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宥臉上掛不住︰“六哥,你想錯了,別誤會我!”說完轉身就要走。夏寰笑嘻嘻的攔住他︰“咱們兩個誰跟誰,你不用避著我。”夏宥仍舊不承認︰“我想進園子賞梅,可五哥屋里頭的人先進去了,我不賞了,這就走。”
夏寰便扯著他的胳膊要往園子里走︰“啊,原來是這樣。你怕避諱啊,放心,我陪你進去!咱們是主子,還有怕下人的道理!”
夏宥甩開他哥的手,摟住槐樹不動︰“我不進去。”
他活脫脫如黑熊抱樹的樣子逗的夏寰忍俊不禁,走到他身邊,低聲鼓惑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這麼光瞅著,何年何月能吃到嘴里?”
夏宥忙替自己辯白︰“我沒想那麼齷齪的事。”
夏寰哼笑道︰“是啊,你從來不想,你屋里的丫頭還都是清清白白的。”一句話噎的夏宥沒了話,他便又道︰“母親說這個卓雨樓並非是心甘情願跟著五哥的。五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少不了給她苦頭吃,倘若你對她好點,只要她願意,尋個機會給你,也不是不可能。”
夏宥又羞又窘,想反駁夏寰的話,可他笨嘴拙舌的,只是跺了腳,恨道︰“我都說了我是路過而已,你怎麼偏把人往最壞的地方想?!你再捉弄我,我要生氣了!”然後黑臉瞅了眼夏寰,又往梅園里翹腳望了望,這時忽然看到卓雨樓的身影從里面出來,慌忙雙手插袖,低著頭快步走了。
夏寰看了眼弟弟的背影,不由得鄙夷的笑了下,見這會見卓雨樓從園子里出來,手執著梅枝。他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和她迎頭踫上。雨樓想起秋霜告訴過她的話,想來這個錦衣公子,長相不似七少爺那般傻大黑粗的,那麼肯定是繼室王夫人生的六少爺夏寰了,便俯身施禮道︰“請六少爺安。”
不等夏寰說話,夢彤從里面笑著追出來︰“你跑的倒挺快!”猛地見到夏宣,忙斂了笑容,福禮道︰“六少爺。”
夏寰向兩人笑道︰“你們還有閑心在這兒鬧,這會席散了,你們主子差不多也該回去了。”說完,又瞧了眼卓雨樓,便往梅園里散步去了。
等他過去了,夢彤挽著卓雨樓的快步走著︰“咱們得快點走,六少爺都走到梅園來了,可見家宴散了有一會了。”意味著夏宣可能已回到住處了。
果然剛一進屋,就見秋霜在伺候夏宣換外裳,她一邊給主人整理衣裳一邊道︰“雨樓,你去把爺的秋香藍汗巾子拿來,就在衣架上。”誰知夏宣沒好氣的道︰“不用拿了,讓她野去罷!夢彤,你去拿。”
這話說太沒道理,夢彤和她一塊出去的,只責怪她,反倒赦免了夢彤。雨樓無奈,心知辯解也是徒勞,干脆抿唇一言不發。逃過一劫的夢彤趕緊取了汗巾子給夏宣戴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替他抻衣角。
這時元茂從外面彎腰進來,回稟道︰“派去的人說沒找到雨樓姑……”一抬頭發現卓雨樓就站在眼前,趕緊閉了嘴巴不敢吱聲了。
夏宣氣的罵道︰“你們是不是廢物,讓你們去找人找哪兒去了?她自己都回來了,你們還在外面瞎晃悠呢是不是?!”訓的元茂大氣不敢出,等他火撒完了,吩咐道︰“備馬,我一會進宮。”
元茂忙夾著尾巴去了。
雨樓猜夏宣這廝是喝臘八粥的時候跟他爹起了口角,惹了一肚子氣找她撒。別說她才是個丫鬟,就是夏宣的正經夫人,他想找茬發火也無計可施,這種人誰踫到誰倒霉。
夏宣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知道她沒把自己的情緒放在眼里,不禁指著她氣道︰“我現在急著走,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真真是無妄之災,說破天去,她不過是犯了在他想找她的時候沒在屋一個錯罷了。可縱然一肚子氣,給人為奴為婢的,打落牙齒尚且和血吞,這點小憋屈只能統統咽掉。她垂著眸子,低聲道︰“是,奴婢隨您處置。”
瞧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夏宣這才好受了些,罩了大氅,匆匆的出了門。秋霜和夢彤恭送了夏宣出去,都來勸雨樓。其中夢彤略帶愧疚的道︰“都是我害的你,我要不帶你出去,你也不能招罵。”
