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后,随着绍绪帝的万寿节越来越临近,邓修翼越来越忙,除了要上值批红外,还要协助朱庸筹办绍绪帝的万寿节。今年绍绪帝明显与去年不同,有大办的趋势。
七月初七日,邓修翼出宫了,无论如何今日他一定要去教坊司见云苏,因为今天是乞巧节。
离开万寿节只有七天了,吕金贵忙的有点上火,嘴上长了一个燎泡,讲话都生生地疼。邓修翼体贴地让他自忙,便自己在教坊司内走动。
自从上次邓修翼下令云茹云苏无需参加万寿节的排演,其他训练都暂时停止,专心只练万寿节舞蹈后,两姐妹天天都只需待在自己房间即可。邓修翼仿若随意地视察着教坊司的情况,便慢慢走到了云苏住的地方。待邓修翼进院子时,两姐妹正坐在小院里面看花样。
一看邓修翼来了,云茹抿嘴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云苏把邓修翼请进了房间。
云苏比之间状态好太多了,仿佛胖了点,也长高了点。她站在邓修翼身边,头顶已经可以到邓修翼的胸了。邓修翼低头看着她,笑容和煦地很。李云苏抬头看她,仰得脖子疼,直恼道:「你快坐下来,累我了。」
邓修翼笑着便坐了下来,两人眼眉正对。
「苏苏,左都督还活着,我见过他了。云璜去了山西裴老处,云玦去了大同,都有人保护。永昌伯丶良国公都是帮我们的,还有北镇抚司镇抚使铁坚。苏苏,你高兴不?」
李云苏笑的眼眉弯弯。
「苏苏,我觉得我们快苦尽甘来了。」
李云苏抿了一下嘴,她可没有那麽乐观,她也不相信邓修翼是这样乐观的人,所以他就是来哄她的,又把她当小孩了。
「邓修翼,我不是小孩,我跟你说过,你不要哄我。」
邓修翼心软得一塌糊涂,在他眼中,苏苏永远都是小孩。
「你快具体点告诉我。」李云苏拽着邓修翼的衣袖,摇来摇去。
于是邓修翼便一点一点告诉了李云苏,包括圣旨和玉佩的事。李云苏皱眉回想,父亲到底给了自己什麽提示。
邓修翼看着她皱眉,一下子没忍住,拿着指腹去抹了一下,那手指的温热传了李云苏。
李云苏一时想不起,便不想了,因为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做,才能用得上。她展眉笑着对邓修翼说:「不急,慢慢来。」
邓修翼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裴世宪这边的情况向李云苏交待了一下。
李云苏说:「父亲送云璜去山西,是学帝王之术去了。所以父亲给我们传递的信息也是要拉他下来。文,父亲留了裴老爷子和三立书院;武,父亲留了良国公丶永昌伯丶襄城伯;宫里父亲留了你和太后。现在就差锦衣卫了。」
邓修翼本来不想告诉李云苏关于李武的想法,听李云苏这麽分析,他决定还是要告诉她:「所以,左都督打算杀了陆楣。」
「陆楣不好杀,不能跟姐姐一样以死换死。得好好谋划。」
「不急,等陛下的万寿节过了,我们再好好谋划。」
「嗯。邓修翼,你最近过的好吗?」
「我还能什麽好不好,就是上值,当差。」邓修翼淡然一笑,「不过,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很好了。对了,我见到采蘼了,她很想你。她在离这里不远的甜井胡同。」
「她嫁人了吗?」
「没有,她在等你。」
「噢,如果我出不去了,岂不是要让她白等?」
「苏苏,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只有你离开这里,这局才能活。所有这些人,都在等你出去。」
「好呀,」李云苏笑了起来,「那我一定努力,从这里出去。」
邓修翼又笑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李云苏一看是去年她过生日时,她给他的还礼,他就一直这麽贴身藏着,线头都磨破了。他从香囊里面拿出一串琉璃珠串手炼,戴在了李云苏的手腕上。「苏苏,今日乞巧,愿君康乐。」
「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去年你过生日我也没有礼物给你。不过去年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亲手做好了,改日奉上。」
「好」,李云苏举着手腕,对着阳光,琉璃珠子透着阳光,「真好看!」
