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嬤嬤黯然歎了口氣,帶著幾分不甘的看著李青,咬咬牙問道:
「姑娘知不知道,一個不得寵的女人,日子有多難過?!」
李青和連慶都笑了起來,李青站起來,拉了鄭嬤嬤坐到床邊上,拖長了聲音撒嬌似的說道:
「我知道嬤嬤疼我。」
頓了頓,聲音微微低了些,
「嬤嬤,有了平王妃這個身份,慶叔又是個極善經營的,我們就不會缺了錢用,有了錢,日子就好過,我們躲在城外,就遠離了王府,任事不管,又遠離了是非,這樣清清靜靜的過過舒心日子,多少好!」
鄭嬤嬤滿眼寵愛的看著李青,眼角滾下幾顆淚水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難道姑娘就這樣像個清修的姑子一樣過一輩子?嬤嬤總覺得太委屈姑娘了,嬤嬤心痛呢,姑娘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才情……」
李青眼裡閃過絲黯然,連慶扭過了頭,抬手彷彿擦了擦眼角,李青靠在鄭嬤嬤懷裡,撒嬌似的說道:
「嬤嬤,我就想過這樣的日子!這天下,沒有哪個男人能讓我看得上的!」
鄭嬤嬤忙拍著李青的後背,連聲說道:
「好、好、好,姑娘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過什麼樣的日子!姑娘哪天想搬到月亮裡住著,嬤嬤也侍候著姑娘去!」
連慶笑了起來,李青也直起上身,笑著說道:
「這成親的事,王爺自會安排,我們不必理會,我們自己的事,慶叔,得好好的用心安排了才行……」
連慶鄭重的點點頭,三人又商議了一陣子,連慶才告了退出來,丁三依舊筆直的站在離帳篷不遠的地方,笑著沖連慶微微點頭示意,抬手叫了名侍衛過來,連慶恭敬的拱手謝過,隨侍衛回去了。
第二天卯正時分,李青就睜開了眼睛,鄭嬤嬤已經悄悄起身,正在收拾鋪在李青床前的被褥,見李青醒了,忙過來笑著問道:
「姑娘睡得可好?」
李青點點頭,鄭嬤嬤叫了婆子進來侍候著李青洗漱完畢,吃了早飯。
李青披著平王的大氅,出了帳篷,丁一和丁三正站在帳篷外的一輛四輪馬車旁,低聲說著話,見李青出來,兩人上前請了安,丁三滿面笑容的遞了只手爐過來,恭敬的稟報:
「這是爺吩咐給小姐準備的。」
李青笑著謝了,鄭嬤嬤上前接了過來,丁一微微垂著頭,垂手侍立在車子旁邊,李青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帶著笑意上了車。
車子裡非常寬敞,鋪著厚厚的坐褥,放著熏爐,烘得車廂裡很是溫暖,鄭嬤嬤跟著上了車,李青脫了大氅遞給她,剛把自己放舒服了,就聽到外面丁一恭敬的詢問是否可以出發了,李青點點頭,鄭嬤嬤將簾子掀起條縫,吩咐了下去,車子輕輕晃動了一下,緩緩的動了起來。
李青將車窗簾子掀起一角,往外看去,連慶和桑枝、木通已騎上了馬,跟在了車子後面,圍在車子周圍的,是黑衣黑甲的護衛,李青放下了簾子。
一路上走的很慢,晚出早歇,住宿吃飯都安排得很是精心周到,走了有七八天,一行人到了平陽城下,李青掀起車窗簾子,望著遠處灰濛濛一片,高大到彷彿需要仰視的城池,這城如同平王般,讓她有種壓抑的感覺。
快到城門口了,黑衣衛停了下來,準備返回金川府。鄭嬤嬤掀起車簾,滿臉笑容的抬手招呼丁一,丁一忙下馬將韁繩扔給旁邊的小廝,快步走到車前,鄭嬤嬤遞了個荷包給丁一,李青在車裡吩咐道:
「把這個拿給你家王爺,告訴他,入了臘月,上次那張方子就不要用了,改用荷包裡的這個,每三天喝上一次就行了。」
丁一怔了怔,忙伸手接過荷包,單膝跪地施了一禮,轉身走到黑衣衛頭領身邊,把荷包遞了過去,又俯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話,黑衣衛頭領驚訝的抬起頭,小心的把荷包放進懷裡,看著車子,突然舉起左臂,做了個手勢,黑衣衛立即整齊的翻身下馬,抬手至胸,衝著車子行了個軍禮,李青從簾縫裡看著行禮的黑衣衛,眼底滲出些笑意來,目送著那些黑衣衛們翻身上馬,如風般離去,方放下了簾子,不知道平王一共有多少這樣如狼似虎的侍衛,這次竟派了四十個送她到平陽府,不放心她還是不放心金川府?
