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荷花的喊聲,孫建羽的拳頭又一次砸在了樹乾上,指節上早已經血跡斑斑,他卻還是絲毫不覺得疼痛。
屋裡忽然傳出來嬰兒的哭聲,隨後跑出來個丫頭嚷著報喜道奶奶生了個哥兒!”
外頭幾個人的心還沒等放回原處,就聽到屋裡穩婆驚惶地嚷道快,拿白布,多拿白布來,出大紅了!”
孫建羽一個踉蹌幾乎摔坐在地,努力壓抑著想要衝進去的心情,身子無法控制地發抖,從心底一陣陣地往外發冷。
進進出出的人越來越頻繁,一盆盆渾濁的血水被端出去潑掉,讓人看得心驚肉跳,眼前晃著的都被罩上一片血紅。
荷花此時還是流血不止,穩婆雙手都染滿了血汙,染血的白布丟了滿地,此時誰也顧不得去收拾,白芷的嗓子都哭啞了,她從來都不,一個人的身子裡會有這麽多血,好像能把整間屋子都浸滿似的,血都流光了,人可還活……
小秀還守在產床邊,孩子已經被婆子抱走了,她根本顧不得去看一眼,隻緊著荷花的手,看著她的臉上漸漸褪去血色,平日裡黑亮狡黠的眸子此時一片無焦點的茫然。
荷花根本聽不到屋裡的聲響,隻覺得自個兒好冷,不身處何處,在一片黑暗中不斷地下沉,不要落到地方去。
眼前漸漸出現光亮,她很想抬手遮擋一下刺眼的光芒,身子卻不聽使喚,半點兒都挪動不了,隻好繼續由著自個兒下沉。兩邊漸漸出現了許多畫面,有當初小時候的,有那會兒上學的,鄉親、鄰居、同學、老師……這一幕幕她以為自個兒早已忘記的回憶,此時一一在眼前閃過,卻無法停留,只能靜靜地看著、看著……
前世的回憶戛然而止,眼前出現了齊家村大片大片的黑土地、年輕時候的祝永鑫和方氏、年少時沉穩的博榮、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博寧……然後定格在齊錦棠當年那稚嫩的臉龐上,算起來,二人相識相處已有十年光景,從兒時的玩伴到如今親密無間的夫妻。
點點滴滴的瑣事,原來從未消散在的長河中,只是塵封在內心深處,如今卻都浮現在了眼前,好像一切都隻發生在昨天那般鮮活。
“錦棠哥……”荷花嘴裡喃喃出聲。
“荷花,荷花你一定要撐住,你還要等錦棠,還有你們的……”小秀哭著把臉貼在荷花的手背上,的淚不斷滑落,卻不能給那冰冷的手帶去絲毫溫度,只能任其越來越冰冷。
小真強撐著在穩婆身邊幫著忙活,腦子裡早已經是一片木然,手裡機械地做著遞棉布的動作,對周圍的哭喊和雜亂都充耳不聞。
“好了,小真姑娘,不用遞了……”穩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用遞了?難道奶奶……小真不敢繼續想下去,手一軟,抱著的白布就散落了滿地,整個人跪倒在床前,哭著喊了聲奶奶……”
“小真姑娘,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你可別晃這床,齊現在可是一動都不敢動的。”穩婆見小真幾乎撲到去,趕緊一把攔住,“苗兒姑娘讓你去請大夫診脈,開補血的湯藥呢!”
“奶奶……奶奶沒事兒了?”小真神情愕地看著穩婆,幾乎不敢的耳朵,生怕是恍惚過頭產生的覺。
白芷已經回過神兒來,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嚷道大夫,趕緊叫大夫來……”
孫建羽踏步上前,一把捏住白芷的手腕,厲聲問荷花樣了?”
白芷也沒細看是誰,嘴裡胡亂應道血已經止住了,大夫,大夫哪裡去了?”
“止、止住就好……”孫建羽聽了這話,心總算暫時落回了原處,放開白芷的手腕,後退兩步靠在廊柱上才算是穩住身子,沒有因為突然的脫力摔倒。
前邊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騷亂,二門處的婆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顧不得行禮就嚷道爺、爺平安了!”
話音未落,就見齊錦棠一陣風似的衝進來,顧不得身上滿是雨水泥湯,徑直衝進了產房,還不等瞧見荷花的模樣,就被小秀伸手推了出去這裡頭是你能隨便進的,一身髒泥,趕緊出去!”
把人推出去了才忽然後知後覺地怔住,半張著嘴,回頭看看身邊的丫頭,愣愣地問剛、剛才那人,我瞧著像是錦棠?難不成我都被嚇傻了?”
