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又笑盈盈的指著旁邊炕幾上堆著的書說道:
「這是我讓人新抄出來的幾本書,你看看,有沒有沒看過的。」
綠蒿上前,分幾次捧著書送到了吳未俊身邊的高几上,吳未俊小心的拿起書,仔細的一本本翻看著,抽了三四本書出來,遞給綠蒿,笑著說道:
「真是慚愧,只這幾本是看過的,這七本都沒能讀過,這本<北地雜說>,很早就聽我授業恩師盛讚過無數次,只是一直沒有機緣看到過,沒想到,今天能在夫人這裡見到。」
「這本雜說,我也很喜歡,記述得很平實,說理簡樸卻極透徹,這本書原是慶國國子監祭酒張大人收著的,是廣慈大師替我從他那裡借了來,我就錄了本留著了。還有那本<草堂隨記>,也是張大人的收藏。」
李青笑盈盈的和吳未俊閒話般說著那些書的來歷,吳未俊揚起了眉梢,驚喜的說道:
「怪不得,張大人可是有名的藏書大家,我遊歷到京城時,也曾到他府上借過書,不過,夫人也知道,張大人愛書成癡,為人卻最是小氣,我托了無數的人,也沒能從他那個書樓裡借出一本半本來」
「那個書樓,聽說一向是張大人自己打掃整理的,別說僕婦丫頭,就連自家兒子,也是連門都不讓進的,說是怕他們粗手粗腳,弄壞了他的書,要不是大師,我也借不出這些書來,唉,說起來,也虧得我把他的藏書幾乎抄了個遍,不然,豈不可惜死」
李青感歎道,吳未俊也重重的歎了口氣,感慨道:
「這是這些書的福份了,誰知道張大人仙逝後,他那些兒孫竟如此混帳,那些書,如今也不知都散落到何方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連慶端坐在椅子上,笑盈盈的凝神聽著兩人聊著那些書,李青臉上微微露出些疲倦來,吳未俊機靈的收了話頭,小心的看著連慶,連慶滿眼笑意的看了看他,轉頭看著李青說道:
「夫人身子弱,又勞累了這半天了,還是回去歇著些才好。」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
「嗯,也好,慶叔先留一留,我還有些事要交待給你,吳公子,我就不虛留你了,代我問芳菲好。」
吳未俊忙起身謝了,恭敬的告了退,跟著木通出去了。
看著吳未俊出了瑯嬛居,李青直起身,下了炕,笑著說道:
「慶叔,咱們還是回竹園居說話吧,這裡太冷了些。」
連慶笑著應了,綠蒿忙上前小心的取下李青身上的斗篷,給李青換了件長長的紫貂斗篷,又從小丫頭手裡接過手爐遞給李青,李青接過手爐,微微攏了攏斗篷,轉身出了門,往竹園居走去。
李青回到竹園居,直接進了書房,去了外面的斗篷,舒服的歎了口氣:
「還是暖和些舒服啊。」
連慶跟在後面,滿臉笑意、眼睛裡閃著驕傲,目光一錯不錯的看著李青,李青回頭看了看連慶,笑了起來,攤了攤手說道:
「哪,慶叔,我長大了,是不是?」
連慶笑了起來,連連點著頭,
「夫人長大了,還這樣好要是」
連慶猛然頓住,
「慶叔接到我那天,我母親就知道她能安心走了。」
李青笑盈盈的看著連慶,接過了話頭,連慶眼睛微微有些發紅,忙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夫人……」
「好了,不說這個了,慶叔,你先坐。」
李青笑盈盈的打斷了連慶的話,輕盈的轉了個身,看著綠蒿吩咐道:
「讓廚房送些點心來,慶叔一早趕過來,也該餓了,我也有些餓了,想吃些東西。」
綠蒿忙笑著應了,李青轉身坐到炕上,打開炕几上的紫檀木匣子,取了幾張紙出來遞給連慶:
「慶叔,你看看這個,這是我讓那些小丫頭算出來的總數,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來。」
連慶接過紙,仔細的看了起來,不大會兒,綠蒿帶著兩個婆子拎著食盒,送了幾樣點心和兩碗紫米羹進來,小丫頭跟在後面,送了熱水過來,李青和連慶淨了手,吃了點心,李青打發了丫頭退了下去,連慶已經看完了手裡的幾張紙,把紙遞給李青,笑著說道:
「帳都極明白清楚,看不出什麼不對來,這帳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畢竟爺盯得緊,爺脾氣又那樣,只怕也沒人敢在這上頭動手腳。」
李青接過紙張,又放到了匣子裡,笑著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著,這裡頭,最多有些個不划算,若說別的,像慶叔說的,只怕也沒人敢,若是這樣,就好辦了,這個吳未俊,我想著,暫時也別讓他在戶部掛職,就給他個欽差的關防,讓他一心做雙山城賑濟的事,慶叔看,是不是妥當?」
