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什麽時候來的,她怎麽一點沒聽到消息。
琳怡將盒子遞給白芍,向陳允遠行了禮,然後跟著長房老太太進去內室。
長房老太太坐在紫檀椅子裡,轉著手裡的佛珠,看著琳怡,“明日一早我們就去族裡住些時日,我要和族裡宗長商量過繼之事。”
琳怡坐在長房老太太身邊,“是不是福建那邊有了消息,所以我們要躲出去。”
長房老太太歎口氣,“什麽都瞞不了你,你父親說福建來了官員,晚上就會悄悄過來,讓我在府裡打點一二。”
福建過來官員,那是為了見周十九?
鎏金紋福葫蘆開口吞吐著安息香,長房老太太的手微攥圓頭雲紋的扶手,“你父親聽說是福建報急,具體如何還不知曉。”↙↙a.
福建報急,是成國公動手了。
周十九這般算計,還是沒能悄悄將成國公拿下。
長房老太太歎氣,“成國公三代元勳,手握兵權,又是我們大周朝中少有善水戰的武將,京裡多少達官顯貴只能逢迎他,你父親偏挑了這麽一塊硬石頭。”
琳怡奉茶過去,“也不能怪父親,父親到了福建之後,只能選要不要投靠成國公。”不投靠就是死敵。
長房老太太輕挑起眼睛,“朝廷不準官員結黨,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員,哪個不站位,就算不依附權貴的,也給自己劃做清流,不說別的,聯姻還不就是這般……早晚要經此一劫。”
前世她們一家沒能闖過去。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換來好結果。
……
長房雖大,伺候的下人並不太多,這些年長房老太太留在身邊的大多是世仆,於是有些事安排起來也容易些。
到了晚間掌燈,陳允遠領著人從後門進了陳家長房。
琳怡想要去聽聽父親和那人都說了些什麽。長房老太太思量片刻讓白媽媽將琳怡領去屏風後。
雖然陳允遠和那人說話的聲音低,琳怡還是聽了大概。
這段時間又有倭寇來犯,福建徹查賑災款。福建官員人人自危,駐軍也是人心渙散,結果硬讓一百倭寇攻破臨海的一座城池。福建水師沒有了成國公指揮就像一隻紙老虎。不能再為大周朝效力。
朝廷是要對付倭寇還是要整頓福建。若是要對付倭寇如今就離不開成國公。於是現在的局勢很明顯。國家還需要成國公,如嚴大人、陳允遠這樣想要參倒成國公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條。
“就算朝廷另派武官去福建,不一定能指揮動福建水師。培養水師不是一時半刻的事。”言下之意,成國公拿福建水師威脅朝廷,陳允遠等人絕無勝算。
琳怡從屋子裡出來將裡面的話說給長房老太太聽。
長房老太太道:“怎麽不接著將話聽完。”
琳怡搖搖頭依偎在腳踏蹬上給長房老太太捶腿,“康郡王在我們家裡這麽長時間,等的就是來報信的人吧!福建的清流畢竟還是信父親的。”所以但凡肯有人來通消息,必然會來尋父親。
所以接下來自然是要將西園子裡的貴客說出來。
“康郡王是利用父親和福建清流的關系。”
長房老太太頜首。“我何嘗不知道如此,事到如今我們家也只能依靠康郡王。”
光靠父親,更不能順利度過難關。
父親這時候也該將康郡王抬出來了。否則福建那邊就真的沒有心思再和成國公周旋。
那邊的陳允遠果然聽到甄向晨道:“康郡王之前上折子給朝廷,可真有替福建軍士叫苦之意?”
說到這個。陳允遠不假思索地點頭,“是真的,這些年福建受成國公之苦。水師辛苦,朝廷每年多撥銀子犒賞,發到軍士手裡不過十之一二,福建軍士還要感念成國公的恩情。康郡王上了折子一直在暗中等消息。”
甄向晨眼睛一亮,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陳兄此言當真?”
陳允遠道:“那還有假,我此刻便可向你引薦。”
……
陳允遠在家裡謀劃大事,琳怡伺候長房老太太休息。
白媽媽低聲道:“六小姐去歇著吧,這裡有奴婢就好了,西園子那邊恐怕一晚都沒個結果呢,六小姐這樣要熬壞了身子。”
說的是,乾等著也是無用,琳怡點點頭,順手將剝好的松子仁放進嘴裡,出門的時候才發覺,吃進去的是松子殼。
就算回去休息,誰又能睡得著。
第二日玲瓏早早讓廚房煮了雞蛋給琳怡敷眼睛,琳怡哪有這個心思,多補了些粉去長房老太太房裡聽消息。
陳允遠熬了一夜,反而比昨天多了些精神,經過周密安排,甄向晨在陳允遠珍藏的小絹子上按下血手印,“甄向晨總是武官,回去之後四下聯絡定能有所收獲。”
長房老太太已經猜到這個結果,“那你決定要怎麽做?”
