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祁良秦把這條內褲送過來的時候,心裏是怎麼想的?
他是洗心革面之後坦蕩清白地認為穿嚴松偉的內褲總是不妥,所以才送了這條內褲過來,還是他賊心又起,又要開始撩撥他?
倒是值得玩味。
嚴柏宗從男廁出來,祁良秦卻已經不見了。他左右看了一圈,都沒看到人。於是他上樓,回了病房,推門進去,卻看見祁良秦在床沿上坐著。
“沒想到我的衣服大哥穿上去也不顯小。”嚴松偉說。
嚴柏宗走過去看了看輸液瓶,還剩下最後一點:“我去問問護士,看還需不需要別的。”
他說著將手裏裝著浴袍的紙袋放下,就朝外走,眼睛的余光卻看了祁良秦一眼,正好跟祁良秦對了個正著。祁良秦立即低下頭來,躲了過去。
嚴松偉說:“難為你心細,我只顧著疼了,倒是忘了大哥還穿著個浴袍呢。”
“你當時暈過去的突然,我跟大哥都是剛洗了澡,可嚇壞我了。”祁良秦說起來還是後怕:“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見著點血就暈過去了啊,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嚴松偉有些窘迫地說:“誰還沒有點怕的東西。”
“幸好你沒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還能怎麼辦,謀殺親夫,自然是死罪。”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一點事都沒有。”
“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嚴松偉帶著帶著點孩子氣說:“你自己看,縫了好幾針呢。”
“我幫你問了大夫了,說時間久了不會留疤的。我小時候臉上也磕了一塊,後來就全好了。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到底是我的錯。”
“的確是你的錯,跟貞潔烈夫似的,碰一下都不得,你是有多金貴。”
“我是不好意思,怪尷尬的,以後少逗我,我這人下手沒輕重的。”
“你現在是沒對象,將來有了對象,你可怎麼辦呢,碰都不能碰。”
祁良秦臊臊地說:“那不一樣。”
“哎呦哎呦,瞧你這春情蕩漾的模樣,”嚴松偉說:“你還別說,你騷起來是什麼樣,我還真想不出來。”
“什麼騷不騷的,我看你還沒結疤就忘了疼了是吧?”
嚴松偉笑了幾聲,牽動額頭痛處,便伸手捂住了:“對了,有個事,忘了跟你說了。大哥知道我們的事了。”
祁良秦一楞,嚴松偉就嚴肅下來,說:“大哥逼問,我就承認了,該說的都說了。”
祁良秦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大哥他……”
“你放心,大哥雖然看著冷,心腸卻是好的,他也一向疼我,我拜托他暫時幫我瞞著家裏人,他也答應了。大哥是聰明人,知道這事鬧開了對我們家沒好處。”
“那……”祁良秦小心翼翼地問:“那他怎麼看我的啊,他生氣了麼……”
“我向他誇了你的好處,”嚴松偉說:“看到我是怎麼對你的了吧,以後你也要多誇我的好處,這樣才能互利共贏,知道了麼?”
“大哥他……你大哥他,他沒有說我什麼麼?”
“他大概多少還是有一點抵觸吧,”嚴松偉說:“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這人向來古板。不過我沒跟他說咱們簽訂了契約的事,也沒說錢的事……你記住啊,你也不要說,就當沒有這回事,不然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我哥我媽她們知道了,都沒你好果子吃的。”
祁良秦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了,一聽說嚴松偉幫他瞞了下來,還這樣替他著想,一時感動的不行,忙不疊地點頭:“謝謝你……怪不好意思的,拿了你的錢,還……”
“哎,你倒不用不好意思,”嚴松偉倒是露出幾分愧疚的神色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當時跟你簽訂契約的時候,不是說先嫁到我們家來,然後再慢慢地叫我家裏人討厭你麼?”
祁良秦點點頭,只聽嚴松偉繼續說:“你就不覺得你剛進我們家的那段日子,我讓你表現的乖巧一點,討好我媽,有點奇怪麼?”
祁良秦看著嚴松偉:“那……”
“其實我有跟青青商量……就是等你和我家裏人關係緩和了,背著你把你是為了錢才跟我假結婚的事爆出來,這樣我家裏人就對你徹底寒心了,你就是一個為了錢什麼都願意的……不過我們當時也只是這麼一說……哎,當時糊裏糊塗的,搞的也亂七八糟的,你也別在意,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只知道我如今對你好就行了,過去是什麼打算,原本也不重要,你說呢?”