那一刻邓修翼心里很难过,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怎麽会看的上这样的珠子,说这样珠子好看,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因为这是你送的第一个礼物,所以它真的很好看。」李云苏又补充了一句。这时邓修翼才真的开心起来。
「苏苏,接下来几天我虽然会天天来教坊司,却不能来看你。等我忙过十四日事,我再来看你。珠子你收好,平素不要带,我不在,我怕有人伤你。」
「我会放在枕边的。」
邓修翼心想,就如我陪着你吗?想完,又觉得自己太唐突了,怎麽能生出这种念想,真是该死。一下子邓修翼的脸色又沉寂了下去。
「邓修翼」,李云苏挽上了他的脖子,贴着他,「不要多想,你这个人虽然惯会装了,但是在我面前,你瞒不过我。」
「苏苏,我不敢亵渎你。」邓修翼急切地想要表明心迹。
李云苏用手捂上了他的嘴,「邓修翼,我们是一样的。在这死局里,你是我唯一能信丶能靠的人。没有你,我或许也能硬撑,但不知道能撑几时。只有你站在这里,我才觉得这盘死棋有解开的指望。所以,别把自己看低了。我需要你活着,你也需要我活着。我们互相撑着,才能把这盘棋下完。明白吗?」
她说话时,邓修翼一点都不敢动,生怕一个动作就会侮辱她。她说完后,邓修翼拉过了她的手,放在心口,说:「这里都是你的。」
李云苏又笑了,眼眉弯弯。
那天晚上,邓修翼辗转反侧,腹下热涌,突然之间绮丽一梦。他惊从梦中坐起,拿着雕簪子的刀,在大腿内侧划了一下,大骂自己:「畜生!该死!」然后大汗淋漓地倒在床上,任由血流,自己结痂止住。
……
七月七日,裴世宪没有在西城小屋等来邓修翼,知道他肯定被皇帝的万寿节困住了。下午酉时,他便向襄城伯府递了拜帖,请杨翊骝过府叙话。
七月八日,杨翊骝便到了裴世宪处。裴世宪本住裴府靠西的一个独立小院。自五月《程墨》刊印后,裴桓荣给儿子裴衡写信,要求裴世宪这个独立小院临街开门,另设门房,方便裴世宪交友待客。裴衡立刻就照办了。如今再访裴世宪,就可以从这个僻静之处入,很是方便。
「杨公。」裴世宪非常恭敬地在书房门口迎接杨翊骝。
「裴公子。」
「杨公称我则序吧,我便随伯温兄称您伯父吧。」伯温,李云璋的字。
杨翊骝突然泪流满面,抹着脸道:「则序贤侄!」
「请。」
进了书房,两人分座,裴世宪开门见山:「请伯父来,是因为辅卿兄有一些怀疑,他不方便,便由小侄代劳。」
「辅卿何人?」
「邓修翼。」
「这个阉贼!贤侄如何能与之往来?」
「伯父莫急,听我讲来。」裴世宪就把他知道的邓修翼做的事情都跟杨翊骝讲了一遍,讲得杨翊骝目瞪口呆。
「怪不得那日他来上香,是如此行为。他是先替云茹和云苏上的香,然后才是他自己。」
「昭蘅以死换死,除去了张齐,辅卿做上了秉笔,就是因为只有他在这个位置,云茹和云苏才能免苦。」
杨翊骝一想到自己这个做舅伯伯的什麽都没有做,不由又非常懊恼。
「伯父莫要懊恼,当务之急,第一要摸排府内,一定要查出老襄城伯为何而薨。抓出这个人,清肃府内,否则襄城伯府如同窟窿,日日惴惴不安。」
杨翊骝点了点头。
「第二,伯父一定要爱惜自身。六月廿七日,辅卿当与左都督已经见面,定然知道国公爷后面的安排。无论如何安排,伯父都当保存实力。今年秋獮,襄城伯府定然不要前往,之后有战当避。」
「第三,宣化大战定有阴私,伯父方便时一一写来,以免忘记,尽详勿遗。兵部尚书姜白石虽非河东人士,但素来亲近英国公府,如是战况他定能看出一二。」
杨翊骝听完便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麽了,当下抱拳道:「只听贤侄差遣。」
「伯父,应当是听辅卿差遣。」裴世宪恳切道,「辅卿虽身残,仍是读书人心志。他有关照,伯父以后见到他千万不要态度改变,互相疏离,可以迷惑敌人。国公爷应该是把身后事,都托付给了辅卿兄。我们便唯他马首是瞻罢。」
当夜杨翊骝回府,便和自己的夫人说了府里可能混入他府眼线的事。由于杨翊骅身死,其夫人孀居,杨翊骝不便见孀嫂,所以便让他夫人出面和自己的嫂子商量府内整顿的事情。
外院的事情,杨翊骝自己去找了侄子杨钺铮。杨钺铮年仅十八,尚未及冠,但是他是将来的襄城伯,所以外院怎麽处理,还是要听长房意见。
杨钺铮听完,就全权拜托叔父处理。
襄城伯府的整肃行动就开始,整肃完才发现,何止窟窿,简直筛子,皇帝丶镇北侯府丶忠勇侯府都有人在府内暗插。
杨翊骝又一脸惭愧,怪不得李威这麽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都不向襄城伯府透露,原来他早已经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