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如下令的人,安慰人時言語之間的力量感,總是那麽讓人踏實安心。
寒酥難得乖順地偎在他懷裡,不含目的與演戲。
她的眼睛一直是濕的,她很努力克制不落淚。她靠在他懷裡,距離他另一側胸膛上的傷口更近了,一雙眼睛便更不舍得離開他的傷處,始終擔憂著。
封岌發現了。他伸手,寬大的掌心捂住了寒酥的眼睛,道:“閉上眼睛休息。”
寒酥的視線一下子暗下去,一片黑暗卻並不令人心生恐懼,是另一種深沉的安全。
一些沒能忍住的眼淚,悄悄染濕了封岌的掌心。
窗外有風雪,隻一根蠟燭微弱點亮的昏暗屋子裡,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都淺淺地睡著了。寒酥睡時手也捏著封岌的衣角沒松開。封岌捂在寒酥眼睛上的手掌也一直沒放下。
窗外的降雪沒有要停的趨勢,反倒是風聲呼嘯起來。
本就睡不沉的寒酥立刻醒過來。
“將軍?”她輕聲喚。
沒有回應。
寒酥小心翼翼地捧著封岌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將它挪開。她在他懷裡抬起眼睛望向他,卻驚愕發現封岌臉色蒼白。
寒酥大驚,立刻顫顫伸手,將手心貼在封岌的額頭。熱度燙了寒酥的手心。
他發燒了!
寒酥一下子坐直身,心頭狂跳。他什麽都沒說,可必是很不舒服了才會說想要歇一會兒。
封岌亦未睡沉,他未睜眼,開口:“無礙,我小睡片刻。”
他仍舊用溫和沉穩的語氣,可寒酥聽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
寒酥說好,安靜地坐在他身邊。
他面不改色地將匕首刺進胸膛,緊接著又從容地安慰她、下令交代長舟事宜,就像沒事人一樣。從始至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可是那麽深的傷,怎麽可能沒事!再如何無所不能的人,他也是人啊!
寒酥又掉了眼淚,她仍舊沒有發出聲音,淚水無聲墜落。她時不時查看一下封岌的傷口,又時不時試一試封岌的額溫。
他說他想小睡片刻,寒酥不敢吵擾了他,但是又擔心他睡著了不好。到後來,她明顯感覺到封岌睡沉了。她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寒風從門縫窗縫溜進來,帶來一陣陣寒氣。
寒酥走到窗口,仔細去聽外面的響動。她在心裡盼著長舟早些回來,她一個人待在封岌身邊隻覺得自己沒用,什麽都幫不上他,束手無策的滋味讓她太難受了。
寒酥突然反應過來,她將身上的外衣解下來蓋在封岌的身上,又小心翼翼去抱著他,企圖給他些許溫暖,讓他不要冷。
又過了好一陣子,直到屋內唯一的那根蠟燭也將要燒盡,寒酥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難道是長舟回來了?
寒酥急急忙忙起身,衝出門外去找長舟求救。
可是她站在門口,生生停下腳步,警惕地盯著來者——黑壓壓的一群人,個個冷著一張臉,手握腰間佩刀。
寒酥懷疑這些人不是封岌的手下。
是什麽人想殺封岌?宮中人嗎?會不會是幕後主謀因派殺手刺殺不成,又有後手,直接帶人圍堵而來?
寒酥覺得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將軍剛剛聽長舟稟話得知禁軍趕往善堂時,為何令長舟將老夫人立刻轉移走?
為首的頭領掃了一眼院中的屍體,冷聲詢問:“赫延王可在?”
他這樣一發問,寒酥立刻篤定他們不是封岌的人。封岌的部下只會尊稱他“將軍”,從不喚他赫延王!
怎麽辦?
將軍昏睡著,長舟也還沒回來。
怎麽辦?
寒酥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染著淚的眸光晃動,可是茫然很快在她眼裡消失,換上決然。
她要拖延時間等長舟回來。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這是殺手留下的刀。
寒酥望著一步步靠近的禁軍,慢慢舉起手中的刀。
她的神明病了傷了,縱使她什麽都阻止不了,她也要站在他身前。
所謂勇氣,不是能做多了不起的事情。而是明知不可為時,豁出一切的逆行。
長刀沉甸甸,寒酥艱難緊握高抬。
她手腕酸痛快要握不住的時候,在她身後伸出一隻手來,覆上她的手背,撫慰般輕握一下。熟悉的溫度讓寒酥微怔,急忙回頭望去。
封岌站在他身後,臉上的蒼白已消。
封岌拿走了寒酥手中的刀,望著庭院裡的禁軍,沉聲:“劉統領何事?”
劉鴻波怔了怔,目光在封岌和寒酥之間遊移了一下,而後道:“屬下奉聖令前來接赫延王。”
封岌不急不緩道:“替我問聖上安康,夜深路遙,不打擾聖上安歇,明早參見聖上。”
“這……”劉鴻波遲疑起來。
封岌沉聲再道:“不送。”
這是明顯的逐客令。劉鴻波遲疑了片刻,咬了下牙,頷首道:“好!”
他揮了揮手,帶著屬下轉身離去。整齊劃一的步履叩響寂靜的山中夜色。
封岌將手中的刀隨意放在一旁,伸手握住寒酥的細腰,單手將側對著他的寒酥轉過身面朝他。
他垂眼看他,深邃的眸底溫和柔意。他說:“不是與你說過了?沒什麽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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