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涼,天空晴好。
陸氏在一大早便吩咐下人準備了馬車,帶著齊莞和兩個丫環往城外平安山的平安廟而去。
馬車從別院大門出來,出了靜謐清雅的西大街,便是錦州城最熱鬧的中大街,沿途是繁榮熱鬧的商鋪,行人走商到處皆是,作為大周國最繁華城池之一的錦州城,這裡可謂商館林立,萬商雲集,比起京都絲毫不遜色。
齊莞透過車簾看著外面人來人往的情景,心裡感歎,對於錦州城的記憶已經很薄淡了,如今再見這繁華景象,那感覺是熟悉而陌生,隻覺得仿佛見過,但印象不深,猶如夢中。
馬車從數個年輕女子身旁經過,幾聲清脆笑聲傳了進來。
這街上除了遊人走商,亦有不少出來行街的年輕姑娘,在世風開放的大周國,世人對女子的束縛要求不多,除了不得入朝為官,其他並無太多苛刻要求,這也令大周國的女子顯得較自由開放。
“這錦州城的女子比京都的還要豪爽,就這般拋頭露面行走在大街上,在京都也是少見的。”陸氏笑吟吟地望著馬車外的情景,見齊莞頗感興趣,便輕聲對她說道。
京都不同錦州城,到處都是官宦世家豪門大族,即使沒有要求女子二門不邁,但仍需注意身份形象。
齊莞微微頷首,明白陸氏的意思,她心裡其實很是羨慕這樣豪爽開朗的姿態。
馬車出了中大街,沒一會兒就到了城門,未到宵禁時間,城門的守衛沒有讓他們停車檢查,也因為在他們馬車的四角掛有齊家的木牌,齊家是大周名門世家,身份很是尊貴,一般士兵不敢輕易冒犯的。
出了城門之後,他們便前往平安山。
平安山是大周國的名山,平安廟是以山為名,因為這裡菩薩十分靈驗,香火越來越旺盛,有許多人聞名而來。
約過了有半個時辰,馬車在一片空地停了下來,迎荷扶著陸氏的手踩著腳蹬下了車,齊莞隨著在陸氏身後下了馬車。
這塊供眾香客停放馬車的空地是開辟在山下,就在山門正路的旁邊。
山門內左右是鍾樓和鼓樓,這平安廟是依傍在半山腰而建,廟宇顯得高大莊嚴。她們沿著階梯走到正殿,站在階梯便可將整個正殿收入眼中,房簷四周豎有鍍金金幢,上有風鈴,房頂正面中間是金,兩面為護法獸。
今日天氣晴好,來此上香祈福的香客也是不少,還未走到正殿,便可見人影重重,在她們身前身後亦有不少人前往。
“今日人多,你切記不可離我身旁,以免走失。”陸氏牽住齊莞的手,低聲叮囑她。
齊莞點頭答是。
她們走到正殿,便見大殿中央十八米高的佛像,頓有一股神聖莊嚴的感覺油然而生,心底所有的煩亂也變得寧靜祥和了。
本來心裡還有絲隱憂的齊莞在踏入大雄寶殿之後,不禁松了一口氣,之前的緊張害怕都是自己多想了。
她們上了香之後,添了香油,主持說一會兒有誦經,如果想要求平安的,可稍作休息,而後到經堂接受誦經。
陸氏低聲答好,帶著齊莞往正殿後面走去。
在殿堂最後面有供給香客休息歇腳的廂房,廂房前面是個小花園,花園中有座八角涼亭,亭中有數個衣著華麗錦繡的年輕婦人在閑聊,陸氏並非第一次到錦州城,與錦州城的一些世家夫人曾有來往,所以,當她們走近這八角涼亭,
便有眼尖的人發現了她們。 “喲,那不是齊夫人嗎?什麽時候來了錦州城,竟也一聲消息都沒有。”說話的是穿著淺黃色縐紗滾邊窄袖褙子的婦人,約莫有三十歲左右,見到陸氏出現,立馬站了起來,邊說邊迎了過來。
陸氏對著來人微微一笑,“劉夫人。”又跟涼亭中眾人點頭,才繼續說,“其實初到錦州城沒多久,隻是小女身子抱恙,才不敢送帖子給大家。”
劉夫人急忙關心齊莞的身子,齊莞輕聲說自己已經無大礙。
她們隨著劉夫人來到八角涼亭,立刻有人主動讓出了兩個位置給陸氏和齊莞,齊莞在這裡隻是晚輩,便沒坐下,而是站到陸氏身後。
“方才在遠處便聽到你們的笑聲,可是講了什麽有趣的事兒?”陸氏笑著問眾人。
劉夫人說,“我們是在恭喜吳夫人,她夫君剛升了官兒,正要她請大家吃酒呢。”
陸氏對吳夫人笑著說恭喜。
“請吃酒還不容易,就怕你們不願意給這個面子。”吳夫人嗔了劉夫人一眼,眉眼間掩不住的歡喜得意。
一個穿著桃紅色褙子的婦人和旁邊的婦人交換了個眼色,壓低聲音問陸氏,“齊夫人,我聽說京都如今到處草木皆兵,皇上是不是打算廢太子呀?”
