這青樓裡出來的女人,不過是你認,我不認,汪家的列祖列宗也不認,你既然有本事能養她一輩子,那就好好養一輩子,可別帶到汪家人的面前礙汪家人的眼,也休想讓誰把這青樓裡出來的女人當汪家人。」汪永昭說到這,看著臉色青白的汪永安,「你不聽我的令要納個青樓女人當姨娘,我無話可說,畢竟你也不是我的奴才,我管不了你娶誰,你就算娶個畜生又如何。但你要這個女人騎到汪家人的頭上,還讓我拿這女人的家人當親家,汪永安,這話你說到皇上面前去又能如何?我還候著你給我這哥哥去說說。」
汪永安看著他嘴角勾起的殘忍的笑,他想反駁他的話,但卻明瞭,他大哥已什麼都知曉了。
丞相說過的那誰也查不到她曾在花街呆過的話,是假的。
可他還是忍不住為心愛的女人說了話,「我迎娶她時,她還是處子,她是個清倌。」
「清倌又如何?」汪永昭看著眼前可憐的汪永安,嘴角高高翹起,「你當她賣過笑的恩客被丞相殺了個七七八八,她就不是個青樓裡出來的女人了?」
「你……」
「拖走。」汪永昭不耐再跟這個讓他失望透頂的人說話,大揮了一下手。
護衛這下連猶豫一下也沒有,兩人一左一右,把人拖了出去。
當日上午,剛回王府的善王得了汪永昭的令,帶了人過來移走孝堂。
汪永昭即時去了皇宮,跪在皇帝面前,雙眼血紅地說,「臣治家不嚴,還望皇上治罪。」
滿頭華髮的靖皇冷眼看他,一會才慢悠悠地「哦」了一聲,道,「愛卿這話從何說起。」
「臣教弟無方,自大前年去了邊漠為陛下守西北的大門後,因人不在自京,更是不能時刻管教家中大弟永安。先前為了家中兒孫長遠之計,我們兄弟本就商議不再娶妾,但永安不顧我令,自娶了楊丞相家在清樓的棄女,便想讓一個花街女子踩到我的頭上來,說我若不去吃楊丞相大人族叔的宴酒,他便要趕我一家出他的府,讓我盡不了孝,無奈之下,我只得把雙親大人的孝堂移到了善王府,這便一移好,就來皇上面前請罪了,還請陛下賜微臣一個教弟無方的罪。」
汪永昭這話,足把皇帝噁心得良久都無言。
他要依著這些話賜汪永昭的罪,改日,被人背後截脊樑骨的就是他這個皇上了。
都近四十的人娶了個青樓的妾,怪其兄教他無方?虧汪永昭能把這混帳話說得面不改色。
「叫楊勉過來。」靖皇咳嗽了好幾聲,把桌上的藥碗拿起,一口嚥下,閉著眼下了令。
太監領命而去,他沒讓汪永昭起來,汪永昭也就跪著沒動。
靖皇看著眼前跪著的好一會,忽然問,「你今年多大了?」
「微臣年方四十三,比家中大弟大五歲,比二弟大……」
「我只問了你。」靖皇打斷了他的話。
「臣贅言,知錯了。」
「知錯了?呵。」靖皇看著四十三歲還英武不凡的汪永昭,他要是真錯了就好,他早不知多少年前就弄死他了,哪弄到如今,即防他,還要用他。
他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聲,遂即又懶懶地道,「你看起來跟十年前一樣沒變多少嘛。」
「臣有那白髮了,老了。」汪永昭手撐著地面,垂著頭淡淡地說。
「不及朕一半的多,朕老得眼睛一到晚上就看不太清了,想來,你定是沒有的罷?」靖皇的聲音有說不出的諷刺。
汪永昭垂頭不語。
「照顧你的那張氏呢?身子骨好一點沒有?」
「沒,」汪永昭當即就答了話,苦笑著道,「生完三兒後,這身體再也比不得從前了,以前只一日兩日就能好的風寒,現下快一月了,那寒氣也沒褪盡,您知她也是個熬性子,在我與三兒面前就忍著那咳,只有到了誰也聽不到了,咳得就像……」
說到這,他不再說下去,只是趴下地,又給靖皇磕了個頭。
「實在不行,找太醫去看看,就全太醫,他治風寒咳嗽有一手,朕也召他看脈,咳得厲害了,他也有那本事讓朕好過點。」靖皇淡淡地道。
「臣遵旨。」
「丞相大人到。」外面的太監唱起了諾。
靖皇那剛緩和一丁點的臉色就又全冷了起來。
楊勉一進,靖皇陰沉地盯著他,「丞相大人,我聽說你那堂侄女,是從青樓花街裡出來的女子?」
楊勉一聽,瞪大了眼,朝靖皇拱著的手一時都忘了收回來。
「是,還是不是!」靖皇死死地盯住他,看他還敢不敢再騙他一次。
楊勉在心裡苦歎了一聲,往下磕頭,「那孩兒也是個命苦之人,幼年與家人在街中走散,誰料被人拐去了那花街暗柳之中,後來被宣武將軍救離苦海,後宅婦人走動之間,才發現了她是楊家失散的幼女,陛下,她母親為尋她哭瞎了眼,祖母為她更是每日吃素,只求能早日找回她,現下她回來了,母不嫌子丑,誰又忍心提那傷心之事,這便,就全隱瞞了下來,恕臣欺君,這事沒有向您啟稟。」
皇帝聽了,在龍桌上支起手撐著腦袋,好一會,才沉沉地說,「都退下罷。」
「是。」
「是。」
在一冷靜,一惶恐的答聲中,汪永昭與楊勉站了起來往門邊退。
