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不停地閃躲,卻最終還是在炮火的重擊下燃氣大火,海水慢慢湧進船艙,又是一波箭矢射過來,船上所有人只能紛紛躲避。
“將士們,再堅持一下,應該很快了。”安義侯拍了拍身邊副將的肩膀,快了,快到他們舍命的時候了。
幾日的奮戰已經耗盡了他們所有的體力,但是所有人臉上卻沒有畏懼,至少他們沒眼睜睜地看著倭人踏上大周的土地,他們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安義侯的手臂被鮮血染紅,身上添了幾處新傷,可他覺得很暢快,只是心中惋惜,再也見不到母親,妻室和那一雙兒女。
不過這一次家人們不會因他做的事而膽戰心驚,他心中更加沒有羞愧,他這一生唯有在衝鋒陷陣時,心境異常的平靜。
船漸漸地下沉,很快就會將他們一同帶入海底,可他們還是用手中僅有的武器與倭人對峙。
泱泱大國豈容蠻夷隨意踐踏。
大國的百姓,豈能成為他們的刀下亡魂。
武將不守國門又有什麽用處。
“侯爺,援軍……援軍……”副將已經沒有了力氣,卻奮力地喊叫著,炮火已經傷了他的耳朵,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不會有援軍,安義侯知道他們出來之時,常州總兵和蘇紈已經做好了打算,讓他們在此為國捐軀,他不後悔,因為蘇紈的陰謀已經敗露,勢必會被抓住,落得一個淒慘的下場。
他不過先走一步而已。
“侯爺,是真的有援軍到了。”副將向遠處指過去。
安義侯終於轉過頭去,只見幾艘船馳過來,寫著“宋”字的大旗在船上迎風招展。
“宋大人來了,他來救我們了。”
不知是被陽光刺傷了,還是心中湧出愧疚之情,安義侯眼睛略微有些濕潤,隨即他哈哈大笑起來。
看吧,定然是他們的計劃達成了。
雖說他是個罪人,卻也總算沒在那小子面前丟人,他還能挺直脊背做一次他能做、該做的事。
倭人也看到了大周的援軍,生怕就此功虧一簣,讓安義侯再度逃脫,立即命人乘小船先一步向安義侯靠了過來。
安義侯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再一次支撐著起身:“不能落入倭人手中。”殺也要殺到最後一刻。
旁邊的將士也都起身,他們靠在一起,望著那些登船來的倭人。
“讓他們上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哈哈。”
有人豪氣地哄笑著。
“好,”安義侯道,“就來算算,我們每人還能殺多少。”
安義侯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倭人的屍身在他腳下積壓起來,他身上也有許多傷口,可他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他只是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長槍,他不能停下來,因為停下來之後就再也不能將這長槍提起。
當一個人的體力已經全都消耗殆盡之後,支撐他的就是全部的精神。
安義侯身上的甲胄早就被他卸下,盡可能的減少負擔,會讓他的身手變得更加的靈活,可人力氣終究還是有枯竭的時刻,他的動作已經越來越慢,這樣一來給了敵人可乘之機,他身上多了許多的傷口,衣衫也漸漸地被自己的鮮血浸透了。
倭人以為到了取走他性命的時候,可他手中的長槍向前一送立即刺穿了那倭人的心臟。
“又一個。”安義侯豪邁地笑起來。
四周的倭人已經殺紅了眼,全都撲上來,安義侯的長槍尚留在倭人身體中,另一個倭人已經對著他舉起了倭刀,安義侯抬起手臂去阻擋,長刀立即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傷口。
這傷很重,安義侯不禁腳下一個踉蹌,正好給了後面倭人機會,倭人的長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他身體,這時眾人腳下的大船已經承受不住海水的灌入,整個船身豎立起來沉向海底,所有人來不及逃走全都被卷入了海中,轉瞬間海面上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有幾塊殘破的木板在海上漂浮。
倭船上的人都看愣了,大周那強悍的武將終於被他們殺死。
他們片刻之後沸騰著歡呼起來,仿佛忘記了大周的援軍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
……
“安義侯的船沉了,他們帶去的人沒一個活著回來。”
聽到副將的稟告,常州總兵臉上露出笑容,真的死了,就這樣被倭人殺了,想到這裡常州總兵故意咳嗽一聲,臉上浮起悲痛:“可憐了侯爺和將士為大周捐軀,我已經竭力營救,沒想到海上氣候變化萬千,昨晚狂風驟雨,無論誰的船隻都無法下海,今天一早就收到這樣讓人悲痛的消息,真是……要心痛死我了。”
倭人殺了安義侯,接下來該是他出場的時候。
有句話說的好,哀兵必勝。
常州總兵道:“傳我軍令,立即點兵,我們要去為安義侯報仇。”
“總兵不必著急,”蘇紈的聲音響起,“我也是剛剛聽說安義侯不幸戰死……我們是該替侯爺報仇,但大周的百姓最為重要,我派出的斥候打探到消息,知道倭人主力在何處,擒賊先擒王,我們就趁倭人不備攻過去,打倭人一個措手不及。”
常州總兵一喜:“既然如此,不能貽誤軍情,我們立即就出發,駙馬爺您就留在這裡督軍,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蘇紈搖搖頭:“我想親自帶兵前往。”
常州總兵愣住:“您這是……”
蘇紈歎口氣:“安義侯陣亡,出了這樣的事,不能再有半點的閃失,既然是我手下斥候傳來的消息,我就跟著前往探聽虛實,萬一出了差錯,常州還有總兵坐鎮。”
“不可啊,”常州總兵一臉焦急,“您若是出了閃失……卑職可真是擔待不起。”
“這樣好了, ”蘇紈看向常州總兵,“若是有問題,我發訊號,你立即派援軍前來。”
常州總兵見蘇紈已經拿定注意,也不敢再相勸隻得應允。
等到蘇紈離開,常州總兵臉上露出笑容,他已經在總兵官這位置上做了多年,如今也該挪一挪。
副將上前道:“駙馬爺這樣也不知能否取勝。”
“自然能,”常州總兵道,“駙馬爺這樣急著出手,想必是要去搶戰功,即便他铩羽而歸,也要依靠我出兵援助,無論如何我都攀上了長公主府,還怕將來仕途不順?
我可不像那安義侯,搭上一條性命不說,還要抗下所有罪名,做官到了他這個份上……還真是悲哀。”
……
常州水師本就已經集結完畢,蘇紈登船後不久,戰船就一路向前。
蘇紈坐在船艙中看手中的輿圖,他安排的那些倭人今日也會上岸直奔江陰而去,主持大局的常州總兵逃不了罪責,而他一介文生,卻為了大周的百姓親自帶兵上陣,聖上聽說這樣的情形,心中自然會有個思量,不會將華陽的死怪在他頭上,相反的他們還會共同悲痛,因為他們都是華陽的親人。
即便是天子,也越不過這一關。
蘇紈回到船艙裡與副將們商議應戰對策。
“駙馬爺,不好了,倭船向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