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平王帶著黑衣衛,離開王府趕往隴平府時,李青還疲憊的沉睡著。
辰初時分,水蘇進來,輕輕叫醒了李青,李青渾身酸軟,半閉著眼睛,起來沐浴洗漱了,有些悶悶的思量著平王的雄心壯志。
慶國上嶺關至京城一路的戰報如 雪片般送到李青手裡,二皇子到底沒啟用馬安遠,委了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黃光清總督各路兵馬,平王大喜過望,將精力收攏集中到了奚地,聲稱要質詢三皇子和四皇子,大軍驟然三面壓往奚地,兩三天的功夫,就佔了奚地全境。
奚王關閉了王府所有的門,衣冠整齊的端坐在王府銀安殿寶座上,命親信縱火點燃了王府,平王派軍拆了王府十丈內的房屋,以免火勢蔓延開去,守著王府,眼看著奚王府漸漸燒成了一片瓦礫。
奚王世子被黑衣衛從城外別院裡捉了來,扔進了燃燒個的奚王府。
寧和郡主從嫁進奚地的第二年,就住到了城外棲鳳山上,在月明庵裡圈了個小院子出來靜修,韓地大軍如潮水般漫進奚地,從棲鳳山下漫過,卻沒有人踏進山上半步,棲鳳山如同世外桃源般遠離著咫尺外的戰亂和苦難。
文清波一身緇衣,形銷骨立的站在月明庵山門邊,遠遠的望著熊熊燃燒著的王府,心如枯井般寂然無波,這世間繁華都是過眼雲煙,宮闕萬間,也就是一把火罷了。
文清波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書信,厲芳菲是個有福氣的,這樣懵懵懂懂的活著,才是真正的福氣,也是因為她這樣懵懂著,青青才肯那樣照顧著她吧!
文清波舉起信,慢慢撕成兩片,又撕成四片……撕得碎碎的迎風撤了出去,她們都有雄心,他們都要建功,他們踩著纍纍的白骨往上走,白骨壘到多高,他們就會站到多高!
文清波面無表情的走進山門,往後面庵堂裡走去,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也該行了剃度禮了。
三皇子被人從牆壁夾層裡拖了出來,臉色青白著轉頭四顧,
「你們平王呢?我要找他說話!」
戊天冷著臉,命人捆了三皇子,三皇子拚命掙脫著,用力推著護衛,聲音尖利著叫了起來,
「我是皇子!帝室血脈豈是你們這樣的下人侮辱的?帶我去見平王,我有話和他說!」
戊天抬手止住了護衛,冷淡的看著三皇子,聲音平平的說道:
「你是皇子,爺才遣了我來處置你,要見爺,你還不夠份量。」
三皇子直直的看著戊天,半響才閉了閉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踉蹌著退了半步,靠著扶手椅,頭往後仰著閉上了眼睛,片刻,慘笑著看著戊天問道:
「你們爺,可許我自行了結了?」
戊天面無表情的解下佩刀,扔到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正了正髮髻,自行的整理了衣服,彎腰撿起佩刀,扔了刀鞘,端坐在椅子上,戊天平平的說道:
「我們爺說了,以皇子禮葬你。」
三皇子目無焦距的點了點頭,雙手握著刀柄,狠狠的插進腹部,用力往下拉去。
琳琅用身子護著四皇子,滿眼漠然的看著圍在周圍的黑夜護衛,心底微微抽動了下,漫起股寒氣來,把他買出來,送進了四皇子府的人,也在他們中間嗎?
一個黑衣衛上前,抬起手,利落的打暈了琳琅和四皇子,招手叫了兩個人過來,抬著琳琅和四皇子送到了外面遮的嚴嚴實實的馬車上,十幾名兵丁護衛著,車子往平陽府方向疾馳而去。
李青皺著眉頭看著手裡的書信,讓她安置這個琳琅,還拖著個皇子!
唉,李青輕輕歎了口氣,這個琳琅居功甚偉,要怎麼安置他才好?
