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日,辰时,英国公府。
一家子女眷都在杨老太太处用着早膳。李云茹最是忍耐不住,便开口问:「祖母,昨晚何事?」
「蕞尔小贼!」杨老太太不屑地回答。
「老夫人!」管家李忠前来报告,在花厅门口拱手行礼。
「什麽事?」
「门子来报,今天门口有人窥视,其中一人头部有伤。」
「知道了,盯着点。」老太太擦着嘴。
李云茹看了李云苏一眼,满眼疑惑,李云苏只低头喝粥。
慈宁宫。
秀竹姑姑伺候着太后用着早膳。
「今天是不是要围猎了?」
「今天是初九了,昨日演武,今日当是围猎。」
「草木鸟兽皆是生灵,秀竹陪哀家去佛堂。」
「是。」
京郊潭柘寺旁的清心庵。
一个妇人头戴锥帽,跪在观音菩萨的像前诵经,喃喃中听到她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玄黼平平安安,保佑英国公府平平安安!」
晾鹰台。
几支队伍都出发了,皇帝丶李威丶秦业丶杨震岳在喝茶。此时最着急的人其实是邓修翼。
因为根据李云苏的分析,英国公府是不敌的。
云璜和云玦分兵之策,目前看起来李威已经采纳,两个小子先后而出,就是为了分兵做的准备。
但是李云苏希望李云玦能粘上二皇子刘玄祉,这样李云玦的安全就会有保障。
可刘玄祉是最后出发的。李云玦走了以后,镇北侯丶襄城伯先后出发,然后是太子。太子向北,和所有人走的路走不一样。
这便意味,不论二皇子是否向西,即便真能遇到李云玦,那麽必然也遇到了镇北侯和襄城伯。这如何才能实现李云苏的想法?
邓修翼只觉得自己袖子底下的手一直在抖,他很想做什麽。
……
最早出发的永昌伯卫定方带着儿子卫靖远和卫靖达沿大路出晾鹰台视力范围后,以最快的马速向西南方向,踏草而行,奔着虎苑而来。
他们竟然走的不是狩猎之路!
在到了离开虎苑约两里处,马匹已然惊恐不愿再前,一行勒马。长子卫靖远向他眼神请示,只见卫定方点头。卫靖远右手臂举,三个骑士下马,另有三个甲士翻身上马。这支队伍随他分队而出,一路向西,直奔象苑而去。
「父亲!」十二岁的小儿子卫靖达大声喊着卫定方,卫定方收回放在卫靖远身上的目光,看向小儿子问,「怕不怕?」
「儿子不怕!」
「好!去吧!事成后,及时撤退,为父在去向水泡子的密林等你。」卫定方用马鞭指着北略偏西方的密林深处。
「是!」卫靖达翻身下马,脱下甲胄,内里是一身黄土甲士服。
只见他用怀里一个瓶子中倒出一些黄土的湿土,不均匀地抹在了脸上,又将瓷瓶递给了在马上的父亲。
卫定方弯腰握住儿子的手说,「经此役,你我既是父子,更是袍泽!」
卫靖达抱拳道:「不负将军!」然后一挥手,十五个甲士跟在他身后,猫腰跑向虎苑。
卫定方,转了一下马身,看着儿子跑远。然后低声对剩下的士兵说:「走!」
……
良国公府的秦焘,带着十四岁的儿子秦虢离开晾鹰台,一路西行才过了三里,便迅速而直接钻进了北方密林。
……
忠勇侯蓝继岳,带着大儿子蓝擎苍和二儿子蓝挚苍沿大路出了晾鹰台的视力范围。
「奇怪!这卫定方和秦焘怎麽一点踪迹都没有?」蓝继岳打着了望看着笔直向西的大路。大路北边是密林,大路南边是草场,视线毫无遮蔽。
「父亲,莫非他们出来便钻了林子?」忠勇侯世子蓝擎苍说。
「这些人心眼弯弯绕可多呢,说不定还真是如此。」
「那我们怎麽办?」二儿子蓝挚苍问。
「我们且一路向西。他们这边一出来就钻了林子,我们何必和他们去抢?我们直接过虎苑,奔象苑,错开他们的地盘,再入林子。让他们去抢破头好了。」
蓝继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我们不分兵,一起出发。」
说完,蓝继岳一打马鞭,慢慢往西而去,两个儿子便叱马跟随。这一行人的速度不紧不慢。
……
当忠勇侯府一人行道过时,永昌伯卫定方,从大陆南边的草场中钻出。先向西看着忠勇侯府一行人远去的影响。又向东看向大路上是否有人前来。两厢省视后,率队快速穿过大路,直扑北方密林而去。
……
而就在卫定方帅队进密林后不久,在离开他东边二里远的地方,良国公府世子秦烈,正带着大儿子秦彪,二儿子秦虓进入密林。他们甫一进入,便被卫定方留在林子边缘的斥候侦查到了。
「报!」斥候来报,秦烈进了密林。
卫定方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立刻静止,各自找地方躲避起来。
一会,就看到秦烈带着秦彪和秦虓而来,骑马在林中向北穿行而过。卫定方的斥候悄悄粘上。