那倒是,祁良秦其實也沒有聽的太明白,但想到譚青青竟然對自己的青梅竹馬這麼狠,也是沒有打算將來繼續和他做朋友的吧。
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算了算了,都過去了,如今也算是皆大歡喜,各得所需了。
“不過你大哥瞞的很緊啊,剛才在外頭跟他說話,真是一點異樣都沒看出來。”
嚴松偉說:“我大哥喜怒不形於色,是不大容易看出來。他既然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面對你,你也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地面對他吧,這事提起來多少有些尷尬,大概大哥也是不知道如何提。咱們都當沒發生吧。”
祁良秦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地面對嚴柏宗,還真是不容易。
說到這個,他就真得很佩服嚴柏宗。他是不大能藏住事的人,這一點有點像嚴松偉。大概是性子有些淺,藏不住心事。嚴柏宗就真的是不動聲色,他不但看不出嚴柏宗已經知道他們倆的事,更看不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留下的一絲痕跡。
果真是他做夢麼?祁良秦想。可是親吻的感覺那麼真實,他以前也不是沒有夢到過親嘴,但是夢醒之後,親吻的感覺就淡了,只記得自己夢到過接吻,但是具體的觸感卻煙消雲散,這一次卻不一樣,越回味越是清晰。大概是回味的多了,淫心上來,甚至會浮現出嚴柏宗也回應他的吻的情景,如果這時候依然不加克制,那畫面就愈發濃情蜜意,漸漸失真,瘋狂。
嚴柏宗風輕雲淡,恍如高潔雪山,他卻如火山巖漿,汩汩地冒著熱氣。這叫他面對嚴柏宗的時候,異常羞愧難當,就好像他的這塊遮羞布,能擋住大部分人的視線,但是他知道擋不住嚴柏宗的,嚴柏宗的眼睛能看到赤條條的他,知道他的那塊遮羞布扯掉之後,是個什麼樣子。
藥水輸完之後,三個人就離開了醫院。嚴柏宗打電話叫了司機老胡過來接。老胡開的是一輛加長型轎車,後面空間大,裏頭小冰箱小桌子一應俱全。祁良秦和嚴松偉坐一邊,嚴柏宗坐一邊,嚴柏宗從冰箱裏拿了三瓶礦泉水出來,說:“還行,不太冰。”
他說著就遞給了祁良秦一瓶,要給嚴松偉,嚴松偉不要:“我這剛輸了液,一肚子水。”
嚴柏宗就把那瓶水放到了桌子上,自己打開一瓶喝了,喝的時候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祁良秦,發現祁良秦偷偷盯著他的喉嚨看。
男人的喉頭是個很性感的部位,隨著吞咽的動作不斷上下攢動的喉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性感。祁良秦心想,喉頭也算是性器官之一麼,應該是算的,大凡男人獨有的東西,對於基佬來說,大概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祁良秦回想,他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是個基佬的呢。
好像他開蒙的很晚,他是初中才知道男女情事,第一次看到男女做那種事的片子,已經是高中畢業的暑假。他那時候是乖乖仔,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好學生,沒看過小說,自然也沒有手機,對於同性戀,他只知道這個詞,實際上卻一無所知。
他頭一回知道同性戀確切地是怎麼回事,已經是大學時候了,有一次無意間看小說,看到了一篇**文。
那篇**文還是個悲劇,他看了之後很多天緩不過勁來,第一次被男人之間的感情所震撼,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陷入了對小說的癡迷當中。他為小說裏的美好愛情感動,有時候想要戀愛的沖動也會異常強烈,但是奇怪的是,他在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暗戀過什麼人,他也看不出他身邊有誰是同性戀,找不到同類人,因為畏懼將自己藏的更深,生活平淡苦澀,畢業之後的獨居生活更是寂寞孤獨,他覺得他或許是有一點點不正常的,他熱愛的人物並沒有真實地活在他身邊,他的感情虛無縹緲,無所存放。
然後嚴柏宗就來到了他的世界裏,他那麼真實鮮活,帶著所有他喜歡的優點,滿足了他對男人的全部幻想。這樣的一個男人和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他陷入這愛情裏,簡直是命中註定的事。
很多同志都會嘆息,說如果自己是個直男就好了,或者說是個女人就好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男人在一起,會埋怨上天為什麼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同性戀。祁良秦卻從未有過這種念頭。做同志自然是很痛苦的事,這種痛苦即便是腐女也未必能夠體會。但他覺得自己身為男人,能和男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他的痛苦從來不在於自己是個同性戀,而在於他沒有相愛的人。
