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三年,八月十六日,皇宫
这一整天,邓修翼都心不在焉,时时出错。这是他被调入司礼监来,很少出现的情景,张齐几次三番看向他。
午后,张齐招来伺候邓修翼的小太监问昨晚行踪,小太监也不知道昨晚邓修翼去哪里了。只能报告他酉时一刻出了门,戌时才回。回来时,浑身是水,仿佛落到湖里了。张齐不做言语,放了小太监。过了未时,张齐在宫里走动了一番,才知道昨晚西苑出了大事,心里一阵冷哼。
戌时,张齐招邓修翼去了他房中。进了房间,邓修翼便脱出了衣裤,站在他的面前,已然不是第一晚。
张齐做了一个手势,他便明白,跪在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
张齐散了他的头发,然后拿出了一根白布条,勒住了他的嘴巴,在后脑勺扎紧。邓修翼惊讶得转身看他,眼神里面都是「为什麽」。
只见张齐也不说话,把他后背上的头发仔仔细细分成两股,散到他的胸前,露出他的背。
然后,他从床头抽出一根笞条,猛地一下抽在了邓修翼的背上。邓修翼一声闷哼,猝不及防,他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张齐拉起那个勒嘴的白布条,又让他跪好,在他耳边说,「想知道为什麽?那就想想自己为什麽昨晚要出去。」
他摸着他白背上的红印子,又抽下了第二条。邓修翼吃痛,又扑倒在地。他又把他拉起来,然后威胁说,「再不好好跪着,我就把你手吊起来,躲不得。把手撑在大腿上,别让我再拉你第三次了。」
邓修翼只能跪起身体,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虎口紧紧捏着自己的大腿,大拇指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张齐又狠狠连抽了三下,抽的他身体摇摇晃晃,背上已经见血了。
「你是我的人,身子是,心也必须是。」张齐转到他的面前,用笞条抵着他的下巴,迫使他高高仰起头,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最恨你这种水性杨花的人。就你这种低贱样,除了我,谁还能看得上?还敢肖想英国公世子?」
听到这句,邓修翼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吧,没有玷污她。他心想着,如果从张齐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他会发疯,他会杀了张齐。
张齐看着邓修翼的表情,以为自己破了他的幻想,很是得意,心里想着低贱的人果然还是要靠打才行,以后这个笞条得多用用,之前还是太疼他了。
于是又金刀大马地坐到了邓修翼的身后,背上两印交汇处破了皮,血流了出来。张齐张嘴去舔,舌尖的咸又刺痛了邓修翼,他一声深深的「嗯」。张齐大感兴奋,咬着脖颈。
这一夜,张齐没有让邓修翼上来,只让他跪坐在床前,一夜没有摘他口中的白布条。邓修翼就这样跪坐了一夜。
……
是夜,甘林招来小太监细问昨日发生之事。
当小太监一五一十讲完经过后,甘林满身大汗。
甘林不知道长宁公主为什麽对李云苏下此狠手。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手段如此毒辣。倘若李云苏死了,绍绪帝最多就是罚长宁禁足。
想到中秋宴前,甘林前往英国公府时,李威的再三请托。他猜想英国公府原来已经有点了风声。当时他还觉得李威过于谨慎,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不能大意,还是需要打探,否则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冲撞贵人。
再想到小太监提示的那个关键的人,行事缜密,把小太监彻底隐了起来,也把自己从这个事情中摘了出来,手段高明。
无论如何,这个人他是要谢的。在宫中,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自己于他无恩,他却如此回报。
当然,甘林也留了一个心眼,毕竟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倘若此人不来挟恩图报,在他危难时,他愿出手一助。倘若他先来了,那又另当别论。
听小太监所描述的,甘林推测这个人可能在司礼监,只有司礼监的太监值房离开西苑最近。总之,他当不知道,看对方如何出手。
最后,甘林想到中秋宴后皇帝的喃喃自语,心中一阵惋惜。甘林认识李威已经很多年了,他打心眼里是敬佩老国公爷,敬服李威的。在他看来,英国公府于朝有功,于国尽忠,子侄人品能力都是上佳。
如今因为李云苏差点死在宫中的事,让皇帝和英国公府产生了嫌隙,实在不值。这个淑妃和长宁确实可恨!
