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向來不輕易在朝堂上發言,早年是有輔政大臣把持,皇上親政後承認當年自己就是個擺設,後來有主見的仍舊要聽輔政大臣的,也沒有什麽機會抒發己見,再後來終於將輔政大臣踩在腳底下,眾位朝臣突然發現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就算幾位閣老和前朝相比也形同虛設,難以參與皇上的決定,所以才造就了鄭閣老左右逢源官風。
大周朝自太祖皇帝開始就十分勤政,早晨朝臣沒有走進金鑾殿時,皇上已經在南書房潤筆,晚上宮門已經落鎖,皇帝還在養心殿看奏折,太祖、成祖、高宗、以及本朝皇帝隨便哪一位都能比上從前各朝代的聖君。
於是被前朝壓榨的貧瘠土地終於在本朝治理下欣欣向榮起來。
太祖皇帝起兵征討前朝昏君的時候就說過,戰亂讓百姓受苦,等天下大定之後定不會輕易掀起戰端,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大周建國之後金口玉言果然兌現,現在盤算來大周朝這麽多年以來最讓人難以啟齒的就是福建水師慘敗,雖然後來成國公帶人將倭寇的船擊沉,又讓倭國特使來朝低頭認罪,皇帝卻對這樣的結果不是十分滿意。
朝堂上眾多聲音都一致,倭寇是少數倭人和海盜勾結的結果和倭國關系並不大,現在大周朝如此繁盛,大可不必在意那麽小的倭國大動乾戈。現在最要緊的是對付韃靼、瓦剌和蒙古騎兵。
其實這些諫言都是隱晦的,誰也不敢直接戳皇帝的痛處。
皇帝想要恢復海上貿易,就必須有一支能護衛海洋的水師。
朝臣下朝之後將各種消息帶出來。
陳允遠光是在長房老太太屋裡複述就說了大半個時辰。“文官說武將不得參政,這是太祖皇帝定下來的。現在違逆就是不尊太祖皇帝,”不尊祖製雖然一直是老生常談,可是高宗皇帝認命成國公輔政已成禍害,禦史、言官用成國公為例參奏康郡王可謂是有理有據,可換過來說若是姻家將福建水師的傷疤掀起來,那又是不尊皇帝。
從前大家都不知曉福建水師的事也就罷了,現在放在了明處,一盤好棋反而成了爛棋。
“郡王爺是太急切了些,要是能緩一緩說不得情況會好。”陳允遠站在女婿角度上平心而論。還是太年輕至少也要再磨礪個十年。
所以現在弄出個對錯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讓姻家和康郡王一起獲罪。長房老太太將佛珠撚的發出清脆的響聲。“董家那邊有沒有動靜?”
陳允遠搖頭,“這樣反而好了,武將不能參政只是聽命於朝廷,董長茂坐著就聲名大漲。”
長房老太太冷笑一聲,“董家人慣會找便宜。二房這幾日都是十分安靜,擺明了是要等著看局勢,坐收漁翁。”
所以這次注定是受累不討好。
琳怡端了點心上來,正好將祖母和父親的話聽了個全。
陳允遠看到女兒。想到一個法子。“不如你勸勸郡王爺,組建福建水師和他關系不大,能置身事外是最好的。不如就用和姻家的關系不好參政……”
周十九是宗室和血統尊貴的周家男人有一個共同點,凡是認定了的事就不肯回轉。不過周家男人的手段她也見識過,不容小覦。
“父親,”琳怡將茶擺在陳允遠面前,“父親何不試試祖母的主意。”說著去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依在羅漢床上看孫女。琳怡想出的法子不過是借著她的嘴說出來。長房老太太清清嗓子。
陳允遠忙束手聽著。
可是越聽他越覺得,“這……可行嗎?我真的要反對組建福建水師?那不是和康郡王政見相悖?”
長房老太太道:“這不正是你的想法。你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不違背你的良心,朝堂上說起來才能擲地有聲。”陳允遠不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恐怕這幾日舉手投足中已經讓人看出來他的想法。
陳允遠為難地看了眼琳怡,“母親這樣說,兒子自然是願意,可怕郡王爺就沒有人幫襯,如今的形勢本來就對郡王爺不利。”
長房老太太沉吟片刻,“政見不合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皇上讓你去了科道就是看在你為官耿直,你如今在朝堂上一言不發,科道的官員嘴上就算不說,心裡已經記了你一本,再說我們家和姻家的關系無法回避。你在福寧從姻家那裡也獲益不少,好多政務也是姻家人出謀劃策,現在你政見突然轉變,小心被禦史盯上做文章。”
陳允遠心裡的結倒是被打開了,可是想到女婿幫襯自己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上,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父親,”琳怡小聲問道,“郡王爺這段時日有沒有找父親商量對策?”
