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氣,炙熱的太陽罩在頭頂,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好容易吹來一陣風,貼在臉上也是熱滾滾的。陳允遠坐在窗邊寫考績的表格,才寫了一頁紙額頭上就出了層汗,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將表格寫好,也到了下衙的時辰。
陳允遠迷迷糊糊地出了衙門,跨過門檻腿上一絆差點就摔在地上,多虧身邊的小廝手疾眼快,上前將陳允遠攙扶起來。顧不得休息,陳允遠讓人尋了康郡王身邊的小廝桐寧打聽消息。
那桐寧晚上剛好有空,陳允遠欣喜若狂,選了僻靜的地方,將拿了禮物的事說了,“這怎麽說的。我走的時候醉醺醺,不小心將東西拿了,小哥幫幫忙和康郡王說說,盒子裡的物件我是碰也沒有碰的。”
桐寧為難起來,“您說的是什麽禮物?”
陳允遠嗓子一啞,“是條玉帶。”
桐寧也有幾分驚訝,“陳老爺說的可是那隻烏木牡丹雕花盒子?”
陳允遠點頭,“正是。”
桐寧道:“小的也不知道那盒子裡裝著什麽,既然郡王給了老爺,定是給老爺的回禮了。老爺若是將那禮物還回來,郡王定會將老爺送來的禮物也還給老爺。”
這是怎麽回事?陳允遠一下子怔愣在那裡,那條玉帶真的是康郡王送給他的?
桐寧站起身向陳允遠行禮,“郡王從來不會隨便收旁人的禮物,便是收了也一定會回禮,這個郡王的規矩,小的是不敢自作主張替陳老爺傳話。”
陳允遠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將禮物送回去那就是不識好歹,也就得罪了康郡王。不送回去。這份禮物……就像燙手的山芋……
“小哥,”陳允遠喝了口茶水,問起昨晚的事。“我昨天在郡王面前有沒有失禮?”
“那倒沒有,”桐寧笑道,“老爺和郡王爺借著酒興對詩。沒想到喝了半壺酒老爺認輸自罰舞劍,後來我們才知曉原來老爺醉了。郡王爺去攙扶老爺。老爺身子不痛快,吐了郡王爺一身……”
陳允遠驚訝地睜大眼睛,“我吐了郡王爺一身?”那……那可怎麽得了……
聽得這件事,陳允遠不敢再將還禮物的事掛在嘴上,桐寧也怕誤了康郡王的事,起身告辭。陳允遠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蕭氏忙上前問結果。陳允遠隻覺得口渴,連喝了兩碗茶之後,木然地道:“將禮物妥善收好,再也不要提還禮兩個字。”
蕭氏“啊”了一聲,怔愣在那裡,好半天才似回過神,轉身去拿梨花架上的熏爐,爐蓋打開,熏煙撲面而來,蕭氏被嗆得立即咳嗽起來。
……
二老太太董氏讓人在三足琺琅燒藍花瓣口香爐裡添了通竅的藥香。不多一會兒,二老太太打了個噴嚏,這才揮揮手讓人將香撤下。
“怎麽樣?”二老太太低聲問。
董媽媽忙上前道:“聽說三老爺是和康郡王飲酒。”
二老太太抬起眼睛,“康郡王?老三怎麽會識得康郡王?”
董媽媽道:“該不是長房老太太求的鄭家……”鄭家如今連自己屁股上的屎都擦不乾淨。還有精神管旁人。
二老太太身子歪在羅漢床上,“也有可能。鄭家也該為自己尋條出路。要知道鄭閣老年紀大了,鄭家子孫又沒有出挑的人才,鄭氏族裡十年沒有出過兩榜進士,翰林院裡後繼無人,鄭家光靠惠和郡主又能如何?要知道致仕的閣老有幾個是善始善終,人走茶涼,就算在家中養老一樣被人一本奏折參上去。”鄭閣老在位十幾年,沒少得罪人,“要不然鄭家怎麽會小心翼翼,不敢明著得罪賴在她家裡的褚氏母女。”
內室裡的琳婉停下手裡的針線,仔細聽著外面說話。她早就讓冬和出去打聽了貞娘母女,原來貞娘的祖父任過戶部尚書,且褚家是大族,貞娘母女能從新城府進京來都是族裡人幫襯,如今褚家護送的族人就住在京裡,鄭家隨意打發了貞娘母女,褚家定不肯乾休,除非鄭閣老出面,幫襯褚家後人搏個好前程。
若不是作此思量褚氏一族何必為孤兒寡母大費周章。
沒想到鄭家倒是一直容忍貞娘,讓貞娘隨意在家裡撒潑。
二老太太董氏沉吟片刻,讓董媽媽將屋裡的琳婉叫出來。
二老太太低聲吩咐琳婉,“鄭二太太不是讓你去幫著鄭三小姐做針線嗎?你就過去,鄭家有消息就小心地聽回來。”
琳婉有些害怕,“我還沒自己一個人出去過。”
二老太太道:“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就是,能和鄭家小姐這般往來,是你的福氣。”