「夫人這樣安排,自然妥當。」
連慶笑著應道,稍稍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那戶部?」
「戶部那邊,這些帳,我還是要一一盤過,一來,查過了總是要放心些,二來,正好讓我那些小丫頭們有個練習的機會。」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
「至於人,我想把楊元嶂先放進去先做個六品主事,接管雙山城司務,慶叔看呢?」
「六品主事?是不是高了些?」
連慶怔了怔,皺著眉頭仔細思量著,
「高是高了些,不過,咱們不正要這樣嘛?一來,依著楊元嶂的才能,這差使做起來綽綽有餘,二來,若不做了這雙山城司務主事,放進去也就沒半點用處了,第三,慶叔不是說過,要樹咱們自己的威風嘛,這既然要樹,總是樹個樣子出來吧,讓大家都能看到不是。」
李青笑盈盈的說著,連慶窒了窒,失笑起來,
「夫人說得有道理,楊元嶂這樣入戶部,就能分去些吳未俊的風頭,吳未俊那邊的差使也許就能少些牽絆。」
李青笑著點了點頭,連慶頓了頓,接著說道:
「最近要操心的地方多,夫人也別太勞累著了,如今雖說病根去了,可畢竟底子弱。」
「我知道,慶叔放心,慶叔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李青笑盈盈的說道,邊說邊下了炕,走到桌子邊,拉開抽屜,取了只黑漆匣子出來,轉身遞給連慶,連慶接過匣子打開來,取出裡面的帳冊子,李青重又坐到炕上,微笑著低聲說了這帳冊子的來歷。連慶心裡一時五味俱全,合上冊子,抬頭看著李青,感慨的說道:
「夫人的福份,真是……」
連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笑著看著李青,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
「都說夫人是木蓮傳人,其實原本我並不太信這傳人不傳人的話,這世上若有神,李雲生那樣的人,怎麼不見報應?」
連慶聲音哽了起來,有些說不下去了,轉過了頭,李青默然坐在炕上,微微有些憐憫的看著連慶,連慶慢慢平息了下來,轉頭看著李青,臉上露出笑容來,
「如今想想,神明自有神明的道理,木蓮大師留在這世間的東西,如今一點點的竟都交到了夫人手裡,還有那個匣子,竟跟木蓮大師特意留給夫人的一樣。」
連慶低聲感慨著,李青眼光微微有些閃爍,輕輕笑著說道:
「慶叔先不要感慨這神明不神明的事。」
李青邊說著,邊取了印章出來遞給連慶,
「這是印章,慶叔拿著,我想著,這銀子,死放著也沒意思,你安排安排,穩著些,慢慢的把這些銀子一點點取出來,這些銀子,我想開個錢莊,給寺裡留個活水源。」
連慶接過印章,遲疑了下,低聲問道:
「這事,爺知道嗎?」
「知道,當天我就和他說了,就是不說,這事必定也是瞞不過他的,爺倒不是那目光短淺,沒有見識的人,慶叔放心。」
連慶舒了口氣,仔細翻著冊子,李青看著他手裡的冊子,笑著說道:
「我算過了,一共一千萬兩不到一點,開錢莊是足夠了,咱們這錢莊的章程,要和其它的錢莊有些不同才行,我這幾天再理一理,回頭拿給慶叔看看,我記得連家老早也是開錢莊的,就是這主持錢莊和管事的人,慶叔要仔細物色物色。」
連慶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夫人這記性真是好,連家的錢莊,老早以前,在河北道還是小有名氣的,後來,老太爺酷愛讀書,不喜歡這生意上的事,才盤給了人家的,我小時候,在錢莊裡也做過幾年學徒,說起來,夫人這秉性脾氣,倒更像連家人,連家人可都是極擅長做生意的,就連老太爺那樣不喜生意的,做起生意來,也是做一樣成一樣的。」
李青笑吟吟的聽著連慶絮絮叨叨的懷著舊,看來慶叔今天這心情極好,慶叔只有心情極好的時候才會這樣說起連家的舊事。連慶聲音些游離的接著說道:
「夫人的母親,做生意眼光更好,十來歲就接了家裡的生意,倒比老太爺做得更好,老太爺那心思根本就不在生意上頭,小姐就帶著我去鋪子裡看生意……如今夫人做生意這靈性,和連家真真是一脈相承」
「我本來就是連家人啊。」
李青笑盈盈的接道,連慶笑了起來,
「夫人說得極是,連家如今也就剩夫人這一根獨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