琳琅撫著四皇子,腳步虛浮著下了車,轉頭打量著四周,這是個中等大小的院落,三間正屋,左右各兩間廂房,看起來簡單卻顯得很是清爽。
四皇子緊緊抿著嘴,瞇著眼睛看著跟在身後的兩個護衛,琳琅拉了拉他,低聲說道:
「你且忍一忍。」
四皇子轉身看著琳琅,垂下眼簾,點了點頭,兩人互攙扶著進了正屋,屋子裡佈置簡單之極,正屋掛著幅中堂,中堂下放著張老榆木長几,長几上空無一物,東邊廂房裡,靠牆盤著條大炕,炕上鋪著雪白的坐褥,放著張老榆木炕幾,除此別無他物。
琳琅撫著四皇子坐到炕上,護衛守在了院門口,兩個小廝進來,滿臉笑容的躬身施了禮,恭敬的說道:
「兩位爺,熱水都準備好了,爺是先沐浴了再用飯,還是先進些點心再沐浴洗漱?」
琳琅目光微微閃爍著,四皇子皺著眉頭吩咐道:
「先沐浴吧。」
小廝侍候著兩人沐浴洗漱乾淨,捧了兩身青布長衫給兩人換了,侍候著兩人吃了飯,琳琅沉默著坐在炕上,看著窗外開得奼紫嫣紅的薔薇,怔怔的出了神。
小廝進來,笑著稟報道:
「琳爺,有人要見您,您跟我來吧。」
琳琅猛然直起了身,四皇子也警覺起來,盯著小廝問道:
「有人?是誰?」
小廝恭敬的笑著看著琳琅,沒有回四皇子的話,琳琅盯著小廝看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你先出去等我。」
小廝躬了躬身子,退到了門口等候著,四皇子拉了拉琳琅的手,附在他耳邊,低低的說道:
「琳琅,看這樣子,韓地……對你沒有惡意,你不要管我,自己平安就好,我這身份……你也護不住,往後,逢著我生辰,不拘在哪裡,給我上柱清香,也就足夠了。」
琳琅轉過頭,目光複雜的看著四皇子,四皇子滿眼依戀的看著他,伸手扶著琳琅的臉,流著眼淚笑著說道:
「瑾此生無憾!」
琳琅抬手擦著四皇子的眼淚,低聲說道:
「你放心。」
說完,琳琅徑直起身出了屋,走到院子裡,猛然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小廝,鄭重的說道:
「看好他,別讓他上了分毫。」
小廝笑著躬了躬身子,
「琳爺放心,小的這就叫人過來,貼身看著那位爺就是。」
琳琅看著小廝叫了人進來,吩咐了下去,才一臉冷漠的跟在小廝後面,出了院門,上了兩輪小車,往外書房放心行去。
琳琅在外書房院門口下了車,小廝引著他送到院門口,外書房當值的小廝接了進去,引著琳琅到了正屋門口,門口侍立著的婆子掀起簾子,琳琅進了屋,愕然看著端坐在炕上的李青。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要見他的人竟是這樣一個年青女子!
「還不趕緊給夫人見禮。」
侍立在炕前的丫頭忙提醒道,琳琅微微頓了頓,挺直著身子,直直的看著李青,李青微笑起來,抬手止住了杜若,溫和的說道:
「無妨,他不願意行這個禮,也不必強求。」
琳琅有些意外的鬆了口氣,眼神微微緩和著垂下了眼簾,李青上下打量著他,和緩的說道:
「想來你也應該知道這是哪裡了。」
琳琅遲疑了下,點了點頭,李青微笑起來,接著說道:
「你做得很好,爺和我欠著你的人情,我打算給你安排個新身份,你琴棋書畫皆精,就做個世家旁支子弟吧,韓地之內,你自己擇一處地方居留就是,往後成個家,好好過日子吧。」
琳琅愕然抬頭看著李青,怔了怔,看著李青問道:
「他呢?」
「我會好好安置他。」
李青垂著眼簾,語調平平的說道,琳琅擰著眉頭看著李青,沉默了半響,突然跪在了地上,垂著頭說道:
「求夫人,讓他跟我走。」
李青看著琳琅,沉默著沒有說話,琳琅微微有些不安起來,抬頭看著李青說道:
「夫人說欠我人情,別的我都不要,我也不想做世家子弟,只求夫人把他給我,就當還我這個人情!」
李青漸漸皺起眉頭,輕輕歎了口氣,溫和的說道:
「他這身份,只怕會給你引來殺身之禍,這是一,二來,他做慣了萬人之上的皇子,一向又是個任性的,跟著你如何過得習慣?其三,他是錦衣玉食,丫頭婆子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人,你除了琴棋書畫,又沒有掙錢的本事,拿什麼養他?養你自己?」
琳琅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李青接著說道:
「你這樣替他著想著,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可你更要替自己想想才是,我看過你的經歷,極不容易,之前種種,還是都忘掉吧,你還年青呢,有了身份錢財,再好好挑個合得來的姑娘,成個家,過兩年有了孩子,這日子也就安穩和美起來了。」
琳琅閉了閉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夫人著一番好意,琳琅感激之極,琳琅自小在小郎官長大,從來沒敢多奢求過,夫人把琳琅送給了深圳,是琳琅的福分,說話愛慕琳琅、敬重琳琅,待琳琅如夫,琳琅心裡也視他為妻,只求夫人成全。」
李青怔了怔的看著琳琅,半響才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了窗外,琳琅焦急的盯著李青,俯下身磕了幾個頭,
「求夫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