走了幾步,龍椅那邊的皇帝又說,「永昭。」
「臣在。」汪永昭轉身彎腰拱手。
「把全太醫帶去,莫小病拖成大病了,皇后去的那天,我還當她只是想睡一會呢,你莫大意。」靖皇說到,支著的手大力地揉了揉額頭,「去罷。」
「臣知曉了,謝陛下隆恩。」汪永昭再施了一禮,走到殿前,看著空蕩蕩一片的殿院,烈陽普照在石磚上,那溫度都假要冒煙了一般,可就是如此,也揮散不去這正德殿內的陰冷。
「公公,皇上這幾日吃食可好?」汪永昭轉頭問大太監。
大太監領著他往太醫院走,等走下了正德殿,他才輕輕地說,「還是以往那般,食得不算多。」
「勸著他多食點罷。」汪永昭走了幾步,轉頭又與他淡道,「拙內從我這處得知皇上胃口不算太好,她便想起,往日皇后還寫過幾道膳食方子給她,於這炎炎夏日用很是妥當。」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張紙給了他,「這是她默記下來的,原方已還給了陛下,您看看,要是能用便用用,拙內說這方子很是養神補氣。」
大太監忙不迭地接過方子,仔細看過幾眼,眼角也有點滾燙,「這方子我看著也眼熟,汪夫人用心了。」
汪永昭頷首,便不再言語,隨了大太監去了太醫院,與那全大夫把病情一說,讓他帶上藥箱,隨他回了善王府。
這廂上書房裡,大太監把膳食方子給了皇帝,皇帝看過後,陰沉著臉尋思了好一會。
「可是有不妥?」大太監被他沉思得有些忐忑不安,不能啊,這方子汪大人走後他還找了太醫看了,一點錯也沒有,再說了,汪大人怎會犯這種錯?
「沒,就用這方子罷,往日王妃,不,往日皇后便是用的這方子給我消暑養神,」說到這,皇帝看著已是老太監的大太監,嘴角有點笑,「我還記得永延那年你來給我送信,她還賞了一碗養神粥給你用,你當時給她磕了頭謝賞,她還跟我笑了幾聲,直說宮裡的太監像你這樣不怕靖世子妃的少。」
老太監被他說得眼淚濕潤,抬起袖子抹著眼淚哭道,「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陛下,您就別再想了,皇后泉下有知,當不知為著你要怎地心疼。」
靖皇搖頭,揮手朝他道,「下去罷,哭得朕頭疼。」
還不待人退下,他便拿起了奏折,輕咳了兩聲,便全神貫注地看起了折子。
從汪永安的住府到汪懷善的王府,不過是一時辰之間的事,外面鬧得甚是沸沸揚揚,善王府卻是鞭炮連連,自有那老者在高聲唱喝著汪家長孫善王恭迎祖父祖母雙靈移位善王府。
張小碗從安置好的靈堂出來,一進給他們住的院子,發現善王府中給他們夫婦居住的大院子有五進五出,後廂的主臥離前面的主堂屋隔著甚長的一段距離,地方很是寬敞不說,那小山小花園都有三四處。
這院子她看著不像懷善的院子,她仔細看看,一看就知這是有人把以前偌大的兩個大院並成了一個院子了。
見她不停打量,木如珠有些不安地看著她的腦袋轉動,直到她婆婆轉過臉來哭笑不得與她說話時,她這心才放下來。
「你們這是把以前的青正院與光濟院合攏了罷?」
木如珠笑著點點頭,上前挽了她的手,道,「懷善說,父親與您,還有兩個弟弟都要分別有住處,免得說他小氣,自家裡,都不給家裡人留住處,他說您是捨不得跟自個兒孩兒分開的人,便把兩個弟弟的住處安在了您的院內,便是他,也是住在您的隔院,讓您有事只需抬頭使喚一聲,他便立馬過來給您請安。」
「這都叫什麼話。」張小碗搖著頭,這時,她們已進到了最內院,聽到了內院裡懷慕他們笑鬧的聲音,張小碗就加快了腳步,往內走去。
「娘,娘……」一見到她進來,懷慕懷仁都跑了過來,懷仁跑得太急,跌在了地上,懷慕忙止了步子,回頭拉了他起來,半抱著他到了張小碗的身邊。
「娘親,你去哪兒了?我找你都找不著。」懷仁一被二哥放下,就抱上了張小碗的腿,抬起小頭好奇地問。
他剛問完話,後面就有丫環急步上來,一見到他們就朝他們跪了下去,這丫環忙急聲道,「夫人,王妃,不得了了,二老爺府裡的大公子來報,說他們娘不知怎地磕破了頭,血流了一地,似是醒不過來了,大公子說,請夫人和王妃快快過去救救他娘。」
張小碗聞言當即皺眉。
王如珠看她臉上閃過一道怒氣,不由拉緊了她的手。
張小碗拍拍她的手,「你去幫我叫懷善過來。」
說著就一手把懷仁抱起,一手牽著滿臉著急的懷慕,急步往堂屋裡走去。
在她懷中的懷仁偏著頭看她,不知小腦袋裡想起了什麼事,竟然捏著小拳頭大聲厲聲道,「打他們,誰欺負娘,就打他們,懷仁救娘親,不許欺負懷仁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