第二天甘林随侍在绍绪帝身边时,就悄悄打量司礼监来值守的太监们。没有什麽人和小太监描述的身量一样。第三天,还没有。直到第四天,他看到了邓修翼。他知道,就是他,只有他,暗暗记在心里。
……
邓修翼病了两天,未去当值。他不知道甘林已经记上他了。因为十五日入水救人,在西华门外吹了几刻钟的冷风,本就身子有点不舒服。十六日晚又天凉如水,心凉如水,当夜他跪坐床前时,就发烧了。
张齐准了他两天的假,他在床上趴了两天。第三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当值了。这次病下来,他瘦了一圈。出门时,正撞上了朱庸。朱庸看了他一眼,「抱了大腿,也没见日子好过,何苦?」
这种事,在司礼监是瞒不过人的,更何况朱庸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朱庸是坏,不是蠢。张齐是恶,也不是蠢。
张齐放他撞上朱庸,便是想告诉朱庸,这个人我占了,你若不爽,今日且放你手上。邓修翼对张齐的小肚鸡肠又有了新的认识。只是邓修翼没有想到朱庸却没有搭理他,可能过去两天前朝有大事。
进了值房邓修翼便知道,明日朝会要议秋獮之事。
前年皇帝登基时过了秋獮之期,去年齐王谋逆吓得皇帝缩在宫中。再加上四十六年后隆裕皇帝一直身体不好,这样一来庆国已经四年没有秋獮了。
秋獮于庆国而言是大事,又是皇帝第一次秋獮,于制当去九边,宣化丶大同丶怀来都是首选。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兵部报了几次方案皇帝都未置可否,一时朝中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皇帝不想秋獮。
朱庸的心思都在揣摩上意上,哪有功夫来折腾邓修翼。
邓修翼的视角自然比他们高明,在他看起来,今年秋獮肯定会去,拖了那麽久,是皇帝对于去宣化和大同心有芥蒂。
大同有代王,前朝太子事中代王是一个模糊的形象,别人不清楚,皇帝心中应该知道他扮演了什麽角色。而宣化,恐怕和四十六年事有关,因为根据李云苏的分析,北狄从宣化路进的可能性大于大同。
毕竟为了诱惑齐王去广昌,对方可以做到调林时去保定府,划广昌归保定,事成又划广昌回大同,就是为了不让细节很快暴露。
那麽大同府在四十六年事中扮演的角色可能便和保定府一样,看起来都是自己人。而宣化则完全不是自己人的可能性更大。皇帝也不想去宣化,就是为了不暴露。
问题是为什麽皇帝不愿意去怀来?看来这个里面还有原因。
所以,最后皇帝一定会去,且一定最终会去南苑。
只是皇帝不想自己说出来,而只等人来提,他好半推半就顺了臣子们的意思。
明日朝会,如果朝中没有人能揣摩到上意,最终会定一个日子。然后皇帝会用拖字诀,使得大家最后都想到没时间了,只能去南苑。于是皇帝就可以遂愿了。
邓修翼算了算日子,应该是在九月初三到九月初七日就会出发。
秋獮本就是勋贵武将的事,与文臣无关。英国公府逃不掉,他最近几日一定要出宫一趟,而且他不知道她怎麽样了,很是担心。
八月二十日朝会后,张齐被皇帝痛骂。
只因为二十日朝会上关于秋獮事吵的不可开交,没一个人提到南苑。皇帝心里非常不痛快。还有一些科道御史骂得激烈的,甚至骂皇帝数典忘祖,忘记了庆国马上得天下。
皇帝不擅武事,是皇帝对比太子和齐王最大的弱点,也是皇帝心里最自卑的地方。
张齐实在倒霉,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当时正是他在读奏章,皇帝随口问了一句,你以为呢?张齐以为就是在大同丶宣化和怀来里面提一下建议,便回答「大同为宜,设施最好,可以怀远。」
皇帝痛骂他猪脑袋,不算算日子,一来一去要多少天。随后就罚张齐不许下值,一直在御书房跪着誊写奏章。
要知道这个活,张齐已经很多年不需要自己做了。虽然御书房的小太监不会让张齐真直直跪在金砖上,但是张齐脱不开身则是必然。
这便给了邓修翼机会,下值后去了英国公府。出得西华门的一刻,邓修翼步履轻松,一身道袍飘逸自然,就是瘦了,带子扎着腰更显肩宽腰窄。
刚出西华门,就遇到了同样下值的李云璋,两人寒暄。李云璋知道邓修翼要去英国公府,但是两人是不可以同行的。
于是分头而走。事实上,李云璋并不知道的,邓修翼从来没有直接从宫里去过他家。邓修翼都会先去宫外一个地方,带上斗篷后才到英国公府下人走的偏门。
申时三刻,穿着一身斗篷的邓修翼到了李威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