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和琉璃侍候著李青簡單的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回到屋裡,已經有婆子換了床上的被褥,取出了那片不知道什麼放到床上的白綾,擺放在一個紅色的匣子裡,打開著放在床邊的矮几上,李青微微有些羞惱的上前,「啪」的一聲蓋上了匣子,背後傳來平王輕輕的笑聲,李青後背有些發僵,也不回頭,逕直上床睡了,平王跟在後面也睡到了床上,伸手從後面圈住了她,李青往裡面挪了挪,平王手臂略微用力把她拖了回來,貼著她耳朵低聲說道:
「在府裡多住些日子再去莊子,那裡遠,我不能經常去看你。」
「我累了。」
李青疲憊的說著,閉上了眼睛,背後的懷抱讓她溫暖而安全,片刻功夫,她就睡著了。
平王皺皺眉頭,卻聽到李青的呼吸平緩下來,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了看李青,見她已經閉上了眼睛,竟真是立即就睡著了,不禁有些啞然失笑,手上輕輕用力,把她摟得更緊了些,閉上眼睛,也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李青被鄭嬤嬤輕輕推醒,鄭嬤嬤滿臉的笑容,見李青睜開了眼睛,笑著催促道:
「夫人得起床了,不能誤了朝廟的時辰。」
李青轉過頭,往床另一邊看去,鄭嬤嬤抿嘴笑著稟道:
「爺卯初就起來去練功了,吩咐卯正再叫夫人,說您累了,讓您多睡會兒。」
李青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笑笑,由著琉璃帶著小丫頭子侍候著洗漱完畢,端坐在梳妝台前讓梳頭婆子綰髮,鄭嬤嬤端了碗燕窩粥過來,
「夫人,我侍候您吃吧,朝廟要穿大禮服,這會兒不早了,怕等會趕不及。」
李青點點頭,鄭嬤嬤站在李青邊上,用勺子把燕窩粥一口口送進了李青嘴裡,剛吃了一半,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起落穩定一致,李青轉過頭,正看到平王繃著臉,轉過簾帷,走了進來,屋裡立即聲息不聞,氣氛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鄭嬤嬤的手微微有些抖,李青抬起頭,笑著看著她,溫和的吩咐道:
「我吃好了,嬤嬤拿下去吧。」
鄭嬤嬤立即曲膝福了福,輕手輕腳的把碗放了回去,李青轉過頭看著平王,柔順的問道:
「爺要更衣嗎?妾叫人來侍候爺沐浴更衣?」
平王怔了怔,皺了皺眉頭,臉繃得更緊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婆子立即出去叫了人來侍候著平王沐浴更衣。
見平王出去了,鄭嬤嬤才走到李青面前,低聲提醒道:
「夫人應該親自侍候爺更衣。」
旁邊的婆子也忙點著頭,李青抬抬眉梢,
「我自己都來不及了,怎麼侍候他?!」
鄭嬤嬤和婆子互相看了看,沒再說話。不大會兒,平王穿著大禮服,進了屋子,李青也穿戴停當,站在屋子中間等著他了。
李青緊跟在平王身後,出了門,遠處天邊已經透出了曙光,李青跟著上了車子,車子輕輕晃動著,往前行去,車裡溫暖而暈暗,平王伸出手,輕輕攬在了李青的腰間,李青僵了僵,垂下了眼簾。
不大會兒,車子停在了宗廟門口,平王下了車,伸手扶了李青下來,外面侍衛僕從林立,王府長史已經躬身等在外面了,引著平王和李青進了宗廟。
祭罷宗廟出來,已是辰正之後了,李青回到春熙院,匆匆換下大禮服,吃了幾口點心,喝了盅紅果湯,秋月和琉璃侍候著她換上了大紅底五彩緙絲收腰短衫,大紅柔絹曳地長裙,重新綰了個同心髻,選了支朝陽單鳳銜珠釵插上,又把一對蓮子米大小的南珠戴在她耳垂上,李青看著鏡子裡紅彤彤的身影,皺起了眉頭,秋月笑著說道:
「這是規矩,這幾天,姑……夫人都要穿大紅。就耐一耐性子吧。」
李青嘟嘟嘴,平王已經換了身深青色雲紋常服,大步進了屋子,盯著李青看了一會兒,這張揚的紅色竟讓她穿出股靜謐溫和的味道來,短衫的腰身收得正正好,腰肢纖細而……柔軟,平王走近了兩步,這半年,好像長高了些,已經到他下巴了,平王低下頭,打量著她,瑩白的耳垂上掛著顆南珠,淡淡的珠光映在白皙水潤的臉頰上,讓人…炫目,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她緊張了?!平王突然心情大好,嘴角往上翹了翹,聲音柔和的問道:
「都準備好了?」
李青垂著眼簾,忙點點頭,不再挑剔自己這一身艷麗的大紅,
「嗯,那就走吧。」
平王說完,轉身往外走去,李青落後半步,跟在平王后面,出了春熙院,往春暉院走去。
李青三步並作兩步,小跑一樣急急的跟在平王后面,漸漸有些氣喘起來,索性站住了,平王也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李青喘息著說道:
