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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第一公主 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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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羅青梅 分类:耽美同人 更新时间:2024-08-26 16:18:17 来源:搜书1

武承嗣冒著大雨回宮, 求見武太后。

上官瓔珞攔住他,「尚書稍等,太后正在接見巴州的人。」

巴州?

武承嗣心念電轉,李賢流放巴州, 先帝逝世後, 姑母派丘神勣遠赴巴州,美其名曰保護李賢, 其實真正的目的, 世人皆知……

如果李賢死了,是不是代表姑母會保下他?

武承嗣哆嗦著走進大殿,抓住一個平日相熟的宮人, 「丘神勣帶回什麼消息?」

宮人瞧一眼左右, 小聲說,「六王畏罪自盡, 丘將軍回京報喪。」

武承嗣心口大石落地, 長長吐出一口氣。

權勢在前, 母子情分算什麼。姑母談笑之間命人毒死李顯的王妃, 拱手把裴英娘當成棋子送出去, 她根本不在乎李顯和李旦恨不恨她。

先帝走了,姑母大權獨攬,朝中大臣盡數歸順,沒有人能攔下姑母的腳步。

她對太平公主疼寵呵護, 不是依舊想殺掉薛紹嗎?

哐當幾聲, 內殿傳出香幾倒地的聲響, 中間夾雜著武太后冷靜的斥責聲和丘神勣慌亂的求饒聲。

武太后在發脾氣。

宮人們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

武承嗣眼珠一轉,躡手躡腳靠近幾步,等在屏風外面。

不一會兒,丘神勣被人拖出內殿。

宮人告訴武承嗣:「六王亡故,丘將軍護衛不力,太后雷霆震怒,貶其為疊州刺史。」

李賢死了,姑母沒有殺丘神勣,只貶謫他了事。

武承嗣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他邁進內殿,跪倒在地,「姑母,官道那頭出了點意外,相王妃……她死了。」

武太后有些驚訝,抬起眼簾,看著武承嗣,確定他沒有開玩笑,稍一沉吟,問道:「怎麼死的?」

武承嗣一字不漏說完事情的經過,「侄兒親眼所見,屍首怕是找不回來,除非把幾座山全部挖空。」

挖空也不一定找得到,山體垮塌下來的陣勢太過恐怖,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碾碎一切活物。

武太后怔了怔,想起明崇儼說過的話。

還真是讓他說對了,十七娘果真下場悲慘,屍骨無存。

可惜啊,武太后搖搖頭,她其實很喜歡十七娘,留著她還有更大的用處。

「旦兒和執失呢?」

遺憾只是一瞬間,既然人都死了,沒必要多糾結,重要的是怎麼利用十七娘的死獲得更多利益。

「相王和執失將軍還在雨中尋人……」武承嗣抹掉臉上的泥水,道,「依侄兒看,三天之內,他們不會放棄。」

「派人幫著找。」武太后吩咐侍立一旁的上官瓔珞,怎麼說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總有幾分香火情,不能讓她葬身荒野,「把執失叫回來。」

上官瓔珞應喏,臉色越來越難看,走出去的時候腳步顫了一下。

「姑母救我!」武承嗣爬到武太后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侄兒無意害死相王妃!侄兒想救她的,可是實在來不及……」

他哭得淒慘,武太后一哂,「人都死了,再害怕有什麼用?」

武承嗣說不出話,只能一下接一下磕頭,淚珠砸在氈毯上。

武太后皺眉道,「罷了,看在你還算忠心的份上……」

武承嗣呼吸停滯,等著武太后的下文。

武太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笑非笑,盯得武承嗣汗濕衣衫,才緩緩道,「你去和丘神勣做伴罷。」

只是貶謫而已。

武承嗣從驚恐中找回神智,手腳一點點恢復知覺,「多謝姑母。」

天黑下來了,車窗外雨聲嘩嘩。

裴英娘雙手托腮,倚著車窗往外看,感覺到絲絲涼意,低頭攏緊身上披的氅衣。

半夏把煮好的薑茶送到她手裡,「娘子,吃點茶驅寒。」

她放下鈿螺紫銅暖爐,接過茶盅,掀開杯蓋,一股辛辣的刺激味道撲面而來。

真不想喝。

「我加了好幾塊糖。」半夏勸她,「很甜,很好喝。」

裴英娘笑了一下,幾口飲盡薑茶,茶水又辣又沖,甜是甜的,但還是很難喝。

寂靜裡忽然響起狗吠,幾點微弱火光由遠及近,向馬車飄來。

周圍的親兵立刻握緊長刀,飛快躥出去。

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親兵們讓開道路,火光繼續靠近馬車。

漆黑的夜空垂下萬丈雨幕,伸手不見五指,等到人走到近前,裴英娘才看清他們。

搖曳的火光映出李旦輪廓分明的臉孔,他眼底幽黑,臉色陰沉如水。

「阿兄。」裴英娘掀開軟簾喊他。

這一聲呼喚讓李旦的臉色緩和了點,他抬腳登上馬車,半夏避了出去。

裴英娘眉頭緊蹙,捧起李旦傷痕纍纍的雙手,他親手跪在地上扒開碎石,指甲全部裂開,皮肉翻捲,觸目驚心。

他可是錦繡堆里長大的天潢貴胄,自幼錦衣玉食,豪奴環伺,蹭破一塊油皮跟隨的侍從們就要吃掛落,現在這雙手卻幾乎要廢了!

