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開出藥方,要用到內務府送來的秘藥,有些府裡湊不起來,琳怡讓人將藥方送給周十九,“問問郡王爺能不能想法子去和內務府要來。”
過了一會兒二太太郭氏從老宅趕過來。
郭氏大大的肚子將身上的衣服高高頂起來,從前細嫩的臉上長滿了黑斑,如同糊了一臉的風沙沒有洗乾淨似的,讓兩個丫鬟攙扶著慢慢走路,先進了第二進院子。
見到東暖閣裡的琳怡,郭氏上前行禮。
琳怡忙讓鞏媽媽將郭氏扶起來。
郭氏一臉焦急,“禦醫怎麽說。”
琳怡看向鞏媽媽,鞏媽媽就將禦醫的原話說了一遍。
郭氏抿起嘴唇,半晌才道:“那要怎麽辦才好。”
郭氏是問她整件事的解決法子,琳怡故意隻提病症。一一
琳怡讓人添了手爐給郭氏,“讓人將藥方給郡王爺送去了,家裡湊不齊的藥好向內務府要來。”
郭氏沒有驚訝安靜地頜首,“我和元貴說過了,元貴想要進府床前侍奉。”
周元貴侍奉是好事,她也不能阻攔,琳怡點頭道:“我讓人將第三進院子的西園子收拾出來。”
郭氏忙擺手,“不用,不用,只要住在老太爺房裡就是了。”
周元貴夫妻看起來是一心想要孝順長輩,不像周元景和大太太隻算計著撈好處。
郭氏和琳怡說到這裡就起身,“我去老太爺、老夫人屋裡。”
郭氏一句也沒有提大太太甄氏的事,這就是聰明的人,能避開就避開。
鞏媽媽將郭氏送出去。
郭氏才走一會兒,第三進院子裡就傳出消息,“老太爺的嘴歪了,禦醫說是中風的征兆,已經讓人喂了藥,過一會兒禦醫還要施針。”
中風。老太爺已經病成這樣。再中風豈不是雪上加霜,就算治的及時也不一定能撐過去。
琳怡看向鞏媽媽,“我還是去看看,讓人抬肩輿來送我過去。”
鞏媽媽有些擔心。“這……萬一出了差錯可怎麽好,再說那邊亂成一團,郡王妃真過去就怕照應不到。”
琳怡搖頭,“沒事,我的身子好多了,禦醫開藥之前我還下床走動,養了這麽多天還不如從前不成?”
鞏媽媽擔心。白芍也覺得不妥。
琳怡道:“多帶幾個人在身邊,有什麽事都能攔下。”
鞏媽媽看勸不過,這才讓人去準備肩輿,白芍帶著橘紅、玲瓏兩個將琳怡的氅衣拿出來服侍琳怡穿好。
片刻功夫肩輿已經到了門口,鞏媽媽乾脆指揮婆子抬進來,然後攙扶著琳怡坐上去。
“穩著些、慢點走。”鞏媽媽跟著囑咐。
橘紅幾個也是一臉緊張。
兩個院子離的不遠,只要過了月亮門走抄手走廊很快就到了,郭氏和申媽媽聽說琳怡要過來一早就等在門口。
鞏媽媽張羅著將琳怡的肩輿抬到了屋子裡才停下。又問了禦醫有沒有有礙胎氣的藥物,然後扶著琳怡去了內室看老太爺。
老太爺半睜著眼睛,目光渙散。張大嘴巴偶爾“嗚嗚”兩聲,瘦骨嶙峋的身體陷在床鋪中一下也動彈不得,難怪丫鬟看到老太爺起身會以為是鬼魅,病成這樣怎麽可能自己坐起來。
鞏媽媽拿來軟座讓琳怡坐下。
“怎麽樣?”琳怡問禦醫,“有沒有好轉?”
禦醫搖頭,“老太爺的舊疾本就耗氣血,如今又發急症……只能盡力而為,能拖一日是一日,若是撐過來年春天,說不得還能平穩下來。”
琳怡又看向老太爺。床邊的丫鬟不停地拿帕子擦拭老太爺嘴角流下的涎水。
禦醫接著道:“府裡也該有些準備,老太爺身邊離不開人了,不如請府裡的郎中留在屋裡,有不好的情形也好提前知會。”
琳怡頜首,吩咐鞏媽媽,“就照禦醫說的辦。將從前給老太爺看脈的郎中請進府,”說完又轉頭問禦醫,“老夫人的病如何?”