身後的丫頭又是哭又是笑的,也不知到底該是好,表情扭曲地道奶奶沒瞧,就是姑爺,阿彌陀佛,真是老天開眼。”
這邊剛說了幾句話,齊錦棠就已經胡亂衝了身子,換了身兒乾淨的衣服又衝了進來。
這回沒人再伸手攔人,齊錦棠自個兒卻陡然放慢了腳步,看著滿地染血的白布,再看向面色蒼白躺在的荷花,本來就熬得通紅的眼圈兒,這會兒紅得如地上刺目的鮮血。
齊錦棠坐到床邊看著荷花,平日裡本就不算豐腴的臉頰,此時消瘦得幾乎有些內陷,原本白皙紅潤的臉色,現下白得如精美的瓷器,卻又脆弱易碎,讓人如履薄冰地不敢隨意碰觸。
伸手握住荷花無力冰冷的手,貼在也並不算暖和的臉上,齊錦棠閉上眼睛,一路上快馬加鞭地趕著回家,顧不得這樣趕路是否安全,只為了讓家裡能夠少擔心片刻也好,誰知剛進家門就得知荷花早產又出大紅的消息,心幾乎都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都顧不得了,隻想看到她人是否還安好。
穩婆和大夫都再三叮囑,人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千萬不能隨便挪動,要就這樣躺著靜養,苗兒領著幾個丫頭飛快地收拾了屋子,把滿地染血的棉布都清理出去。
荷花不能吹風受涼,所以屋子也不敢開門開窗,炭盆也只能都攏著,滿屋都是血腥之氣,齊錦棠卻絲毫不當回事,只是翼翼地握著荷花的手,用自個兒的體溫暖著她,身子乏得不行卻也不舍得合眼,沙啞著嗓子,一聲聲地喚著荷花……荷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滿懷的擔憂和心疼宣泄出來。
“錦棠哥……”荷花迷迷糊糊地呢喃著,像是夢見了,眉頭緊蹙,身子也開始。
齊錦棠側身片腿坐到,伸手抱住荷花的上半身,攬在胸前讓她靠著,在她耳邊著我在,我在這兒陪著你,乖,好好睡一覺。我好好的了,你也要好好的……”
聽著耳邊一遍遍重複的輕喃,荷花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習慣性地在齊錦棠的頸窩處蹭了蹭,又沉沉地睡了。
苗兒端著托盤,輕手輕腳地進來道爺,這是剛熬好的止血補血的藥,大夫說得趁熱喝了,不然還有再出血的危險。”
“端吧。”齊錦棠翼翼地調整一下,給荷花胸前鋪了方帕子,讓苗兒能更方便地給荷花喂藥。
荷花折騰了這麽久,又渴又累,嗓子乾得幾乎要冒煙了,這會兒又湯藥送到唇邊,也顧不得又苦又澀的味道,迷迷糊糊喝得倒是配合。
“爺,您一路也累了,這屋裡著實不方便休息,奴婢陪著奶奶,您睡一覺吧?無不少字”苗兒端著空碗,看著齊錦棠疲憊的神色和滿臉的胡茬,忍不住開口勸道。
“沒事兒,我在這兒歇著也是一樣的。”齊錦棠揮揮手,“你們忙了這麽久,也都累了吧,留個人在門口聽吩咐,其余的都下去歇著吧。”
“爺……”苗兒腳下踟躕片刻,還是開口道,“昨個兒聽了消息也暈了,爺既然了,也該看看吧……”
齊錦棠這才點頭,透過窗紙掃了眼外面剛蒙蒙亮的天色道嗯,的身子我,剛的時候問過門子,現在還有些早,等天亮我就。”
看著荷花靠在胸前,忍不住低頭在她頭頂印下一個個輕吻,不帶著任何**的色彩,只是想要懷裡的這個女子,此時此刻心裡才著實明白,才乾抱負、濟世齊民,在自個兒心裡全都不是要緊的,唯有家人的平安和幸福,才值得自個兒一輩子為之奮鬥和努力。
“荷花,咱們還有許多年的日子要一起走下去,等以後兒女都長大成人、安家立室,到那時我就帶著你去走各處的名山大川、嘗各地的美味佳肴……咱們一起看日出,一起賞晚霞,把你喜歡的那詩詞曲兒裡寫的美景,全都親眼去看一遍,還要那麽多的好日子在後頭呢,你可得趕緊好起來才行……”
孫建羽站在窗外,風吹起的雨絲把衣裳都濕了大半,他卻全無察覺,聽著屋裡齊錦棠呢喃的情話,心裡說不出該是個滋味。年少時不懂,如今懂了卻已經永遠地過。(。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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