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府之中,孟家大老爺驟然感覺到了這第三箭帶來的震動,都一下子有點毛了。
他已經驅使惡鬼,啃噬那一方枉死城廢墟,本以為那小邪祟該慌了手腳,降神台上那隻大邪祟也先要考慮著自保,卻不料對方竟又是拜出了這麽可怖的一箭。
尤其是這一和前帶來的動靜,讓他也慌了。
不是,你要魘貴人張,就魘貴人張,怎麽還膽敢毀了上京那張封起來的龍椅?
那龍椅是十姓連手封的,事關石亭大計,何其重要,竟被這邪祟亂了手腳?另外,他怎麽知道這張龍椅的存在的?
當年這是秘密封起來的啊!
不敢賭了……
第三枝箭,便已經讓孟家大老爺也大吃一驚,第四枝誰知道會如何?
“二十八鬼將,十二青頭鬼王,還不速去,將這邪祟拿下!”
這會子倒不用張家催了,他已急命手下陰鬼,衝向石台,速速將降神台拿下。
聽得他號令,霎那間枉死城內,都是一片陰雲浩蕩,身披重甲,奇形怪狀的各路鬼將鬼王,紛紛自他乘坐的木舟旁邊穿過,各自引著萬百上千的小鬼,急急的向了胡麻衝去。
這會子被他驅使的,便已不是那陰府之中隨處可見的小鬼,而切切實實是孟家豢養的惡鬼了。
世間凶神惡鬼,一半鎮祟府上有名,另外一半,則多是入了孟家彀中,當然也不乏一些原是鎮祟府點了名的,卻被孟家拉攏過去,如今一聲令下,號蕩衝來,一座城也瞬間壓死。
這等陰兵過境,猶如狂風,便被人稱作黑毛風,乃是陰府裡面刮出來的。
門道裡的人形容這黑毛風,習慣用份量。
在黑毛風過境之時,抄得一縷風氣在手,放到秤上一稱,低於三錢為風,高於三錢為煞。
而如今這等,孟家大老爺親自下令,怕是快到了一兩,已算是頂尖的黑毛煞。
“我說過,你們孟家這一次,惹錯人了……”
而胡麻在這一刻,同樣也咬緊了牙關,傳遞了符信之後,他便也心間升騰起了凜凜凶悍,迎著那高高在上,洶湧可怖的鬼王鬼將亦是半步也不肯退。
反而一步踏上,搶佔了這石台上的“發”字位,於此一霎,整片石台,都已成為了自己的助力,源源不斷力量加持。
再下一刻,他蕩起四柱香道行,法相凶猛可怖,變化莫測,直向前迎來。
知道這會子轉生者聽到了自己傳出去的消息,必然會有所行動,那麽,如今孟家這番威風,只要自己能夠接了下來,那麽撐得越久,便越是會有好消息傳來,自己也能看場好戲。
“轟隆!”
法相高達四丈,青面獠牙,比鬼王還更多幾分鬼氣,倒是憑空一招,手裡多了兩柄大錘。
那是剛剛的周家四小姐留在這裡的,她走的時候跑的急,沒帶上,而如今胡麻也決定拚出全力,自然給她抄了起來,向著那迎頭而來的鬼王,兜頭砸了下去,錘下一片片的肉醬。
“轟天十八式!”
“擊地三十六錘!”
“龍蟒翻身步,玉女繡花腰……”
“……”
同一時間,胡麻使出了真本事,而那瓶師傅也精神了起來,胡麻本不懂如何使錘,但瓶師傅卻開口指點,一個一個的絕活,盡數說了出來。
胡麻根底子厚,任何絕活,招式,一到了手裡,便能使個有模有樣,當然,還不夠純熟,最多只能吃透個那麽一兩分的樣子。
但是,夠了。
那些鬼王鬼將,浩蕩衝來,看似無邊無際,但實際上,還是礙於這一塊石台所困,它們不可能全都衝到這石台上來,氣勢是足了,但衝到了跟前,也只能一個個的上。
但這一上來,便遇著了胡麻,推開三扇府門,法相大成,又得了紫太歲加持,本命靈廟結實的不像話。
沒得紫太歲之前,這黑毛煞一吹過來,胡麻一身生氣,便也剩不得幾分。
但有了紫太歲加持,他幾乎算得上全不受這黑毛煞的影響。
任憑對方鬼氣森然,反正到了石台上來的,便是一錘砸過去,打的鬼將哀嚎痛哭。
打到興起,還要伸嘴咬上一口,填填肚子。
“那廝的錘,怎麽這麽重?”