他大概還是幼稚的吧,說得好聽一點,或許算是純粹天真,對他來說,身而為異類的苦和愛情比起來也不算什麼,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愛情更可貴。
大概就是因為此,他對嚴柏宗有著這樣火熱的**和愛戀,他把他幾十年積攢的**和愛戀都傾瀉出來了。
可是從前他以為愛情很美好,很甜。如今才知道,愛情它有很多種滋味,除了甜蜜,還有酸和澀,辣和苦,但酸澀也不是單純的酸澀,苦辣也不是單純的苦辣,真實的愛情打消了一些他從前對於愛情的一些虛無幻想,但是也更揪心,更叫人放不下,更刻骨銘心。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嚴柏宗,於是便低下頭來,摸著礦泉水的瓶蓋子。
坐在嚴柏宗的對面,他覺得非常煎熬,有些透不過氣來。於是他便往窗邊挪了挪,將車窗打開了。
已經是上午,陽光刺眼,外頭的風是熱的,吹亂了他的頭發。想到嚴柏宗或許正看著他,他心裏浮出一種矯情的忸怩作態來,他趴在車窗上,任憑風吹著他的頭發,淩亂地在他眉眼上飛舞。
但是嚴松偉卻突然靠了過來,趴在他後背上,枕著他的肩膀問:“想什麼呢,這麼安靜。”
他的呼吸噴到他耳朵後面,祁良秦看著前面即將進入的林蔭大道說:“我最喜歡這種路了,遮天蔽日的,夏天看一眼都覺得涼爽。”
他話音剛落,車子便駛入林蔭大道裏,面上的皮膚能明顯地感受到風一下子變了溫度,涼爽宜人。
“我不喜歡這種路,春天的時候到處都是飛絮,煩死人。”
嚴松偉坐正了身體,忽然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說:“你讓我靠一會。”
他說著便橫躺下來了,後背靠著他。祁良秦想動,扭頭看到嚴柏宗,忽然停住了,老老實實地趴在車窗上。趴了一會,他偷偷側頭去看嚴柏宗,卻發現嚴柏宗正看著他,他趕緊又扭了過去,抿了抿嘴唇。
空氣裏有一種暗潮湧動的曖昧,像是這夏日的風,溫熱。祁良秦心想,嚴柏宗如今剛知道假結婚的事,能夠如此平靜地接受他已經很不容易,此時此刻,他可要把狐貍尾巴夾緊了。
因為沒想到嚴柏宗竟然這樣包容,所以他有些後悔昨夜的偷吻和今日送上去的那條內褲。他做這兩件事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麼呢,他可真是賊心不改。
他仰起頭來,看著那幾乎將夏日陽光全部遮住的法國梧桐樹,聽說有一個城市,也種滿了這種樹木,是一個人為了他的嬌妻所種。這人雖然毀譽參半,但這愛人之心,也叫人心生向往。
他趴在車窗上,微微側過頭來,看到嚴柏宗已經靠著座椅閉上了眼睛。於是他側趴著,看著嚴柏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覺得這男人真帥,實在讓他沒辦法不喜歡,這就是招人犯罪的一張臉啊。
嚴柏宗對他來說有多遙不可及,他心裏清楚的很,雖然總是避免去想這些煩心事,但是他如今已經是嚴松偉名義上的愛人,將來改嫁嚴柏宗,不經過一番荊棘血路恐怕到不了嚴柏宗身邊。
但他本來是沒有機會認識嚴柏宗的,嚴柏宗像是他的一個美夢,天上不會掉餡餅,他既接受了這幸運,也應當接受這苦澀艱難,這樣也好,不是不勞而獲的東西,得到的時候心更安定。
這可是嚴柏宗啊,比一千萬的大獎還要寶貴,世上唯此一個的嚴柏宗,值得依靠,一旦相愛,便會給他一世安定幸福的嚴柏宗。
回到家裏,老太太自然又是嘮叨一番:“你們新婚夫妻愛玩鬧,也是免不了的,只是以後多註意,我讓春姨給你們衛生間裏鋪了地毯,以後就不怕滑了,只是你們也要有個分寸,那浴室是洗澡的地方,還是玩鬧的地方?”
嚴松偉和祁良秦點頭稱是,倒是嚴媛不害臊,說:“媽,你不知道,如今浴室對於年輕人來說,可不只是洗澡的地方。”
嚴松偉立即擰住她的耳朵:“你這小丫頭片子,越來越不知臊了。”
“別老擰你妹妹的耳朵,一個個都是大人了,你們倆什麼時候能學你們大哥一半的穩重,我也少操點心多活兩年。”老太太說著指向祁良秦:“再不齊能和小秦這樣懂事,我也滿足了。”
祁良秦就站在那裏羞澀地笑,羞澀內向原是他本性,在老太太眼裏看起來就是乖巧溫順。兒媳婦嘛,太艷麗張揚或者太高冷無趣都不好,就是要小秦這樣笨笨乖乖的透著點朝氣,才最叫人滿意了。
祁良秦和嚴松偉從樓上下來,嚴柏宗似乎正在客廳裏等他們,看見他們下來,就叫道:“那個,小祁,你來一下。”
祁良秦楞了一下,看了看嚴松偉,嚴松偉說:“去吧。”
嚴松偉回了臥室,祁良秦就跟著嚴柏宗走,卻沒進嚴柏宗的房間。嚴柏宗走到門口,將門把手上掛著的一個紙袋子給了他:“衣服,還給你。”
祁良秦臊了一下,接在手裏。嚴柏宗說:“這是t恤和褲子。”
祁良秦更臊,低著頭“哦”了一聲。
嚴柏宗說:“其余的我就不還了。”
祁良秦“嗯”了一聲,頭更低,只支著兩只通紅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