琳婉這才勉強答應了。
二老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讓董媽媽挑出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撥給琳婉用,又囑咐董媽媽叫來成衣匠,給琳婉多做幾套衣裙。
一時之間又是頭面又是屋子裡的擺件兒,全都堆去琳婉的閨房裡。陳大太太眼睛也看直了,老太太什麽時候這樣待過他們。大太太拿起蜀錦在琳婉身上比對,琳婉雖然長相平平,穿上這些好料子的衣裙也填色不少。
大太太笑眯眯地拉著琳婉在床邊坐下,“多和鄭二太太說話,琳芳那些逗人的本事你也要學一學,別一門心思就幫鄭三小姐做針線。”
琳婉柔順地低頭應了。
若是能攀上鄭家這門親。老爺還愁補不到實職?琳嬌不過才嫁去了袁家。
送走了大太太,琳婉坐在床上接著繡花,冬和遣走房裡的其他人,走到琳婉身邊低聲道:“康郡王送給三老爺一條黃玉玉帶。”
冬和撅起嘴來,“一定是長房老太太幫忙讓三老爺一家攀上了康郡王,長房老太太疼六小姐,二老太太疼四小姐,只有小姐最可憐。”
“不要亂說,”琳婉看了冬和一眼,“六妹妹對我是很好的。”
冬和冷笑一聲,“我的小姐,您就醒醒吧,六小姐對小姐好,怎麽從來不和小姐說實話?小姐替六小姐說了多少好話,六小姐可曾幫襯過小姐?將來就算六小姐發達了,也不會照顧小姐的。長房老太太送給六小姐那麽多好東西,六小姐可從來沒給過小姐,倒是小姐時時刻刻將六小姐的好掛在嘴邊。”
“六小姐不過就是不在人前奚落小姐罷了。”
“好了,”琳婉打斷冬和的話,“你出去吧,我自有道理。”
琳婉從笸籮裡拿出繡線,接著繡眼前的百福紋。中間一棵金線走邊的白菜,四角繡的是蝙蝠,這樣漂亮的繡品鄭二太太看了就拿出去炫耀,“心巧,手也巧呢。”
康郡王的嬸娘周夫人在鄭家做客,看到這特別的百福紋,也放下手裡的茶去看,“這是誰繡的?”
“還有誰,”鄭二太太笑著道,“上次我跟您說過的陳家三小姐。”
陳三小姐?剛才向她行禮的小姐?長相平平,遠遠不如她兩個妹妹。周夫人笑道:“怪不得,瞧著就是個仔細的孩子。”
鄭二太太也抿嘴笑了。
周夫人喝了些茶忽然想到,“怎麽不見惠和郡主?”
鄭二太太臉上奇異的表情一閃而過,“跟著我們老夫人去了國姓爺家。”
國姓爺?周太后的娘家?
周夫人笑道:“我來的真不巧。”
鄭二太太打發人去拿葉子牌來,“我們也不知道呢,老夫人走的時候也才聽到消息,是跟陳家老太太一起去的,說是好久不曾會友了。”
鄭老夫人帶著陳老太太去周家,周夫人目光一閃,最近她頻頻聽到陳家的消息。
鄭二太太又道:“我們七小姐平日裡是不愛出去湊熱鬧的,不過和陳六小姐要好,聽得陳六小姐要去,也跟著一起去了。”
那個陳六小姐,人前進退十分有主見,這樣的性子不是好擺布的。才進京幾日就和鄭七小姐要好,惹得鄭老夫人不住嘴的稱讚,更讓陳老太太這般疼愛……打聽到的消息越多就越讓她驚訝。
這並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裡,周夫人笑了,“將幾位小姐都請出來,我好久沒聽她們說話了。特別是三小姐……雖然就要出嫁了,都是自家人,不用非要避嫌吧!”
鄭二太太笑道:“也好,就將她們叫來熱鬧。”
……
琳怡第一次到鄭家的時候隻覺得鄭家的院子處處透著精致,一山一水都是仔細雕琢的,怪不得人人都說美。到了世襲一等興晟公的國姓爺家,周家比鄭家大了足足幾倍的園子透著一股的大氣。
亭台樓閣藏在鬱鬱蔥蔥的樹木中間,更有深潭水幕,玉石拱橋彼此呼應又各成一景。
女眷們下了轎子,索性邊看景色邊往花廳裡走,待客的周大太太就笑著道:“我們坐船去水塢裡,我們老夫人聽說有幾位老祖宗一起來了,就一早在水塢裡等著。”
鄭老夫人笑道:“原是要給老夫人請安,沒想到倒勞動了老夫人。”
“哪裡。”周大太太笑著道,“老人家念叨的緊,隻想找同輩人說話呢,早就看我們這些人厭煩了,只不過我們沒臉面請各位老祖宗罷了。”
周大太太真會說話。越是家世顯赫的女眷往往越是長袖善舞。
周末想要多寫是不大可能的了……
明天雙更是一定的,但願能衝三更,這樣我也能一次性還債。“”——“複貴盈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