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不理會容月, 隻提防著黑袍人。
黑袍人沉得住氣,不似容月那般浮躁, 很是沉穩。沐青不知這行人為何要在安陽城生事,此次出現又有何目的,陣勢這麽大, 定然不是輕巧就能解決的, 她不言不語執著長劍,目光沉熾。
容月有些討人嫌, 見她不搭理自個兒,便搖曳生姿地上前,細瘦的腰肢輕晃, 一顰一笑都絕色, 她低眸瞧了眼靈袋,臉上頗意味深長,笑意倏爾淡了兩分, 不過依然笑吟吟的, 心知裡面裝的什麽卻刻意忽略掉。
“尊上怎地不說話?”她柔聲道, 緩步行到沐青身旁,狀似不經意地挨近些,桃花眼半闔著,如水的眸光探向沐青,“是心裡有事,還是不願見到妾身,厭煩了麽?”
還挺有自知之明,沐青一貫正派,最是厭惡這種故作輕挑的行徑,自然看不上容月的種種作風,只是沒表現在臉上,隻冷淡地避開對方的觸碰,不冷不熱地說道:“自重。”
容月便又莞爾,全然不在意這話,沒眼色地再靠近些,幾乎抵到沐青身上,壓著聲音低低問:“尊上對那雜種也是這樣嗎,她以下犯上的時候你可會這麽說?這麽久了,還是如此冷淡傷人,只顧著這個雜種,尊上還是那麽厚此薄彼,偏心得很。”
不習慣與別人離得那麽近,沐青不由得蹙眉,神色淡漠,大有不願回應的意思。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與容月這些人到底有何淵源,怎麽會到如今這一步,潛意識裡就不想跟她們沾惹上關系。
許是她一臉的冷淡太過灼眼,容月面上的自得與笑容一滯,旋即收斂神情,眼中閃過陰鬱。
但到底沒做什麽,終究還是退回去站在黑袍人身旁。
黑袍人全程旁觀,不在乎也不管束容月,連一句話都沒說。顯然,黑袍人是領頭人,主兒,可容月似乎一點都不忌憚,行徑未免太放肆了些。
沐青將這些細微處收於眼底,心頭生出疑惑,隨即記起方才遇到面具男時那番對話,這群人就是一窩的,可似乎各自不合……
就在她思索間,另一邊,江林因為要護著實力低微的阿良,被魔物趁機擊中,當即喉頭腥甜,控制不住就吐口鮮血,霎時疼得撕心裂肺,然而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即使受傷也不能歇口氣,只能強撐著應付魔物。
阿良年紀小,沒見過這種陣勢,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師尊被打成這樣,在他的印象中,宗裡幾位長老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能者,現下大家都被逼得退無可退,簡直狼狽至極,他慌了神,趕快去幫自家師尊擋著。
這小子出發點是好的,只是他一個小弟子在這種時候終究是拖累,非但沒有幫到江林,反而過去添亂,害得江林腹背受敵。
“別亂跑,慌什麽慌!”江林喝道,一邊費力斬殺源源不斷的可怖魔物,一邊將阿良拉到身邊護著。
她身上有不少傷口,青衣都被染成深色,血淋淋一片。
江林是醫修,完全不擅長打鬥,診治還有一手,乾架就不怎麽行了,何況這些魔物有備而來,簡直棘手。
阿良有些急,但還是聽話穩住心神,先禦敵再說。
可惜就在這時候,一個蛇身鷹頭的怪物吐著幽藍色的冥火朝江林襲去,在快要接近的一瞬間身形暴漲,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向江林。
眼見情況危急,但又來不及搭救,阿良只能下意識喊道:“師尊小心!”
然而此時江林前後左右都有魔物纏著,哪分得出心神應付這個怪物,刹那間只能運轉靈力結出結界來擋,可依舊沒用,頃刻之間就被怪物擊破。
亦在這時,位於斜對面殺敵的清虛陡然一咬牙,連自身安危都顧不得了,直接虛空禦刀,狠戾將襲擊江林的怪物斬成兩斷。
這一招極為損耗靈力,且清虛自己也是處處受敵,搭救其他人的同時亦將自個兒暴露出去,江林登時一怔,沒有料到她會這麽做。
不過接下來更令她驚訝,清虛殺招猛地變得暴戾,三兩下就將周圍的魔物斬殺殆盡,再到這邊來幫師徒二人。
清虛向來不溫柔,見這缺德玩意兒竟然還分心,慍怒斥道:“想找死嗎還不動!”