這倒沒有。
琳怡有些意味深長,“那就是郡王爺知曉和父親政見不一,父親不用太擔心這個。”政見不合還要隨聲附和,往往會弄巧成拙。
陳允遠覺得長房老太太和琳怡說的也有些道理,表情仍有些複雜,一個女婿半個兒啊,何況他這個女婿深得他心,看著女婿受彈劾他心裡都不是滋味,更別提和女婿對著幹了。
話到這裡,白媽媽在外面稟告,“去接姻先生的馬車進胡同了。”
琳怡聽得這話忙迎了出去。
和姻語秋先生一別其實有很長時間了,至少在琳怡心裡是這樣覺得,前世她從福寧進京的情形還在她腦海裡,姻先生囑咐她京裡人事複雜讓她多加小心,可是她卻沒想到進京之後會是這樣的形勢,這次見到先生,真真應了一句話。
恍如隔世。
其實就是隔了一世。
姻語秋先生穿著淡青色素花褙子,摘下頭上的幕離,秀雅的眉眼沒變,神情也依舊淡然,目光落在琳怡臉上時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琳怡心裡一暖覺得萬分的親切。
琳怡上前給姻語秋行禮,姻語秋將琳怡拉起來行了個宗室全禮,禮數過後,琳怡親昵地靠過來,“之前我和先生來信件往來,沒想這麽快就見面了。”
姻語秋看向琳怡明亮的眼睛,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時時賴著她說話的小徒弟,如今是落落大方、亮麗深厚的康郡王妃。
小蕭氏安排好內宅也匆匆忙忙到垂花門。
小蕭氏不會應付,一貫的說實話,“先生真是一點沒變。”
姻語秋微微一笑,“聽郡王妃說夫人生了位小姐。”說著讓丫鬟將賀禮送上,鑲貝雕花的包錦盒子裡是一枚漂亮的印章。
小蕭氏看了眉開眼笑,“能得了先生親手刻的印章,真是我們八姐兒的福氣。”她生的八姐兒確實有福生長在京城,不用像衡哥、琳怡跟著他們在外奔波,小蕭氏只要想到這裡就十分知足,心裡越發想要對衡哥、琳怡多好些。
琳怡和小蕭氏將姻語秋先生迎進念慈堂,姻語秋給陳家長房老太太行禮,長房老太太起身將姻語秋先生讓到旁邊的座位坐下。
姻語秋說起話來遮不住身上的靈秀,琳怡在旁邊笑著對談,長房老太太也能說上兩句,唯有小蕭氏只能笑臉相迎。
姻語秋先生講福建的事,長房老太太漸漸喜歡上這個有名的才女,“先生準備在哪裡落腳?我們府裡的西園子剛剛修好,先生住下定是清淨,只是怕我們那些粗拙的布置不能入先生的眼。”
姻語秋笑道:“老太太客氣了,只是家兄已經安排了住所,老太太若是不怕叨擾我常來常往也就是了。”
姻家在京裡的朋友收拾了三進院,姻家兄妹在那裡落腳。
長房老太太知曉姻家是怕連累旁人才要獨住,“只是六丫頭嫁了人,否則定要留下先生。”
說到嫁人,姻語秋看了眼琳怡,琳怡微微一笑。
姻語秋道:“說來也是奇怪,家兄和康郡王交好已非一日兩日,康郡王去福寧時便在我家做客,那時琳怡也每日來我屋裡……得知康郡王娶了琳怡,我和哥哥都覺得緣分使然。”
原來在別人眼裡,她和周十九也是緣分。
大家說了會兒話,琳怡和姻語秋去望秋閣裡坐下,琳怡將在京裡買來的醫書遞給姻語秋先生看,“雖然不是什麽知名的書,也是先生藏書閣裡沒有的。”
姻語秋笑著收下。
屋子裡沒有旁人,琳怡試著問起請命書的事。
姻語秋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從前朝廷幾次要哥哥為官哥哥都婉拒了,這次哥哥卻這樣上京,不論這件事有個什麽結果,想要全身而退都沒那麽容易。”更何況哥哥天生倔強,讓他讓步更是難上加難。雖知這趟難走,福建百姓信任姻家,姻家也是沒有第二條路。
姻語秋說完看向琳怡,“康郡王有沒有想好對策?”
*“”——“複貴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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