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開一系列的化驗單,對於西醫來說診斷少了很大的助力,只能依靠觸診、叩診等簡單易行的方法檢查。
屋子裡傳來輕笑聲。
禦醫們互相看看,診脈斷脈那是要有幾十年的功力才能斷出別人斷不出的疾患,哪裡是一個生手能辨別出來的。
楊大小姐在脈象上不過說脈玄數,還不是更加診不出病症。
陳院使讓人扶著站起身,“病患脈象是熱毒內蘊之證,應該先用祛風熱的方子配伍穴位針灸來治。”
“院使大人說的有理。”
“正是此症。”
“應該先用祛風熱的單方。”
陳院使看了一眼楊茉,停頓了片刻。
楊茉正翻開韓季的眼皮看眼睛,眼睛不見黃疸,身上不見有水腫,但凡是高熱的病要一點點地排除,如果是腦炎,應該是高熱、頭痛、昏迷、驚厥為主,可是病患沒有昏迷,明明是有意識的。
噴射性嘔吐是最明顯的症狀,可以確診顱內壓增高,現在病患也沒有這樣的表現。
“楊大小姐有沒有異議?”
太醫院院使在問楊茉,楊茉搖搖頭,“大人能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辨診。”
楊大小姐已經診了半個時辰,無論是誰診脈也不可能用這麽長時間,明顯就是診不出來。
“韓大人的親隨有沒有跟進京?應該問問韓大人有沒有過往病症。”楊茉抬起頭,這個是最應該詢問的。
“病患不能說話,望聞問切就少了一步……”楊茉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禦醫已經打斷,“楊大小姐是自己診不出來,心裡不甘心想要想方設法強過旁人才說出這樣的話。”
她確實是診不出來,讓她現在下結論。她也是給疏風解表的藥。
屋子裡討論的聲音漸漸多起來,大殿裡的皇帝已經等得不耐煩,不停地讓人去催促,內侍一遍遍地來詢問。
“還有什麽好辨症的,”禦醫私下裡悄悄議論,“明明就是這樣的病症。”
這次楊氏沒有從前那麽篤定,更沒有新的秘方來治病,凡是被這女人壓製過的禦醫心裡都有一絲欣慰,沒有誰是能診斷一切病症,如果這次太醫院佔了上風。不管是之前的痘瘡還是醇郡王世子的病症,都可以揭過,畢竟是童禦醫統領太醫院不利才有的這樣結果。
大家正議論的歡。床上的韓季忽然抽搐起來。
陳院使立即吩咐禦醫,“快去讓人抓藥來,另加平肝風的天麻。”
禦醫們改了單方,宮人們立即下去抓藥。楊茉站在一旁仿佛被人遺忘了。
陳院使點了點頭,現在這種情形才是正常的。太醫院廣納天下名醫,怎麽會不如一個民間的女子,很明顯楊氏在辨脈上經驗不足,之前在外診治楊氏都帶著白老先生,就是依靠白老先生診脈才能迅速辨症,現在離開白老先生這根拐杖。楊氏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以楊氏這樣的醫術,就算是男子。不過只能進太醫院學習,連獨當一面的禦醫都不能做,之前的童應甫是一心放在貪墨上,才將太醫院上下弄的烏煙瘴氣。
“將幔帳拉上。”楊茉不管外面怎麽議論,依舊轉頭吩咐宮人。
聽得這話禦醫們面面相覷。這是要做什麽?
韓大人已經抽搐應該立即用急藥,施針。為什麽楊大小姐讓拉幔帳。
“這是什麽道理?”終於有人不禁道。
“請大人們保持安靜。”楊茉轉過頭來打斷禦醫的話。
這不就是要讓他們住嘴。
她怎麽敢這樣說話。
一個小小的女子竟然敢站在這裡向官員發號施令,眾人不悅地皺起眉頭。
楊茉旁若無人一般,站起身親手將幔帳拉上。
“院使大人,您瞧……這像什麽話。”
陳院使看向楊氏,這個楊氏的確膽大,剛才在大殿裡還好,一舉一動十分的恭謹,可是到了診治病患上卻分毫不讓,不似一個經驗不足的小郎中,而像行醫多年小有作為的堂醫。
“按住病患。”楊茉看向宮人。
宮人這才上前幫忙按住床上的韓季,楊茉伸出手來去按韓季的頸部,韓季頸部肌肉繃直,不光是有抽搐還有痙攣,楊茉放開手,又去摸韓季的腿。
腿部肌肉強直。
正當楊茉要接著檢查,床上的病患忽然松弛下來,痙攣和強直的症狀頓時消失了,一個病名一下子躍入楊茉的腦海裡。
撩開幔帳,楊茉走出來,陳院使看過去,剛才若有所思的楊大小姐,眼睛一下子變得明亮、銳利起來。
楊茉上前行了禮,不知怎麽的屋子裡頓時安靜。
原來等待了這麽長時間,大家心中還是想聽聽,在醫術上向來驚世駭俗的楊氏能有什麽結論。
楊茉不徐不疾地道:“我認為是破傷風。”
破傷風這幾個字出口,讓所有人一驚。
“院使大人,民女以為不能排除破傷風的可能。”《理傷斷續方》已經用了破傷風的病名,古人創的病名一直延續到現代。
破傷風?
