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蘭因說道,“王婆子也在案發現場,你剛剛說的那些證據,也適合用在王婆子身上。”又道,“你細想想,欺凌王大嫂的不只王老漢,還有王婆子。若王老漢是在她身上割傷口的凶手,王婆子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的幫凶。王大嫂對王婆子的恨,不會比王老漢少。若真是她殺了王老漢,怎麽可能輕易放過王婆子……”
趙無恍然大悟,說道,“對呀,王婆子在床上‘挺屍’,應該更好動手才對。因為夏氏主動承認一切,閩大人隻問了她與王家人的關系,卻忽略了王婆子和王老漢、王大嫂之間的關系。如今王婆子貌似成了苦主,鄉民們也都同情她了,沒有說她跟王老漢如何交惡,隻講了王老漢平時如何欺辱夏氏……”他想了想,又說,“可是,夏氏那麽恨王婆子,她為什麽要幫王婆子頂罪呢?”
許蘭因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因為王進財,也可能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這要審案的人審問才知道。在我看來,夏氏已經不屬於老實人了,二十年來被王家欺負得麻木不仁,或者說已經有些癡傻,她不知道反抗,隻知順從,承受。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那麽清晰的思路,先買好砒霜,再打發王三妮和王進財去外家,然後再殺人。若她真的還知道殺人泄憤,絕對不會放過王婆子……”
許蘭因運用犯罪心理學給趙無上了一堂課,趙無更加佩服許蘭因了,看她的小眼神冒著小星星。說道,“明天我就去跟縣太爺說說這些疑點,再說說王家的具體情況……”
許蘭因又囑咐道,“說話要講究技巧,只需說王家人複雜的關系和性格,而不要把咱們的分析說出來。閩大人心眼有些小,不能讓他覺得你在說他斷案失誤……”
若非人命關天,許蘭因也不想讓趙無去多此一舉。
趙無知道是許蘭因在提點他,頻頻點頭道,“姐放心,我知道。”又笑道,“姐,省城來的那個大官是提刑按擦司副使,名字叫閩戶,是閩尚書的長子。他十八歲中了探花,在翰林院當了兩年編修後外放為官。前幾年在膠東歷任通判、知府,上年秋才調來咱們省當提刑按擦司的副使。他小時候可是京城的風雲人物,得所有人喜歡和欣賞。他跟我大哥同歲,他們曾經在國子監裡同窗兩年。後來我大哥雖然沒有再上國子監了,可他偶爾會去看我大哥,哪怕外放為官了,回京後也會去看望他。”聲音又低沉下來,“閩大哥是好人,是唯一個記得我大哥的同窗和朋友。”
“閩戶?”許蘭因反問了一句,聲音有些大。
趙無說道,“他是叫閩戶。姐聽說過他?”
許蘭因忙搖頭否認道,“沒,沒聽說過。”
許蘭因清楚地記得,書裡,古望辰掌握怡居酒樓幕後是西夏國的確鑿證據後,秘密稟報時任河北省提刑按擦使的閩戶,閩戶帶人端掉了這個西夏國安插在大名朝十余年的“情報站”。那時應該是三年後,剛剛二十八歲的閩戶是大名朝最年輕的正三品文官。只可惜天妒英才,破完案不久閩戶就得隱疾去世了。至於什麽隱疾,書裡也沒寫。
書中對閩戶的描寫不多,隻說他德才兼備,少年得志,是男主平郡王爺的至交好友。卻原來,他現在是按擦司的副使,還是閩尚書的兒子,閩縣令的族親,溫卓豐的朋友加同窗……
趙無又道,“因為我大哥的原因,我和閩大人之前在京城見過面,雖然不算熟悉,但認識。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前,他都沒認出我來。”又補充道,“他善於斷案,都沒認出我來,看到我後只是愣了愣。”
許蘭因說道,“好啊,以後你進京也不怕有人認出你了。”
暗道,當然不可能認出來。正在長身體的少年兩年間的變化本就大,何況這個時代沒有整容這一說,兩個大酒窩怎麽可能憑白長出來。不過,想到閩戶年紀輕輕就病死,還是有些替他惋惜。
次日一早,趙無在捕房點卯後,便去求見閩縣令。
閩縣令正在後堂跟閩戶稟報“夏氏殺人案”的詳情。昨天和前天閩戶沒有去前堂看審案,而是忙著查看南平縣歷年的審案案卷。
閩戶皮膚白皙,長相俊朗,長身玉立,偏瘦,美中不足的是眼圈發黑,下眼袋偏大。他去各縣巡查刑獄,前兩天正好來了南平縣,也是他巡檢的最後一站。
按親戚關系排,閩縣令是閩戶離了一帽子遠的族叔。
聽說有捕吏因夏氏一案求見,閩縣令便讓趙無進來了。
趙無進來,抱拳躬身給兩位閩大人行了禮,才說道,“小人在小棗村居住,深知王家的情況……”
閩縣令和閩戶聽完趙無的話,對視一眼後,閩縣令說道,“之前我們好像忽略了什麽。”
閩戶點點頭,說道,“嗯,這麽說來,苦主趙氏也有嫌疑……”
閩縣令大聲說道, “來人,提審夏氏,本官要重審此案。”
閩戶看了幾眼趙無,說道,“倒是生了一副好人才,我怎麽看你有些面熟?”
趙無躬了躬身,用濃鬱的湖州口聲自我介紹道,“小人是湖州人士,上年底來到這裡尋親……”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不記得見過閩大人。”
閩戶失笑,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說道,“你長得有些像我的一個故人,去吧。”
夏氏是重刑犯,帶著枷被帶上縣衙大堂。
閩縣令一拍驚堂木,對夏氏喝道,“大膽夏氏,居然敢藐視律法,欺蒙本官。那趙氏已經供認,王老漢是她所殺,你作何解釋?”
夏氏一下跪坐在地上,本來木訥的眼神更直了,喃喃說著,“都死了,進財怎辦。都死了,進財怎辦……”
無論閩大人怎麽問,她都這一句話,似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