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迷迷糊糊地往身上抹著澡豆,洗了一次之後就想起身兒,被方氏又拉著搓了一回綠豆面,再重新用澡豆洗了一遍,又按著要給抹面脂膏子。
荷花急忙推開道:“娘,這大熱天的,穿著那裡三層外三層的嫁衣都能熱死個人,你再給我抹得一身黏黏膩膩的,到時候混著汗水還不跟塗了漿糊似的。”
方氏聽了也覺得有些道理,但還是抬手戳了荷花腦門一下:“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孩子,這要出門子了都看不到點兒害羞的。”
荷花抿嘴笑笑,最後又被茉莉擦頭髮擦得呲牙咧嘴的,“大姐,你輕點兒,頭髮都扯掉了。”
“這算什麽,等下上頭的時候你再試試,那才是要連頭皮都扯掉了呢!”茉莉一邊用力幫荷花擦乾頭髮一邊說。
方氏扯著荷花躺在炕上,讓茉莉給她擦著頭髮,自己給荷花抹了一臉白色的不知什麽東西,說是小秀拿回來的,對皮膚有好處。
荷花雖然覺得這些東西得堅持做才會有效果,偶爾弄一次沒什麽用處,不過看方氏認真的樣子也不敢多說,趕緊躺著由著她折騰。
等臉上的東西漸漸幹了,可以起來去洗掉的時候,荷花的頭髮也已經幹了大半。
方氏請的全福婆婆依舊是齊老五的媳婦,進來給荷花開臉上頭,自然依舊是那些吉利話說了,荷花被扯得臉皮疼、頭皮也疼,只能苦笑著說:“難怪大姐到現在還惦記著上頭疼呢,齊五嬸兒的手也太重了!”
“去,別胡說。”方氏衝荷花腦門上敲了一記“上頭自然是梳得越緊越好的,你五嬸子可是村兒裡梳頭梳得最好的全福之人了,你還挑三揀四的。”
荷花吐吐舌頭,衝齊五嬸兒笑道:“五嬸子是知道我的才不會跟我生氣呢!”
齊老五的媳婦見荷花這樣,笑著對方氏說:“到底是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大家都知根知底也沒什麽提心吊膽的,我當初上花轎之前,嚇得手抖腳抖的,你瞧你家荷花,跟沒事兒人似的。”
“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方氏眼瞧著荷花頭髮緊緊地梳成了發髻人頓時不像平時孩子氣的模樣,
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幾歲,心裡頓時酸楚得不行,兒女一個個大了,兩個閨女都要嫁出去離開自己,可看著自己這裡牽腸掛肚地擔心,荷花卻渾然不覺,不由得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不免有些氣悶。
齊老五的媳婦給荷花上了妝,一層層嫁衣穿上去,最後戴上頭上的鳳冠插戴好首飾,然後招呼方氏來說:“嫂子快來看,你家荷花可真是咱們村裡少有的美人兒,平時就是不愛收拾,這一裝扮起來多漂亮。”
“你少誇她了,等下要翹尾巴的!”方氏看著女兒,心裡又是歡喜又是不舍,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兒女們一個個都大了,也都天南海北的各奔前程再過幾年,自己身邊不知道還會有誰在了。
荷花眼睛裡也蒙上了氤氳的水汽,伸手握住了方氏的手道:“娘,不管我嫁去誰家,嫁去哪裡,我都是你的女兒一輩子都是你的女兒。”
方氏聽了這話,眼淚頓時就控制不住,嘩地流了下來,哽咽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齊老五的媳婦趕緊勸道:“這會兒可別哭,等下還有你們哭的時候呢,現在都哭成這樣,等下上轎的時候可怎麽處。”
荷花這邊收拾停當,就到裡屋的炕上穩穩當當地坐著,一雙簇新的大紅繡鞋擺在身邊的腳凳上,現在萬事俱備,只等著齊家來人迎親。
天亮之後,齊家迎親的隊伍按著找人掐算的吉時從家門出發,齊錦棠披紅掛彩,騎著高頭大馬在最前面,幾個堂表兄弟也騎馬簇擁著,後面的行郎們舉著各色吉祥什物,再後跟著吹鼓手,在後面抬著大紅的花轎,還有自家的女性長輩坐著小轎在後面跟著。
荷花家的大門緊閉,門外空無一人,齊錦棠下馬叩門,裡面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嚷著:“要紅包,要紅包。”齊錦棠身後的人忙把包好了的紅包丟進門內,裡面一陣哄搶,又換了博榮出來出題為難,齊錦棠一連接了三首詩,才總算是過了大舅哥這一關。
大門雖然是開了,但裡屋的房門還是關得嚴嚴實實,茉莉在裡面守著,聽得齊錦棠來叩門便揚聲道:“我可就這一個妹子,可不能被你`便地娶了去,你得說點兒什麽能打動我的話,不然我可是不開這個門!”