“兒子,”陳允遠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朝廷要成國公平倭,成國公定會以我們這些人做由頭百般推諉,可眼下國事為重,兒子就想上了奏折,只要成國公能大獲全勝,兒子就任憑成國公發落。”
之前陳允遠就說過類似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豪言壯語,不過當時被長房老太太劈頭一陣責罵,這時陳允遠再說出來,仍舊心有余悸。畢竟自己若是不能回來,蕭氏和一雙兒女還要長房老太太照應。再說長房老太太在他心裡已經是唯一的長輩,不得長輩應允,就算硬著頭皮去做,也始終有所顧慮。
琳怡捏著帕子心跳如鼓,眼睛也覺得酸澀。
長房老太太想的出神,半天才道:“從前你是有勇無謀,現在總算明白了個中道理,大丈夫不到最後一刻如何也不能舍棄自己的性命,就算大義捐軀也是權宜之計。”
陳允遠道:“長房老太太安心,就算是有一線生機,兒子都不會放棄。”
退一步讓成國公自以為陰謀得逞,成國公能否從福建得勝歸來,最終要看陳允遠等人的計謀能不能達成。
這件事又系在康郡王身上。
陳允遠說完話,就有丫鬟來報,“西園子的客人來了。”
周十九換了件青藍銀邊長褂,腰上鑲金邊又做繡紋嵌玉錦帶,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半邊陽光,進屋坐在陳允遠對面,離琳怡不過幾步之遠。周十九嘴角含著的微笑,氣度從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作為旁人仰仗的人物就要定然要有足夠的沉靜、果敢,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否則難免要讓追隨者恐慌。
是以這世上出身高的人不少,做成大事者確實不多。
陳允遠也收起了之前稍顯軟弱的表情。
周十九現在傷養好了,人也等到了,是準備走了吧!
周十九不主動說,長房老太太也不好問起周十九的打算。
琳怡站起身主動去一旁摘了窗前的薄荷葉,滾水衝泡了壺薄荷茶,用點彩梅朵青花茶碗盛了,又用梅枝篩漏碗撒了碾碎的桂花花瓣在茶面上做出梅枝的圖案,親手奉給周十九、長房老太太和陳允遠。
大周朝已經不興喝茶沫,可是誰又能拒絕帶著清香軟糯的花瓣。一進門就看到陳六小姐站在角落裡神色懨懨,活像是一隻被拔了爪牙的老虎。
大約真是喝茶潤喉,周十九放下茶杯,聲音清澈,“我會自請跟著成國公去福建。”
長房老太太臉上難掩驚訝,去福建那比在京裡還要凶險,福建有戰火,刀劍不張眼,萬一有了“閃失”那可和成國公無關。
琳怡目光中也一閃驚訝,在她印象裡最後關頭衝鋒陷陣的都是小人物,宗親、重臣只會躲在後面受利,就算前面出了差錯也會有替死鬼。康郡王前世不就是這樣讓父親擔下所有的過錯……
琳怡抬起頭正好對上周十九那雙光亮、清澈的眼睛。
……
西園子的客人要收拾包裹離開。
琳怡帶著丫鬟將長房老太太交代的禮物送上去。
一大盒禮物,看樣子是精心準備。就像之前送了一套難得的頭面請他幫忙。
看著她心甘情願地蹲身行禮,像往常一樣將禮數做的標準周到,臉上更沒半分輕誚的意思。
這樣的殷勤其實是想要他一句準話。
周十九表情隨意,一時笑容文雅俊美,面容如玉不摻雜色,“我會讓人在京裡照拂你父親,直到我從福建回來。”
琳怡恭謹規矩地再向周十九行禮,“陳家感念郡王爺恩德。”
和之前在鄭家時一樣,既謝他又和他保持距離。
琳怡眼觀鼻鼻觀心,“郡王爺放心,父親耿直不會出半點差錯。”
意思讓他不要將陳允遠當作棄子。
周十九乾脆坐下來,揮揮手讓身邊的陳漢先退去一旁,“這裡是陳家,有話可以直說。”
琳怡輕抿嘴唇,“我父親為人直率,郡王爺上次在江裡遇險,我父親就沒能理解郡王爺的苦心,回來差點就直接參奏了成國公,若是那時貿然行事定是壞了郡王爺的大局……這次郡王爺去福建,還請多叮囑我父親。”朝廷的事周十九畢竟知曉的最多,周十九不說,到了緊要關頭父親拿什麽自保。
“你是氣我沒有和你父親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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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晚一些,睡覺前來瞄就行了“”——“複貴盈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