一旁的玉華沒有顧及她們,還算遊刃有余,沒有太吃力,她瞥了下那邊的沐青,皺了皺眉。
各宗派的人基本都被困在這裡,眾人齊心抵抗,一開始還能控制住局面,可眼見著魔物越來越多,殺一個來一雙,實在沒完沒了,大家不免慌神,紛紛緊張起來,不敢有半分懈怠。
黑袍人不關心那邊的情況,一副大權在握的樣子,他緩緩行到沐青面前,有點閑庭信步的意味,不慢不緊地說道:“尊上看著一點都不著急,好像並不擔心。”
沐青不會被這些人帶著走,用余光看了下江林她們,見大家都暫且能撐住,淡然回道:“閣下自是早就布下了局,著急擔心也無用。”
黑袍人笑了笑,沙啞的嗓音格外難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似的。
“倒是這個理,”他哂道,負手在背後,“確實如此。”
他渾身遮得太嚴實,嗓音又毀成那個鬼樣子,看不出男女,沐青想從他的手上找文章,孰料這人還戴了純黑的手套,硬是全身上下都遮住了。
沐青潛意識就不喜這人,心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她總覺得哪裡似曾相識,可就是記不起來,也許自己與對方有過不少接觸,也許發生過甚難以忘記的大事,可不論怎麽回想,就是無法找到任何有關的記憶。
黑袍人察覺到她的異常,眸光一斂,“尊上在想什麽?”
沐青倒不隱瞞,徑直道:“本君見過你。”
語氣肯定,不假思索就說了。
黑袍人與她是老熟人,她的意思自然不是從前見過,而是近年來肯定遇到過,雖然想不起來怎麽回事,但莫名就是這麽肯定。
感覺可能比眼睛所見要精準,沐青認不出對方是誰,即使這人說甚“多年不見”,可她還是確信定然見過,不是所謂的“多年”。
黑袍人頓了頓,大概沒料到她這個反應,隨即卻低聲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看樣子半點不擔心她會發現什麽。
“尊上怎麽不問問吾等怎麽會來安陽,意欲為何?”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中含著笑意,不僅沒有一絲緊張或是怒氣,反而有些高興,心情大好的樣子。
這輕松的語氣像在逗貓遛狗,手裡拿著吃食,嘴中喚兩聲,引沐青上鉤。
沐青漠然以對,不打算順著這些人的意,她抬眼看了看一邊的容月,與之對視一眼,然後才淡聲回道:“問了,閣下就會告知?”
黑袍人上前半步,離她更近些,立時說道:“不會。”
沐青掃視這人一眼,不著痕跡將旁邊的吳水雲護著,既已如此也不再耽擱時間,不與之再有糾纏,直接一掌打過去。她全然不手軟,招招直擊要害,在黑袍人躲避之際忽而祭出長劍,險險擦過對方的臉側,倏地削掉一縷烏發。
黑袍人儼然沒想到她會這樣,畢竟沐青從來都不是衝動之人,行事小心謹慎,總愛以不變應萬變,現在竟貿然攻擊自己,他倒是有點意外,不過現在他的實力在沐青之上,甫一偏身就堪堪躲過去。
“這不像尊上的作風,”他緩緩道,從容應付沐青的招式,還一下子將長劍捏住,“不想談一談嗎?”
沐青運轉靈力將對方震開,長劍一劃,順手憑空將右邊飛躥的魔物斬殺,再指向這人,“本君與爾等無話可說。”
不論是黑袍人面具男還是容月,沒有一個安好心的,與他們廢話無非就是浪費口舌耽擱時間,沐青神色一凜,摸出靈符打向對方,立時結陣抵擋。
她實力還是有的,即便遠比不上當初,可第一宗師的名號不是亂吹,實力不敵黑袍人,但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何況靈袋中還藏著一隻深不可測的狐狸,這孽障此時此刻十分機靈,知曉在暗中幫襯。
一人一狐加在一塊兒,哪有那麽容易對付。
黑袍人當即察覺到,面上的輕松減少了兩分,立時拂手擋住,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靈袋中那孽障,白姝早在容月現身時就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泄就發狠往他身上招呼。
這一招結合了兩種力量,簡直強勁,瞬時將黑袍人打退丈余遠。
沐青在製敵上素來不心軟,毫不遲疑繼續追擊,與白姝配合著出招。
沒來由的,許是受什麽影響,沐青感到經脈中有股濃鬱的靈力亟待迸發,好似深埋已久突然被喚醒。
變化來得猝不及防,黑袍人儼然感覺到了,霎時面色凝重,不過臉被遮住了看不出來而已。
候在一邊看戲的容月也感受到了不尋常,臉上的散漫凝滯,不可置信地別過頭看向靈袋,知曉肯定與白姝有關,有點憤恨地咬咬牙,與黑袍人並肩站在一起。
“搞這麽一出,倒是小瞧這雜種了。”
靈袋動了動,白毛狐狸從裡頭鑽出腦袋,而後瞬息之間就躍出來,身形猛然暴增,一下子就將倨傲在上的容月伏撲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