等他们走到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卫定方做了一个向北的手势。除了一个甲士外,永昌伯府的队伍走着不寻常的道路,和良国公府的队伍拉开距离。
走到估计约两里地,卫定方示意埋伏。全体人马又都匍匐下来。
……
永昌伯府世子卫靖远辞别父亲后,一路狂奔到距离象苑还有三里地处。
一个甲士打开怀中的盛水皮囊,缀在三骑之后,一路奔马一路洒雌虎的尿液。马匹也闻到了雌虎的尿液味道,愈发惊恐,速度更快。
约莫奔行百米,全部洒尽,甲士随手就把没有任何标记的皮囊扔到。又狂奔了一里地,马匹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们边策马一直跑到象苑西南角的林子中,给马安上嚼子,马蹄上都用棉布裹上,另用眼罩,罩上马匹的眼睛。洒尿液的甲士,脱尽衣裤,跳入团河洗刷一番。
卫靖远伏在林子里面,只等人来接头。
……
且说卫靖达到了虎苑外围,十五个甲士五人一组,统一行动,给自己口部扎上黄布条,狠狠咬住。然后三组分三个方向潜入虎苑。
卫靖达亲带一队,直奔值房,从窗缝中悄悄往里面看。
值房内果然有六个侍卫,未穿盔甲,在围坐聊天。
卫靖达猛一踹门,举刀杀进去。
两个靠着门坐的侍卫猝不及防,尚未站起,便被刀砍中脖颈,应声而倒。
另四个侍卫坐在离门稍远处,连忙找兵器。一个人尚未拔出刀,便卫靖达跟进的甲士被当胸一刀。
还有三人好歹拿起了武器,被剩下五个甲士团团围住,两人也被围杀。
只剩最后一人被六人如扇状逼房角时,大声问:「这里时皇家禁苑,你们什麽人?」
无人作答,两人同时举刀自头上下劈,他举刀去挡,腹部大开,卫靖达只直送一刀,便结果了他。
五人确认没有活口后,快速离开了虎苑的第一处值房。
……
值房外巡道上,另两组共计十人,堵上了刚巡值回来交班的六个侍卫。
地上躺着一个卫靖达的甲士和两个侍卫。卫靖达恶向胆边生,劈刀向前。十五人杀五人,这个战斗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卫靖达这边有一名甲士腿部中刀,不能行动,只见这个甲士看向卫靖达。
卫靖达及剩下的甲士都抱拳,甲士横刀自尽了。卫靖达忍着泪水,看着剩下的甲士把自己同伴的脸划花。带着剩下的十三人,大步走向关着圈围老虎之处。
圈围中的老虎共有四只,都在非常远的树林里,卫靖达看不到它们。
他指挥着甲士,很快把之前李武加固的三丈高的围栏最下部分弄出了一个大的豁口,这个豁口已经足以让一只成年猛虎破栏而出。
十三人向卫靖达行礼,卫靖达深深一揖还礼。举起右手手臂,十三人都举起右手手臂,十三人向西,卫靖达则往北而跑。
这次猎杀行动,总计用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
……
卫靖达独身一人,快跑到离开大路三十步时,身后穿来一声低低虎啸,他知道这是他哥哥卫靖远已经在远处洒的雌虎尿液被西北风送来,已然让虎苑的雄虎闻到了。
再过不了多久,那十三人便会把更多的雌虎尿液洒出,猛虎即将出栏。
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队人马从西而来,他便一个滚身,藏入齐人高的草丛中。
原来是忠勇侯府蓝继岳的队伍。
只听忠勇侯说:「有虎啸,小心,我们得加快点速度了,到了象苑再入林。」
这队人此时才猛得抽鞭,马匹速度加快。
卫靖达看他们跑远,便快跑起来,一个纵身滚地,跃过大路,滚进路北草丛中,然后拔步往北密林深处和父亲汇合而去。
……
卫定方入林后约莫等了一刻钟。终于等到了小儿子回来,看他满身风尘仆仆,眼睛却贼亮贼亮,下马帮他摘掉口中的黄布,高兴地拍着他的肩递给他腰间的皮囊,让他喝水。
在卫靖达喝水的时候一个斥候来报,第一个斥候被良国公府发现,已经射杀,良国公府翻检了被射甲士的衣物,未发现任何身份标记。于是秦烈下令所有人去抹额,扯掉臂袖。秦焘将十四岁的秦虢托付给了秦烈,独自走了。走前,蒙面。
走前蒙面?秦焘要做什麽?
卫定方沉吟了一番,发出手势指令,向北。
卫定方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不多会,李云璜入了林,就在他刚才所在处停留了一会。
和李云璜路径平行,在大路上飞驰的,正是李云玦。
此时猛虎已然被激起,两只靠近西边的猛虎最先闻到气味,已经破栏,一只向西奔象苑而去,一只不知道被什麽吸引着,竟然向着大路北路的密林而来。
而李虎带的羽林卫已经到了虎苑,发现两队侍卫都已经被杀,圈围内还有两只猛虎正在向破栏处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