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殊然聽完這番話,許久才歎了口氣:“看來這次汴京之行,讓你變了很多。”
江微微笑了下,對此不置可否。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從未改變過自己的初衷。
即便她已經被卷入爭權奪利的漩渦,可她做這一切的最終目的,仍舊是安穩度日。
經過短暫的沉默過後,鍾殊然又將話題拉回到正事上。
“徐節度使想要再次征糧,可是距離上次征糧不過半個月,百姓們家中的存糧已經所剩不多,若非球手在即,只怕很多人都要面臨餓死的困境,這個時候再來征糧的話,怕是會激起民怨。”
江微微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他不想征糧,可徐集卻一再相逼,甚至還直言若他不動手,徐集就要自己派人來征糧。
到那時候,征糧就會變成搶糧,後果不堪設想。
徐集只是暫時來這裡駐守的,等打完戰他就帶兵走了,九曲縣的百姓就算全部餓死也跟他沒關系,留下個爛攤子給鍾殊然來收拾。最糟心的時候,不管最後能不能收拾妥當,他都免不了落得個不顧百姓死活的壞名聲,於他將來的仕途會有非常大的妨礙。
如今鍾殊然就像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江微微道:“據我所知,徐集雖為將領,但糧草後勤之事是由監軍負責,軍中若是糧草不夠,理應由監軍想辦法解決,徐集越過監軍直接來找你征糧,這種做法本身就不合規矩。我建議你親自去一趟涼山關,將此事告知給監軍,順便哭一哭窮,此事應該能有轉機。”
這個法子鍾殊然不是沒想過,但他不清楚這次負責監軍的人是誰,萬一是個面慈心狠的家夥,就算他求到對方面前,對方大概也不會理會。
在絕大多數高官眼裡,底層的百姓就跟牲畜沒什麽區別,相比之下,他們的軍功顯然要重要得多。
倘若餓死一群百姓就能打贏一場勝戰,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犧牲百姓。
鍾殊然深知這群人的尿性,所以沒有去想過向監軍求助。
江微微見他面露難色,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有什麽為難的地方嗎?有的話就直接說出來。”
鍾殊然想起這事兒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也是他主動向人求助的,於情於理都不該隱瞞她,於是他便將自己心裡的顧慮說了出來。
誰料江微微聽完之後卻是一笑,語氣很是輕松:“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這次負責監軍的有兩人,分別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傅卿書,以及翰林院大學士鍾拂。”
前面那個名字鍾殊然還只是略有耳聞,並不熟悉,當聽到後面那個名字時,他頓時就睜大了雙眼,面露不敢置信。
“我爹居然是監軍?!”
江微微笑著點頭:“對啊,令尊如今正在涼山關監軍,不過他負責監管的是常意率領的二十五萬大軍,你要想解決徐集逼你征糧的事情,最好還是去找傅卿書。”
鍾殊然知道傅卿書,此人跟他年紀相仿,是天子跟前的近臣,兩人曾在宮中碰巧見過兩次,但兩人的交情僅限於見面點頭打個招呼的程度而已,至於傅卿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並不是很清楚。
他猶豫著問道:“傅卿書會幫我嗎?”
江微微道:“我跟傅卿書有點交情,此人雖然有不少毛病,但總體而言還算是個好人,應該做不出搶糧的事情,你去向他求助,他很大概率會願意幫你。實在不行的話,不是還有你爹嗎,就算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徐集也不敢太過為難你”
鍾殊然扶額,表情痛苦:“你別說我爹了,從小到大不管遇到什麽情況,他都不準我拿著他的名號去外面辦事,若是他知道我用了他的名號,他肯定要打死我,說不定還要上書給天子,狠狠參我一本。”
江微微咂舌:“你爹有這麽狠的嗎?”
“他的狠心程度遠遠超出你的想象,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絕對不能打他的主意。”
江微微看著他那副不堪回首的模樣,深表同情。
鍾殊然忽然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她:“既然你跟傅卿書有交情,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涼山關,有你在的話,傅卿書答應幫我的幾率應該提高很多。”
江微微原本想要拒絕,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她爹。
她爹這會兒就在涼山關,如她去了涼山關,興許能見他一面。
江微微也不指望能幫她爹做什麽,只要能親眼看到他平安無事就行了。
於是她點頭應下:“行。”
鍾殊然欣喜不已:“那咱們就這麽說定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天亮時分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會和,咱們一起去涼山關!”
江微微卻道:“你不是要請我吃飯的嗎?我就算要走,也要先吃完你這頓飯。”
她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佔鍾殊然這個小氣縣令便宜的機會的!
鍾殊然苦著臉道:“我都這麽慘了,你還要蹭我的飯嗎?”
江微微挑眉反問:“我都答應陪你去涼山關了,你難道連一頓飯都不舍得請我吃嗎?”
鍾殊然能說什麽?只能苦哈哈地說道:“請!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怎麽可能不請你吃這頓飯?!你等著,我這就讓人去準備午飯。”
說完他就起身往外走。
江微微特意提醒道:“不只是我,我帶來的兩個人也要留在這裡吃飯,他們比較喜歡吃肉,飯量也比較大,你們要多準備些肉菜和米飯!”
鍾殊然聽到這話,腳下走得更快了。
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江微微笑得無比歡快。
顧德和北川全程保持安靜,盡職盡責地充當著背景板,對於江微微和鍾殊然的談話,他們全在聽進了耳朵裡。
等鍾殊然和南瓜都走了,顧德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黑板,在上面寫下兩行字。
“少夫人,涼山關正在打戰,您又懷有身孕,這個時候去涼山關是否太危險了?”
去涼山關危險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不過江微微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更改的。
她平靜說道:“越是危險,我就越是要走這一趟,我必須得親眼看到我爹是否安然無恙,否則我沒辦法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