齊錦棠聞言理理衣裳,肅容道:“小可不敢說今後能給令妹多大的富貴榮華,但是甘苦與共,但凡是我有的,就一應都是她的。但凡她想要的,我會竭盡所能為她做到。”
“這話聽著是很好聽的,不過就不知道以後做得如何!”茉莉在裡面似乎還不甚滿意,還是不肯開門。
齊錦棠忽然笑著說:“大姐,你自己妹子是什麽性情你還不知道?我看以後也只有她欺負我的份兒,沒有我欺負她的份兒,不過我心甘情願被她欺負一輩子。”
茉莉被這話逗得咯咯直笑,屋裡的女眷們也都笑得前仰後合,荷花滿臉羞紅地暗啐,心道這人怎麽這時候還沒說這樣沒正經的話。
屋門開了,齊錦棠進得屋來,依著令行了禮,博榮背起荷花朝外走去,小秀在一旁給撐傘,到門口的紅氈布墊子上,荷花跟齊錦棠站定,一起跪下給祝永鑫和方氏磕頭。
荷葩先前的鎮靜大半都是撐著的,這會兒已經哭得泣不成聲,跪下磕頭就站不起來了。
齊錦棠也規規矩矩地磕頭道:“嶽父嶽母在上,小婿一定善待荷花,不讓她受委屈,若是有違今日之言,一定負荊上門領罰。”
喜娘好容易把荷花扶了起來,方氏從荷花的蓋頭下面喂她吃了兩口飯,伸手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招呼茉莉來給她補了補脂粉,自己卻也止不住地流眼淚,哽咽著勸道:“莫要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得小臉兒都花了。”
“娘………………”荷花拉著方氏的手不肯松開,栓子也撲上來哭,寶兒和栗子還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是見到大家都抹眼淚,也都放聲哭了起來。
荷花摟著栓子道:“聽爹娘的話,好生念書知道不?”
“我的好姑娘呦,您就嫁在本村,過了三朝回門,你啥時候想見家人見不到哦!”喜娘怕誤了時辰,勸了兩句就忙把荷花半扶半拖地塞進了花轎。
“姑娘,快,快扔扇子!”剛一起轎,喜娘就在轎窗邊提醒著,“等下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荷花從沒坐過轎子,覺得一陣晃動正努力穩住身子,聽了這話忙七手八腳地找扇子,好不容易從袖子裡抽出來,順著窗子丟出去。
祝永鑫先衝著轎子後面灑了一碗米,小秀扶著還在哭的方氏,塞給她手裡一碗水,扶著她潑了出去。
鄉裡鄉親又湊過來攔轎,齊錦棠身後的幾個人忙拿出早就備好的銅板灑了幾把,大家這才哄笑著散開,鑼鼓喧天、鞭炮震地,齊錦棠歡歡喜喜地迎了新媳婦往家裡去。
荷花在轎子裡抽空擦了臉,用茉莉早給她準備好的東西補了補妝粉,知道花轎要圍著村子繞幾條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齊家,心裡不免有些緊張起來。
足又過了一刻鍾的時候,花轎在一陣歡呼喧嘩聲中落了地,但是這邊也還有人攔門,裡面有客人念詩,讓齊錦棠對,直對了兩首才哄鬧著放行。
兩邊有人端著內盛谷豆錢果草結的花斛,一邊說著吉利話兒,一邊抓著花斛裡的東西朝新人拋灑,兩旁圍著許多孩童爭搶。
等谷豆撒完之後, 轎簾兒才被掀開,喜娘伸手扶著荷花出了轎子,她低頭從蓋頭的縫隙中看著腳下,小心翼翼地踩著那大紅氈布鋪好的路朝裡面走去。
先過門坎兒、邁馬鞍、跨火盆,最後才到了正廳,徑直被迎入內室,踏著紅紙包著的青磚,到炕上坐福。
聽著喜娘說過吉利話,又有人把齊錦棠也迎了進來,坐到荷花對面,這才有人捧上一條挽成同心結的彩緞,齊錦棠牽著彩緞倒行而出,引著荷花走到外間正廳。
眼前都是滿滿的紅,荷花只能隨著齊錦棠輕輕地牽引向外走去,到了正廳被人扶著站定,低頭能瞧見腳前跪拜用的大紅錦墊,聽著有人揚聲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雖然沒有浪漫的求婚、沒有玫瑰也沒有閃亮的鑽戒,但是這種古禮似乎更能把人的心牽在一起,兩個人雖然沒有交互的眼神,聽不到彼此的聲音,但是對拜的時候,那種湧動出的虔誠感動,將兩個人的心連在一起,讓她覺得這就是一輩子最浪漫和難忘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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