她心疼得眼圈都紅了,小心翼翼幫李旦清理傷口,「你明明曉得我不會出事的……」

執失雲漸在馬車上和她說好了,趁武承嗣不注意的時候,早有人悄悄把她帶走,山崩是火/藥造成的,軍中的工巧奴經驗豐富,準備了數月,能準確把握火/藥炸響的威力和角度,一切計算得很完美,她壓根不會有任何危險。

李旦不說話,猛地抽出手,俯身抱住裴英娘,抱得很緊。

他知道她不會有危險,知道她肯定不在那輛馬車裡,但是聽到突如其來的山崩地裂聲,還是覺得恐懼絕望。

武承嗣和其他人沒有見過火/藥炸響的情景,以為只是單純的雪崩,他不信。

執失雲漸竟然敢瞞著他定下這麼冒險的計策……

這不在他們的計畫當中。

李旦雙眼緊閉,眼睫劇烈震顫,滿身髒污泥濘,看不出衣袍的原本顏色,袍袖間不是熟悉的墨香,而是泥土腥氣。十指還在不停流血。

結實有力的手臂箍在背上腰間,裴英娘喘不過氣來,試著伸手拍拍李旦,「阿兄,我沒事,我好好的呢。」

李旦一言不發,雙手攬得更緊。

裴英娘掙了兩下。

李旦鬆開她,眼眸低垂,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聲音裡壓抑著讓她頭皮發麻的怒氣,山雨欲來,「為什麼答應配合執失雲漸?你對他真的就如此深信不疑?」

幾個月前,察覺到執失雲漸的種種反常之處,他讓王浮提高戒備,王浮送回密信,回稟說執失雲漸是自己人。

那晚李治單獨留下他說話,也一再強調,執失雲漸值得信任。

李治臨終囑咐,李旦不想讓李治走得不安心,猶豫片刻後,答應會放下心防,和執失雲漸裡應外合。

但那不表示他真的和執失雲漸推心置腹!計畫排演了很多遍,反水的內應是郭文泰和他的心腹,他們應該第一時間帶走英娘,而不是讓執失雲漸搶走馬車!

他絕不會把英娘的安危交到執失雲漸手上。

可英娘卻在一片混亂中,毫不猶豫的和執失雲漸唱了一出大戲。

配合默契,心有靈犀。

險些奪走他的全部理智。

李旦眼底浮出幾絲陰鷙之色。

裴英娘呆了一呆,連忙道:「不,他拿出阿父的手書,他是阿父的人……我信任阿父。」

她不相信執失雲漸是那種不折手段的小人,剛好李旦之前和她說過會趁亂送她離開。執失雲漸帶走她,和她剖白內情,取出李治親筆寫下的遺詔,她看到郭文泰就混在執失雲漸的隨從裡,才點頭答應的。