「爺走得太快了!」
平王怔了怔,從來沒有人說過他走路太快!不管他走得多快,或是多慢,他們或是她們都是一直緊跟在後面,她竟抱怨他走得太快了!平王驚訝中,看到李青臉上泛起的紅暈,一股笑意從心底湧上來,轉過身,慢慢的踱著方步往前走去。
走了將近兩刻鐘,兩人才在丫頭婆子的簇擁下進了春暉院,春暉院正堂門口雁翅般站著十幾個丫頭婆子,高高掀著簾子,李青低眉順眼的跟在平王后面,進了正堂。
正堂上首右邊端坐著文老太妃,有丫頭在地上放了兩個嶄新的墊子,李青稍稍落後平王些,跪倒在地,行了二叩六拜禮,有婆子用紅漆描金托盤托了盅茶送到李青旁邊,李青接過托盤,雙手捧起奉到文老太妃面前,恭敬的說道:
「媳婦李青請母親喝茶。」
文老太妃哈哈笑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黃嬤嬤立即放了對玉珮在茶盤裡。秋月扶了李青起來,李青就跟在平王后面,一一認親:
「這是六叔祖」「這是五叔、五嬸」「這是七叔、七嬸」……
不大會兒,就認到了大爺林蘊濤夫婦這兒,林蘊濤的夫人王氏身材微胖,圓圓的臉上滿是笑容,看起來可親而爽朗,拉著李青的手笑著打量了片刻,
「夫人真是氣度不凡!這樣水靈的人兒,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李青有些羞澀的垂下眼簾,林蘊濤哈哈笑著,不動聲色的仔細打量著李青,平王依舊繃著臉,嘴角卻往上翹了翹。
林蘊波夫人蘇氏清麗脫俗,眼神中透著些清高,王氏在旁邊笑著介紹:
「三弟妹可是我們韓地出了名的才女!」
李青微微笑著,林蘊波恭敬的拉著夫人躬身施了禮。
一直到午初,這認親會才告結束,平王連飯也沒吃,就去了前院,無數事無數人等著他處理和召見。
李青留在春暉院,和王氏、蘇氏一起侍候著文老太妃吃了飯,又陪著文老太妃說了會話,一直到未正,文老太妃歇息了,才帶著秋月等人疲憊不堪的回到春熙院。
鄭嬤嬤帶著眾人接到院門口,李青進了屋,重新沐浴,換下紅衫紅裙,琉璃取了件白色菊紋短上衣,一條淡黃色百褶如意月裙,李青滿意的換上,秋月幫她鬆鬆的綰了個簡單的髮髻,找了根黃玉簪花頭的簪子插上,李青靠在東廂紫檀木羅漢榻上,松蘿泡了杯老君眉端上來,李青接過,喝了幾口,舒服的歎了口氣,鄭嬤嬤笑著稟報:
「夫人,文姨娘遣人來問了好幾趟了,說要來給夫人奉茶請安。還有小姐和少爺們,夫人都還沒見呢。」
李青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的吩咐道:
「王爺說了,明天再見她們。」
鄭嬤嬤眼睛亮光閃過,側身坐在了榻上,小聲的問道:
「那王爺是不是明天要陪著夫人一起見她們?」
李青點點頭,
「他是這麼說的。」
鄭嬤嬤眉眼都溢滿了笑意,
「姑娘,我這一天看下來,王爺待姑娘是真好!我還擔心著,姑娘年紀輕,那個文姨娘生了兩個兒子,又在王府當了這麼些年的家,怕姑娘這頭一次見面就鎮不住她,以後再想收伏就難上加難了,沒想到,王爺肯陪著夫人接這杯茶,有王爺坐陣,姑娘的身份又擺在這兒,那個文姨娘也就翻不出什麼花樣!」
李青有些無語的看著鄭嬤嬤溢滿了笑容的臉,
「嬤嬤,過了這幾天,我們就搬到城外莊子裡去住了,要收伏她做什麼?」
「搬到莊子裡,還能住一輩子不成?總是要回到府裡來的,姑娘是王爺正妃,是這王府的女主人,這王府早晚是姑娘的,這些個妾侍不收服了哪裡行?!」
李青無奈的垂了頭,她不想去收伏誰,這十來年,她幾乎接受了這個世間所有的東西,可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個茶壺要配幾個茶杯的事,她也是只壺,對她來說,一隻能對一。在李雲生回到京城前,她曾經想找個喜歡的小書生嫁了,在這個世間,就這樣一生一世一雙人過完餘生,可李雲生回到了京城,她知道自己在厲家大夫人和她的仇恨間無法脫身,就想著一退到底,乾脆去做個未亡人,可是,現在,她陷在韓地,陷在這個世間最有權勢的男人手中,她要求不了唯一,也脫不得身,可至少,她要求到了逃避的權力,可以掛著王妃的名份,過著未亡人的生活。和那些妾侍們鬥什麼?有問題的不是她們,是那些男人。
「嬤嬤,我可沒打算回這王府,我是要在城外莊子裡住一輩子的!」
李青淡然的說著,鄭嬤嬤斜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
「好,好,好,姑娘想在莊子裡住一輩子,就住一輩子,姑娘既有這想法,當初就在寒谷寺和月靜作伴多好,何苦折騰這半年多?!」
李青愕然的看著鄭嬤嬤,鄭嬤嬤說得對,她這今後的生活和在寒谷寺做個護法有什麼區別?當初怎麼就沒想明白這層呢?李青怔怔的呆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