與這婦人交換眼色的女子也急忙點頭附和,“是呀,齊夫人你是剛從京都來的,應是聽到什麽風聲才是呢。”
這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在座的人都聽到,隻不過這話一出,大家都噤聲了,臉上浮起一絲緊張,卻又好奇地看著陸氏,很想得知如今的局勢。
陸氏臉上表情波瀾不驚,輕聲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懂得朝廷局勢,你們問了我也是白問。”
那兩個婦人失望地歎了一聲。
“我另有事忙,先行告退了,你們繼續聊。”陸氏站了起來,與劉夫人她們告辭,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齊莞扶著陸氏的手走下涼亭,才發現涼亭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穿著淡雅卻不失貴氣的婦人,陸氏似乎不識得對方,隻是點了點頭,便和齊莞走開了。
她們來到後頭的廂房休息。
陸氏本來就身子虛弱,剛剛從山門走到正殿未曾休息又和劉夫人她們寒暄,此時剛到廂房坐下,已經微微喘氣,唇色淺淡。
迎荷急忙從懷裡取出一個梨形白色瓷瓶,往掌心倒出一顆丸藥,夏竹已經倒了一杯溫水過來,讓陸氏將丸藥吃了下去。
“母親,您還好吧?”齊莞擔憂地看著陸氏,眉心緊緊蹙在一起。
“老毛病了,歇一歇就好。”陸氏吃下丸藥之後,氣息平穩了一些,令齊莞也松了口氣。
齊莞低聲說,“若是能找到名醫,徹底治好了母親的舊疾,那就好了。”
陸氏神情淡然,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是清楚,她早已經看開了,“你要記住,平日若是有哪家姑娘邀你過府一聚,關於朝廷局勢,你一個字都不可多說,明白嗎?”
“是,母親。”齊莞笑著點頭答應,此時雖然太子失寵,但皇上還無意要廢太子,若是不小心說錯話,隨時可招殺身之禍,“其實誰是太子,將來誰當皇帝,百姓一點都不在乎。”
“嗯?”陸氏感興趣地望著女兒,“這話怎麽說的?”
齊莞看了看門外,走過去將菱格窗花門被關上,低聲說,“皇上雖身子抱恙,但正值壯年,仍能處理國事,太子性格綿軟,溫潤有余而氣勢不足,顯得過於優柔寡斷,四皇子強勢霸道,其母又是皇上最受寵的貴妃,如今在朝中聲勢已然勝過太子,然,皇上並無廢太子之意,今天下傳聞,多是有人故意傳播,說不定將來……”
“將來如何?”陸氏眼中略帶驚訝,女兒的見解精辟,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將來若是有人為了帝位而發起戰爭,百姓生活將不得安寧,就算真能成為皇帝又如何?想要收服早已經失去的民心,絕不容易。”齊莞這是實話,四皇子趁著太子和六皇子出征抵抗外敵的時候逼宮,太子為了回來爭位,放棄守城,導致外敵入侵,好幾個城池的百姓受盡折磨,後來還是打了勝仗的六皇子及時派兵過來擋住太子放棄防守的外敵,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道理是如此,隻是並非人人能明白。”陸氏讚同地點了點頭,她對女兒的教導從來不限制在女紅書畫方面,所以齊莞今日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陸氏雖覺稀奇,倒那也暗自欣賞,“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便罷,外人面前不可多說一句。”
“女兒記住了。”齊莞眸色靈動,笑盈盈地點頭。
母女兩人在這廂房中略作休息後,眼見誦經吉時已到,便離開了廂房,不曾發現隔壁廂房何時來了一位頗有氣派的婦人,仔細一看,原來是方才在八角涼亭下遇到的那位。
齊莞方才那番話雖然刻意壓低聲音,但這婦人卻懂得一些武功內裡,仍是清楚聽到了齊莞所言,不禁露出微笑,低聲說了一句,“真是一位可愛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