雨樓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道︰“不怪姐姐您,我就是不出去,他看我不順眼,也得找別的茬罵我。”
秋霜蹙眉道︰“這話你可說的不對,爺剛回來的時候挺高興的,結果找一圈見不到著你,這才動了氣的。”她拿過雨樓手里的梅枝,慢悠悠的勸著︰“趁他進宮這會,你趕快想幾句軟話,啊?別惹他生氣。”
她淡笑道︰“我哪敢惹國公爺生氣呢,就怕我磕頭請罪,他也不饒我。”
秋霜擺弄了下梅枝,听到雨樓這話,笑道︰“怎麼可能?你服軟求饒,他什麼時候沒饒過?都說老爺是棉花耳朵,依我看,都差不多。”夢彤在一旁朝她擠眉︰“胡說什麼,小心叫人听去扯爛你的嘴。”
秋霜無所謂的笑道︰“怕什麼,咱們都是自己人。”
雨樓有幸成為了‘自己人’,某種程度上算是融進了集體中,她道︰“兩位姐姐說的話,我都記下了,我在爺身邊服侍才幾個月,好多地方不懂,真要靠你們提點才行。”
秋霜抿嘴笑道︰“哪有什麼提點不提點的,天下主子都這樣,他沒打罵你時,你要喊疼,等他真打罵了,你反倒要閉嘴忍著了。現在沒打呢,正是喊疼的時候。”
雨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之後三人又說了會閑話後,各自忙去了。這一次雨樓不敢再離開屋子到外面去,拿了針線到正房的廳里做活,等夏宣回來。
快到傍晚時,夏宣一身寒氣從外面回來,雨樓和屋內候著的小丫鬟趕緊迎上去,給他掃身上的雪粒子。她像什麼都發生一樣的說道︰“外面天冷吧,您快烤烤火罷,奴婢再給您拿手爐去。”
“不用了,我不冷。”夏宣和家人吃完臘八粥回來,沒見到卓雨樓,派人去尋,又遲遲不見回音,心里發堵著急。雖然上次她跟他表明了願意待在他身邊,但他心里還是不踏實,隱隱有種預感,她在他身邊待不久。進宮之前,他揚言回來收拾她,其實就是嘴上說說,心里明白完全是自己無理取鬧。
給他換了衣裳,又給他斟茶奉上後,雨樓等待他下一步的差遣。夏宣嘬了一小口茶,挑眼她︰“坐一會,陪我去書房。”
雨樓低頭稱是。秋霜說的那番話,她听進去了。但轉念一想,既然天下主人和奴僕都按照這個套路做事,招數難免老了些。說到底,夏宣還是對她不放心,口說無憑,得有點實際行動,讓他真的相信她不願意離開才行。
這會夏宣也難受,因他出門前說的那句氣話,現在兩人間氣氛尷尬,雖然沒吵,但總是別別扭扭的。兩人到了書房後,像平素一樣,他讀書,她在一旁侍候著。只是平時卓雨樓有的時候想討好主人,為自己贏得有利的生存條件,還會說幾句暖人心的話給他听。今天卻是從頭沉默到尾。
夏宣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今天白天,我找你那會,你去哪里了?”
你眼瞎嗎,沒看到我拿梅枝回來的?雨樓低聲道︰“回您的話,是去梅園了。”
夏宣冷聲道︰“那地方偏僻,你以後少去。”
“是。”
靜默須臾,他一手撐著下巴,歪著頭道︰“你知道就好,以後沒我允許,不許亂跑。”
雨樓乖乖的道︰“是,奴婢明白。”誰叫她就這身份呢,她雖然向往自由,但更珍惜生命。
夏宣還是覺得哪里別別扭扭的,可瞧卓雨樓低眉順眼的,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兒。他心煩意亂的,讀書也讀不進去,看了一會便伏案沉思。難道她真的是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了?所以寵辱不驚?對她不好吧,也沒見她如何生氣。對她好吧,給她穿金戴銀,也沒見她怎麼高興。
正想著,听到書房外有丫鬟來報說晚飯準備好了。夏宣沒胃口,仍舊趴著不動。
這時耳邊听卓雨樓輕喚他︰“……爺……到飯時了。”
夏宣覺得她在他耳邊說話時,輕輕柔柔的特別舒服,想再听兩句,便繼續假寐著。
雨樓料定他醒著,心里一橫,把自己盤算好的計劃付諸行動。她俯身,似有似無的用手指摸了摸他的鬢發,動作極是溫柔。然後,唇靠近他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
夏宣猛地一睜眼,驚愕的看向她,遂即一把摟過她的腰,納她入懷,笑道︰“膽大了,敢偷吻你主子。”
雨樓忙做害羞狀,捂著臉掙扎道︰“……您不是睡了麼!”
他心花怒放,盤旋一整日的心頭陰霾瞬間一掃而去。她說心甘情願的服侍在他身邊,果然是真的,要不然能偷吻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