李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冰冷。

「我不想體會什麼是失而復得,得到了,就要好好守著,一刻不能鬆手……」他抬起裴英娘的下巴,手指上的鮮血蹭到她臉上,「這一次是我的疏忽,以後不會了。」

英娘沒有錯,錯的是他自己。

他既和執失雲漸合作,同時也提防執失雲漸,但是從頭到尾,他沒有想過還得防備李治。

阿父待人溫和,處世的手段卻偏於獨斷激烈,這個計畫必定是他定下的。

車窗外幾聲叩響,楊知恩在外面道:「郎君,前方有馬蹄聲響,宮裡的人快來了。」

戲還得演下去,好讓武太后確信他和執失雲漸徹底決裂。

李旦用手背一點點抹去裴英娘臉上的血跡,低頭蹭蹭她的臉,心裡漸漸平靜下來。

他掀簾下車,皂靴踏過混雜著積雪和黑泥的山路,西風狂捲,雨絲灌滿他的衣袍。

山下的人還在搜尋,雨勢太大,沒法點燈籠,剛點起燈燭就被雨水澆滅,親兵們打傘護住火把,火光只能照亮周圍一小圈地方。

挖了一天,他們只挖出一堆零碎山石。

如果裴英娘真的陷在裡面,她會有多害怕,多絕望,她孤零零一個人……

李旦走向執失雲漸,雙眼赤紅。

軍士們提心吊膽,紛紛上前,「大郎君,我們繼續找人,您趕緊離開這裡。」

執失雲漸搖搖頭,「你們別管。」

楊知恩和王府親兵拔出佩刀,把李旦和執失雲漸圍在當中。

有人想靠近,楊知恩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周圍的人嚇得一個激靈,作鳥獸散。

不遠處水聲轟隆,接連落了幾個時辰的大雨,山體垮塌,河岸邊沖刷出一座瀑布,濁流順著山勢蜿蜒,飛流直下。

李旦接過親兵遞來的一把長刀,手腕一翻,雨水打在刀尖上,暗夜中反射出陰森冷光。

執失雲漸悶哼一聲,手臂多出一條傷口,鮮血如注。

李旦神情漠然,「為什麼瞞著我火/藥的事?」

他的聲音很輕。

任傷口暴露在瓢潑大雨中,執失雲漸抬眼看著黑沉沉的天際,臉色蒼白,他原本的膚色就比常人要白,此刻這白中又多了幾分慘然,「明崇儼的死因……相王可查清楚了?」

李旦當然查清楚了。

李賢懷疑明崇儼散播他的「真實」身世,派人暗中截殺明崇儼,但是他的人手還在路上時,明崇儼已經一命嗚呼。

深受二聖寵信,時常被二聖召到宮中問政,前途無量,炙手可熱,馬上就能升任三品官的明崇儼,沒有死在暗殺當中,而是被一夥來路不明的山匪給殺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讓人啼笑皆非。

山匪剛好看到一個錦衣華服、帶著一大車金銀財寶的富家郎君經過,起了貪戀,殺人越貨,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李賢的人趕到時,發現明崇儼已死,帶走他的屍身回京領功。

李旦把人截下,作為人證扣押,後來因為同行的御史忽然刺殺他和李賢逼宮的事接踵而來,明崇儼的案件由大理寺接手,他沒有細問。

「明崇儼對先帝說過,他窺破天機,將來必會死於非命。先帝當時不信,以為明崇儼說的是玩笑話。」執失雲漸慢慢道,「明崇儼預言過你,也預言過十七娘,他說相王面相極貴,而相王妃會屍骨無存。」

李旦心口猛地一沉,握刀的手顫了一下。

「先帝說,與其擔驚受怕,不如把讖語坐實……」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執失雲漸面不改色,繼續說,「先帝要我瞞著你,因為他知道你不會答應這個計畫,你不會讓十七娘冒險。」

李旦閉上眼睛。

那晚含涼殿大雪紛飛,近侍們跪在屏風外抽噎,燭光映照在李治蒼老的臉上,他目光渙散,嘴唇泛起烏色,「旦兒,在你還沒有登上權力巔峰的時候,你越看重小十七,她越危險。我瞭解她,不管跟著你有多難,她不會抱怨,她會義無反顧地幫你……你是男人,不能把她的犧牲當做理所當然。」

李旦跪在床榻前,「阿父,我明白。」

正因為英娘跟著他受到牽連,經歷太多風雨波折,他才會改變初衷。

「不,你不明白。」李治嘴角一扯,「你沒有失去過……」

「十七對我很重要,我不會權欲熏心,拿她去作交換。」李旦拈起錦帕,為李治擦去額角冷汗。

「如果你沒得選呢?」李治笑了笑,掙紮著坐起,握住李旦的手,「旦兒,那年重陽節,你答應過我,我走了以後,送十七離開長安。」

李旦皺眉不語。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沒有覺察到自己心中隱秘的心思,李治的話讓他覺得恐懼,想到整天跟著自己的小十七可能和別人共度一生,他下意識抗拒李治的要求……

而小十七無知無覺,挽著雙螺髻,穿重陽應節服飾,肩披錦帛,裝扮得富貴喜氣,眉心的芍藥形花鈿透出淡淡嬌紅,坐在他身邊吃蓬餌,喝菊花酒,取下自己佩戴的朱紅茱萸,分一半簪到他的衣襟上。

她那麼快樂,他摸摸她的發頂,下定決心要等她長大。

李治握拳咳喘幾聲,淡笑著道:「該你兌現諾言了,旦兒,不要給你母親利用十七的機會,讓她擺脫相王妃的身份,等你坐擁天下的時候,你才能真正保護她。」

冬日的雨水澆在臉上,冰涼刺骨。

李治臨走之前要求他完成這個讓英娘脫身的計畫,他答應下來,權衡過後,照辦了。但李治卻故意讓執失雲漸隱瞞計畫的具體步驟,郭文泰應該也參與其中。

千防萬防,給他當頭一棒的卻是已然不在人世的李治。

帝王心術果然難以揣摩,阿父,你不該這麼嚇我。

李旦睜開雙眼,眼神銳利,猶如破繭而出,雨中的身影煥發出磅礴氣勢,「先帝已經走了,現在你聽命於我,效忠於我。」

執失雲漸感覺得到李旦的蛻變,後退一步。

「想要取得我的信任,就要聽我的命令,我最後強調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不管情況有多緊急,不管你有多大的把握,把計畫佈置得有多完美……」李旦冷冷道,「不要試圖讓英娘去冒險,她主動配合也不行。」

他看著執失雲漸的眼睛,勢如沉淵,「記住,我是我,先帝是先帝。」

執失雲漸靜默半晌,拱手沉聲道:「是。」

雨勢霎時一輕,連凜冽的山風也滯住

天邊隱隱泛出隱隱約約的白光,雨停了,天也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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