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給她的那瓶治療臉上疤痕的雪凝膏,她一次也沒有用過。臉上的疤痕,是她假死離開封岌之後的護身符,她並不想除掉這道疤痕。
寒酥輕推封岌搭在她後腰的手,她繞過去,在封岌右側坐下。這樣渾然不覺地藏起了自己的右臉,她便可以隻左臉面對他。
可沒有面紗遮擋,屋內的光線實在是讓她心裡不太舒服。她不喜歡臉上的疤痕就這樣毫無遮擋地暴露在封岌面前。一想到等會兒他必然會近距離地看著,她說:“我去熄燈。”
她站起身朝桌上的燈火走去。望著那簇燈火,寒酥眸光浮現了一絲茫然,捏著燈蓋的手久久不能落下。
她親手將事情推到這一步,可真到了這一步,她心下恍然。事到如今,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真的將戲演到逼真。
她該如何藏起抵觸和抗拒,扮演眷著情郎的美嬌娘與他抵纏?可若不如此,她又怎麽打消他的懷疑?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若狠不下心腸,她該怎麽了結這一切?
自知道他是赫延王,寒酥從始至終隻想著和他了斷,從未有過一息想要與他在一起,從未。
從未。
他有不能成家的誓言相錮,依然免不了很多名門貴女的青睞。待他日山河定誓言破時,他的婚事將會是怎樣的惹眼?媒人踏破門檻,又或者優秀女郎們主動示好,都是可以預見的情景。
在那個時候,她嫁給他?想想都覺得有些荒唐。寒酥幾乎可以想象到時候旁人驚訝地問“赫延王為什麽會娶她”時的驚詫表情。
為什麽會娶她?
他有太多選擇,他對她不過是陰錯陽差之後得不到的征服欲罷了。她若當真了,拿自己的一輩子去當賭注是可笑愚笨的做法。她若對他沒感情便也罷了,也動了心難免會困在其中一敗塗地。
有些人有些情隻適合放在心裡,冒險走進去只會被現實摧毀得滿目瘡痍,又何必讓份珍貴的情愫最後狼狽收場。
很多事,寒酥承擔不起。
借住在姨母府上守孝期勾搭上姨丈的兄長,這罪名實在是太大了。若真如此,議論的不會是她一個,還有姨母。如果因為這事使她和姨母之間生出一絲嫌隙,簡直對不起姨母為了她和娘家決裂。
一想到姨母對自己和妹妹的好,她心裡就萬不敢傷姨母一分一厘。
至於他?時日久了,待他日沒了婚事束縛無數美人主動撲上來時,他自有更多更好的選擇,不會在意一個已經“死”了的她。
封岌望著寒酥背對著他的纖薄背影,他眼底似乎有洞察一切的了然。他唇畔扯出一絲莫測的淺笑,他問:“你熄燈要熄半夜?”
寒酥捏著燈蓋的手一抖,回過神來。她熄了燈,屋內一瞬間暗下去。皎月發白的光透過窗紙灑進屋內,勾勒出大致輪廓,讓屋內不至於漆黑一片。
寒酥悄悄舒了口氣,硬著頭皮朝封岌走過去。她心裡藏著小小的期盼,盼著自己能演得逼真不被他看出不情願,甚至盼著他能粗魯些不要那麽細心覺察出她的抵觸。
“將軍。”寒酥主動靠過去,纖臂搭在封岌的肩上,於他後頸相勾。封岌抬手搭在她的腰側,攬著她躺下,他將寒酥攬進懷裡,放在她腰側的手輕輕捏了捏。
寒酥安靜地伏在他懷裡,她閉上眼睛,一副任他采的溫順模樣,乖柔無邊。
可是寒酥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封岌的其他動作,他只是像很久之前一樣悠閑自在的偶爾捏一下她的腰。他似乎很喜歡在她沒有多少肉的腰側捏一把細肉。
突然而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翠微在門外叩門稟話:“娘子,祁家娘子派人送了個魚缸過來。”
寒酥抬頭望向門口的方向,蹙眉詢問:“山芙親自過來了?”
“沒有。只是派府裡的下人送東西來。”翠微稟話。
封岌搭在寒酥腰側的手輕推了一下,示意她去辦自己的事情。
寒酥下了床,拉過床幔將封岌遮住,快步朝門口走過去。房門“吱呀”一聲拉開,寒酥望向翠微腳邊的瓷魚缸。
隻一眼,寒酥就明白了祁山芙為什麽送她這個。
寒酥以前的閨房裡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魚缸。祁山芙必是因為看見這魚缸和她屋裡以前那個一模一樣才派人送過來。彼時,她曾對祁山芙說過屋子裡養一點活物,更有朝氣些。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挑選了很久才選中一個魚缸。後來她與祁山芙親自去釣魚,也是花了心思,釣了很久才釣上來兩條乾瘦的小魚養在魚缸裡。那兩條小魚倒也爭氣,後來越養越肥。
寒酥望著這個魚缸,恍惚想到了很久之前日光長的靜好閨中時光,她唇角微彎,眸中浮現幾許柔色。
她彎腰,抱起這個魚缸,對翠微說:“明日再弄兩條鯉魚養著。很晚了,去休息吧。”
翠微瞧著寒酥眉眼間柔和的淺笑,也跟著笑起來。寒酥大多數時候都冷冷清清,很少笑。翠微急忙說:“那我去打水,放在魚缸裡困一晚,明天好養魚!”
說完,她轉身就跑。寒酥來不及阻止。寒酥轉身進了屋,將魚缸放在桌上,又去了門口等翠微,不打算讓翠微進來,畢竟她房裡藏了一個人。
翠微很快提了一壺水回來交給寒酥,寒酥沒讓翠微進屋,讓她去休息。
寒酥提著這壺水回屋,看見封岌已經從床榻上下來,正立在窗前,背對著寒酥。窗戶關著,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屋內暗,寒酥也沒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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