丁一恭敬的在前面引導著,一行人緩緩的進了平陽府城門,沿著寬闊的街道,往城東走去。路兩邊越來越安靜,不多時,來到了一處朱門大戶前。
李青掀起車簾,仔細打量著,朱紅大門五間五架,上面掛著黑底匾額,寫著安遠侯府四個溜金大字,李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鄭嬤嬤也仔細的看著外面的府門,輕輕的問道:
「姑娘,這安遠侯府是哪家?」
李青沉默了一會兒,才鬱鬱的答道:
「文家,是平王母親文老夫人和王府現主持中饋的文氏的娘家。」
鄭嬤嬤愕然的看著李青,半天才恨恨的說道:
「這平王把姑娘送到文府,是個什麼意思?這可是文氏的娘家!」
李青眉頭皺得更緊了,是啊,平王這是什麼意思?給她安排個新身份,竟然安排到了文家!
丁一在侯府門前翻身下了馬,有兩個門房飛奔進了二門通傳,其餘七八個門房蜂擁而出,迎了上來,牽馬的牽馬,請安的請安,恭敬而熱鬧的招呼著丁一,丁一笑著問道:
「老太爺在家嗎?」
門房頭兒一邊慇勤的用衣袖給丁一輕輕撣著並沒有什麼灰塵的衣襟,一邊滿臉媚笑的答道:
「回丁大爺的話,老太爺在家呢,小的們已經進去稟報了,丁大爺您請!」
丁一笑著點點頭,轉身回到車旁,恭敬的稟報道:
「小姐,到文府了,小姐先在二門暖閣裡歇息片刻,小的這就進去見文老太爺稟明瞭,再來接小姐進府,可好?」
李青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鄭嬤嬤滿臉擔憂的看著李青,掀起車簾沖丁一點點頭。車子被拉進二門,外面有婆子打起簾子,放了腳踏,鄭嬤嬤小心的扶著李青下了車子,丁一低頭垂手侍立在旁,一直等到李青進了暖閣,看著婆子送了茶水進去,方轉身往後面正堂去了。
文老太爺的貼身小廝雙喆已迎到了二門外,一路慇勤的奉承著接了進去,丁一也不理他,面無表情的快步往裡走著,文家老太爺雖沒有聰明也沒有才幹,卻勝在對王爺惟命是從,可他那兩個兒子,嫡子無能,好歹總還算能守著些本份,文氏那個同母兄長,那個庶出長子,就有些提不起了,偏偏這樣的人,還一直覬覦著安遠侯的爵位,爺這會兒把那位姑奶奶送進文府,是個什麼打算?
為了找她,他們幾乎把整個南金川翻了個底朝天,爺竟然孤軍深入金川府直至臨甸城,冒了多大的風險!他和楊元峰在帳篷外跪了一夜,爺對她,卻連句重話也沒說,爺親自帶她回營,把大帳讓給她住,吩咐丁三給她找衣服、找沐桶、找侍候的婆子,熬紅果湯,準備車子,準備手爐,用了四十個黑衣衛送她回平陽府,雖說她是木蓮大師的傳人,她救過王爺,沒有她那方子,進入金川府,他們會因為傷寒死上不少人,可是,爺對她還是……耐性太好了些!丁三說的對,爺對她,耐性好到讓人瞠目!
爺讓他留在平陽府侍候著,是看著這個姑奶奶,別讓她再鬧出逃跑的事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不管怎樣,在爺臘月二十二回來之前,這二十幾天裡,他得確保這位姑奶奶平平安安,一根頭髮也不能少了。
正堂門口,文老太爺紅光滿面的站在台階上,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裡「咣噹咣噹」的轉著兩隻鐵膽,丁一露出一臉笑容,幾步上了台階,上前打了個千請安,文老太爺忙用一隻手拉了他起來,哈哈笑著,一邊拉著丁一往正堂進去,一邊底氣十足的說道:
「大丁就不要跟我客氣啦,快進屋快進屋,我剛得了包好茶,你真是來得巧!雙壽,快泡上我剛得的雲霧,給你們丁大爺嘗嘗味兒。」
丁一笑著連稱不敢,文老太爺把丁一按到東邊第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在上首坐了,雙壽送了茶上來,丁一端起來掀開蓋碗看了看湯色,笑著讚道:
「老太爺果然是愛茶懂茶之人,這茶真是上品中的上品。」
文老太爺開心的哈哈大笑起來,丁一回頭看了看雙壽和雙喆,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下去,雙壽和雙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