禦醫低頭道:“不礙事,要好好將養,不要過度操勞。”
哪家的長輩不是要這樣養著。
琳怡和郭氏一起去東暖閣裡看了老夫人。
老夫人躺在床上臉色難看,正要起身去看老太爺,申媽媽在旁邊勸著,“就算過去看也要等一等,禦醫說這藥吃了安穩兩個時辰才能動呢。”
老夫人發髻有些散亂,臉上沒有半點修飾,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郭氏也上前勸說,琳怡坐下來,“嬸娘先歇著,叔父那邊有禦醫照應。”
老夫人眼淚沿著臉上深深的褶皺流下來,眼睛裡滿是悲傷,“你們不該攔著,就讓我們一起去了也好,若是他先走了,我活著也是受罪罷了,”說著起身下地,“我留在屋裡就能安生不成?倒不如就到他床前去。”
那邊郭氏和申媽媽仍舊苦口婆心地相勸,琳怡不說話被鞏媽媽和橘紅兩個一左一右夾在中間護著。
老夫人最終還是起身去了內室。
老太爺神志不清,分不出身邊是誰,任老夫人如何說話,都沒有半點反應。就是因此申媽媽才敢上老夫人上前,否則眾目睽睽之下演出昨晚那一場,老夫人真是沒有了臉面。
鞏媽媽怕琳怡吃不消,上前道:“不如咱們回去吧,這樣守著也不是辦法。”
琳怡又走到老太爺床前看了看,老太爺的氣息仿佛又弱了些,老夫人緊緊攥著老太爺的手,“這手好像暖和了些,是不是好轉了?”
十分盼望老太爺的病會有起色的樣子。
琳怡走到隔間的貴妃榻上半躺下來,讓橘紅,“將我要吃的藥和湯都送來這邊。”現在不是能走的時候。
雖然周十九沒怎麽在她面前提起周老太爺,她卻很清楚周老太爺在周十九心中的位置,關鍵時刻她不能撒手不聞不問。
琳怡仔細囑咐鞏媽媽,“讓婆子仔細看著,有什麽不對就遣人去衙門裡尋郡王爺回來,老太爺對郡王爺有養育之恩,郡王爺定要盡這個孝道。”
鞏媽媽明白了琳怡的意思,“郡王妃是顧著郡王爺才會如此,奴婢還沒有郡王妃看得清楚。”
鞏媽媽是一心顧著她和肚子裡的孩子,所以就萬事她為先,生怕在老夫人屋裡她有了閃失,“郡王妃過來,老夫人早該安排出一間暖閣讓郡王妃歇著。”
“媽媽不放心,就讓胡桃在屋裡守著,剩下的丫頭都過來伺候就是。”這裡雖是老太爺、老夫人住的,可也是康郡王府,無論老夫人安不安排,她都有留下來的權利,再說老夫人現在自保都來不及,怎麽會想這些。
除了換了個地方,身邊用的都是自己的親信,琳怡倒覺得很安心,吃過藥過了一會兒又喝了補益的湯。
琳怡接過白芍遞過來的手爐,鞏媽媽就趕過來,“恐怕是不好了。”
琳怡撐起身子,“讓人去尋郡王爺回來。”
鞏媽媽頜首,“奴婢這就去。”
安排好了人去通稟,鞏媽媽安撫琳怡,“您放心,肯定來得及,家裡還有保命的藥丸,已經喂著吃了。”
這幾年老太爺前前後後有幾次危險,都吃了保命的藥,因此那藥丸別人吃了有用,老太爺卻未必。
琳怡讓鞏媽媽扶著起身去了老太爺床前。
老夫人坐在那裡片刻不離。
琳怡看向郭氏,郭氏為難地搖頭。
現在不是推諉的時候,難不成老夫人為了挽回昨晚的名聲,連老太爺的裝殮衣服也不肯拿出來?
“嬸娘,”琳怡低聲道,“要不要將叔父的衣衫拿出來換上。”
周老夫人紅著眼睛,嗓子沙啞,“沒事的,多少次都挺過來了,這次肯定也會沒事的。”
申媽媽躬身道:“還是拿出來吧,有些準備總是好的。”
這話如同戳到周老夫人傷心處,哽咽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微微點頭。
申媽媽松口氣立即讓人去安排。
大家在床邊守了一會兒,鞏媽媽低聲在琳怡耳邊道:“郡王爺進宮去了,桐寧在宮外候著,只要郡王爺出宮就會回府裡。”
琳怡聽著這話看向床上的老太爺,但願如大家想的那樣,老太爺還能多撐幾日。
內室的簾子一掀,周元貴快走幾步跪在床前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老夫人幾乎說不出話來,伸出手來緊緊地捏著兒子的肩膀,半晌才擠出幾個字,“去……去看看板子掛裡子沒有。”
周元貴應了一聲, 剛要起身,床上的周老太爺整個人卻是一動,眼睛睜大了些。
大家看到這種情景,怕是回光返照,都靜靜地往床上看著不敢挪動半步。
老夫人忙拉扯元貴,“快……快跟你父親說話,快……快說。”
周元貴張大了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老太爺的灰白的臉色仿佛轉好了些,眼睛茫然地四處看著。
老夫人先喊了一聲,“周兆佑,你看看,兒子在你身邊呢,你有什麽要說的快和兒子說吧!”
周元貴被老夫人推上前,跪坐在腳踏上,哆哆嗦嗦握住老太爺的手,正好將老夫人擋在身後。
琳怡看了眼老夫人,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夫妻到了這步田地,連臨終也不敢再上前說話,老夫人是輸到底了尚不自知。“”——“複貴盈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