冷不丁一見這場面,就連那孟家大老爺也有些驚詫了,死死的看向了胡麻。
旁邊自然有捧著個帳簿,頭戴高帽的小鬼快速的翻了兩頁,急急報道:“回老爺,他手裡那兩柄大錘,乃是周家四小姐所用的。”
“當初周家四小姐不肯嫁到咱們家門裡,還要大鬧一場,為了安撫她,是上面的大奶奶命人用一千八百斤明王骸骨再加此紫太歲打造了出來,當賠禮給她。”
“這兩隻錘名喚明王號鼓槌,大奶奶讓她拿著這兩柄錘,可勁去找意中人,誰贏了她便嫁給誰。”
“……準確來說,是咱孟家的寶貝,只是不知為何到了邪祟手裡!”
“……”
“?”
孟家大老爺聽著都怒了:“那丫頭既不肯嫁,為何還要給她這等寶貝?”
高帽小鬼縮了縮腦袋,這個事太複雜,它也解釋不了。
只是連這孟家大老爺也不知道,胡麻手裡的錘重,但跟這是什麽錘可沒什麽關系,他這一身法相,生有四臂,上兩臂只是握著拳頭,裡面一邊是將軍令,一邊是無字印。這兩個法寶,未曾動用,但份量卻是實打實的,胡麻借了這雙錘,把這份量拿了出來砸鬼而已。
但孟家大老爺也不知道,還隻當他是借了雙錘之利,眼見得胡麻蕩起威風,法相滾滾,使得各種絕活,吼聲如雷,居然真是一人穩穩的佔住了那方石台,萬千惡鬼,不得跨過半步。
分明本事不那麽大的樣子,但因為佔盡了優勢,就棘手至極,拿他不住。
“不都說負靈克守歲,怎麽……怎麽還拿不下他?”
旁邊的張家三老爺,都著急了起來,大聲叫著。
“這是克不克的問題?”
孟家大老爺對這人的不學無術也愈發氣憤,守歲人自有擅長,再厲害的走鬼上了擂台跟守歲人揮拳頭,那也不是對手,如今何止是揮頭,簡直是一切有利的方向,全在對方那邊。
惡鬼再凶,也只能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長長……
其實對付那廝最好的辦法,便是等石台拆盡,沒了石台助力,舉手便將對方擒了。
但這一方石台是孟家在枉死城的根基,建造之時花了大心血,拆起來也需要時間。
“真要請老祖宗?”
他心裡都閃過了這個想法,卻又不忍,畢竟萬事俱備,還是想將這邪祟活擒。
只有活擒了這邪祟,才最有把握,從胡家奪回鎮祟府。
……
……
“嗖!”“嗖!”
而同樣也在此時,降神台上,龍井先生已經全神貫注,不理會石台上發生的事情,只是慢慢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他已連射了三箭,這一次,卻是愈發的熟練了,大袖高高拱起,同時拜了身前的稻草人身上兩道符煞,臉上現出一番釋然看著這兩道符煞,傾刻衝天而起。
陰風滾滾,直貫陰陽,滾滾怨煞衝出了陰府,引得陽世烏雲蔽日,萬鬼哭嚎。
“嗤!”
這兩道煞箭,一道直向西去,落在了某個荒山野嶺,平日無人會去,看起來仿佛已經荒涼了許久的老火塘子裡面,霎那間激起了一篷骨灰,內中仿佛響起了一個人低低的歎惜。
“喀喇……”
便在袞州,血食礦裡面,老算盤正帶了烏雅,拜著身前的祖師爺牌位。
在剛剛氣運翻騰上京仿佛有什麽東西脫困,飛了出來之時,他便感覺心血來潮,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急著要問祖師爺發生了什麽事情。
卻不料,才剛剛磕了三個頭,手裡捧著的銅錢都還沒有撒下去,便聽得喀嚓一聲響,身前供著的祖師爺牌位,竟是裂開了一道縫。
他這一驚非小,差點直接背過了氣去:“是誰,是誰這麽大本事,竟能咒了祖師爺?”
“那地方……也沒人能找到吧?”
“……”
而另外一箭,則是直貫大山大山,卻是落在了石馬鎮子,那方老宅裡生長著的老樹之上,呼得一聲,老樹傾刻之間,瑟瑟發抖,無盡的葉子,紛紛墜落下來,發出了一聲驚慌叫喊。
“什麽?”
這動靜,驟然使得樹下一個盤膝冥想的老農睜開了眼睛。
他挽著布袍,皮膚黝黑,剛剛才從瓜州回來,正推敲領悟瓜州發生的事情背後的道理。
驟然感覺到了這一箭,心裡先是微凝,緊接著,眼睛都不由得瞳孔大震:
“是師叔?”
“龍井師叔,他居然還沒死?”
“……”
“嗚……”
狂風吹過了樹冠這棵老樹,枝葉俱晃,仿佛在顫顫說著:“沒死就沒死好了……”
“……他射我幹嘛?”
“……”
大師兄都豁地起身,偌大不食牛,所有弟子,都以為大師兄這脾氣,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緊張起來,但這一刻,他卻激動的像個小孩子。
先向了這箭來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才站起了身,低聲道:“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過去,終於有師叔的命令傳遞了過來……”
“速招不食牛金柳彩三門弟子,隨我去……屠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