陳院使看向旁邊的禦醫,然後走進幔帳裡為韓季檢查。
破傷風在斷骨、瘡腫中多見,韓季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這也是讓人無法確診的其中一個原因,但是神志清楚卻有陣發性痙攣和肌肉僵直,牙關緊咬不能開口,雖然還不是明顯的苦笑狀,卻已經符合破傷風大部分臨床表現。
楊大小姐診為破傷風,陳院使再次給韓季診脈。
“沒有傷口,哪裡來的破傷風?”
難道就是額頭上的傷?
陳院使拉開帳幔走出來,“楊大小姐靠什麽征兆診為破傷風。”
“腱反……應。”又爆出一個現代醫學名詞。
現代名詞叫腱反射是肌牽張反射的一種,她現在說的通俗點叫腱反應。
什麽腱反應,屋子裡的眾人聞所未聞,這是什麽診病方法?
楊大小姐總是會說一些別人不知曉的東西。
楊家這些年到底弄出了什麽樣的醫理。難道真的要自成一派?又為什麽之前沒有人用出來。
楊茉說著走過去伸出手來將韓季的腿屈起來,一手持病人小腿,拇食兩指夾住髕骨上緣,突然向下方推動,來回這樣幾次,髕骨忽然出現連續上下有節律的顫動。
天哪,這是怎麽回事,人的骨頭怎麽會自己上下顫動。
楊氏這是用了什麽方法。
站在一旁的禦醫不禁驚訝地“啊”了一聲,將外面的人也吸引過來,可是隔著褲子大家並不能看清楚。
“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年輕一點的禦醫已經忍不住說出話。“這是骨頭自己在動。”
楊茉將韓季的腿放下來,“請各位大人仔細查一下,韓大人腿上是否有傷。”一般會在腱反射亢進部位附近有感染。
韓季仿佛是對嘈雜的聲音和亮光有反應。這一點提醒了她,她才會從腦炎想到了破傷風,破傷風沒有到嚴重的症狀確實不好鑒別,早起誤診率還是很高的。
楊茉走出幔帳,宮人將韓季的褲子脫下來。在小腿內側果然發現了傷口。
“這……是有傷口。”
有傷口,真的有傷口。
真的讓楊大小姐猜對了。
“韓大人和王大人一樣坐船來京,半途遇到水賊,應該是那時候受傷,傷口見水見風所以引發破傷風。”
剛才的禦醫一眨不眨地看著楊茉動手檢查,現在他腦子裡只有韓大人跳動的腿。是不是人人都這樣,還是就只有韓大人。
否則楊大小姐怎麽知曉韓大人腿上可能會有傷。
陳院使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出去。想要徑直去養心殿,還是看向旁邊的楊茉,“破傷風是項背直起,腰部反折,韓大人還沒有這樣的症狀。”
楊茉點頭。“現在才剛剛發病,還沒有到那樣嚴重的地步。”
陳院使心裡不禁猶疑。按照他的經驗,現在還不能斷診是破傷風,楊大小姐卻敢這樣定症。
楊茉道:“應該用祛風定痙的方子。”古代對破傷風的方子不少,但是這種病卻很少能治愈,沒有大量的抗生素該怎麽治。
立即就有禦醫道:“現在沒有破傷風的症狀,如何能當破傷風來治。”
破傷風現代已經根據前人總結出許多臨床表現,不是單單一個角弓反張才能診斷的。楊茉一步也不肯退讓,“《外科正宗》裡有玉真散,有祛風化痰,定搐止痙的功效,韓大人如今已經有風症,還有痙搐之症, 防風、白芷、天麻、羌活幾味藥本也是大人們要用的。”
好個伶牙俐齒的楊氏,用這樣的話來辯解。
太醫院的禦醫們看向陳院使,院使大人是不是能認同楊氏的斷症。
陳院使慢慢思量,然後抬起眼睛看向楊茉,“就用玉真散加減。”
禦醫們忍不住抽涼氣陳大人這是認同了楊氏的結論,要當做破傷風治了。
陳院使說完道:“我去稟告聖上,雖用玉真散,到底是不是破傷風之症,還要看韓大人往後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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