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宣回到京城的一件事便是進宮面聖述職,得到皇帝的肯定褒獎後,他又去面見太後。其實他是不願意去的,他每次見過太後都要倒個大霉。
太後卻很喜歡夏宣,畢竟從小在她身邊養大的,久別相見,從他在邊塞的生活一直聊到他小時候在宮里的事情。夏宣臉上賠著笑和她老人家說話,但心里卻不停的祈禱老太後趕緊放了他。
他歸心似箭,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為的是見心上人,可不是為了陪老太太聊家常的。
夏宣如坐針氈,恨不能靈魂脫殼,離開這里去桃枝胡同和卓雨樓相見。心中雖急,臉上卻要笑的無比真誠,一副和老太後聊天打從心眼里高興的樣子。
老太後越聊越起勁,恰好和夏宣一起長大的康王也在,她老人家記性好,將康王小時候的事也一並講來,還頻頻問夏宣是否記得。
夏宣心里淚流成河。
終于有宮女稟告說皇後娘娘到了,太後才恍然大悟的道︰“哀家原本要與皇後商量過年的事,瞧瞧,歲數大了,不頂用了,都給忘了。”
夏宣和康王立即吹捧了一堆‘沒有的事,您老人家記性好著呢’和‘我從大同回來,覺得您比去年還矍鑠’之類的話,逗的老人家開開心的放了他們兩人。
康王今年娶了夏宣姐姐夏宓的大女兒,有了這層關系,夏宣和他就不僅是發小那麼簡單了,這回沾親帶故,關系更親近了。于是剛一出宮,康王便向夏宣發出了邀請,想讓他到王府坐一坐。
夏宣此時只怪自己沒長翅膀,無法立即飛回卓雨樓身邊去,哪有心思去喝王府的酒水,笑著推辭道︰“我這一回京就進了宮,還沒來得及見我父親,容我先回稟他老人家罷。”
康王理解的笑道︰“原來你還沒回府,那便罷了,改天再請你來府中做客罷。代我向老國公帶好。”說完,進了轎子。
待康王起轎走了,夏宣嫌馬車太慢,棄了不坐,只身騎了匹黑馬,直往桃枝胡同去了。
耳邊風聲和景物呼呼而過,此時各府宅門口的燈籠次第亮起,迎接歸人。他不禁想,雨樓是不是也和這千千萬萬的妻子一樣,等他回去。
給她這麼長時間思考,她應該能明白自己的心了吧。
“……”他不僅蹙眉。須臾自信的一挑眉,抿嘴笑道︰“這麼久沒陪她,說不定早覺得寂寞了,巴不得我回去。”
越想越美,一路打馬向桃枝胡同奔去。
突然,他的余光發現了一頂行在路邊的官轎十分眼熟,立即勒緊韁繩,讓馬停下,橫在那轎子面前,問轎夫︰“里面坐的是哪位大人?”
轎夫認識夏宣,這會放下轎子,拱手道︰“國公爺,這是兵部主事季大人的轎子。您不記得小的門了?”
這時轎簾被一雙白玉似的手拉開,露出季清遠半邊身子來,他故意輕松的笑道︰“原來是國公爺您回來了。”
夏宣哼笑道︰“大路朝天,我偏能遇到你,真是巧啊。我走這段日子,你肯定去求過我爹吧。他老人家答應你了嗎?”
說真的,季清遠剛見到夏宣,嚇的心髒在胸膛中亂跳,還以為他是來找他要人。但見他還能出口揶揄他,猜他還不知卓雨樓離開了。他面無表情的道︰“國公爺,你回府問問不就知道了麼。若無他事,我趕路了。”
夏宣得意的笑,他讓他爹相信卓雨樓是事關夏家榮辱的貴妻,就算季清遠說破了嘴,他也不會放人的。
“哎,別急著走麼。”夏宣笑道︰“與其跟我相斗,不如把力氣用在正地方,想想你我如何通力合作,讓她名正言順的進我們夏家的門。”
季清遠輕笑︰“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說罷,放下轎簾︰“起轎!”
轎夫重新抬起轎子,避開夏宣的阻擋,繼續向通往季府的胡同拐去了。夏宣則甩了甩馬鞭,呢喃道︰“攤上這麼個大舅哥,算我倒霉。”
他奔馳回桃枝胡同的院子,一下馬就去敲院門︰“開門!開門!”喚了半晌,不見人回,他就惱了,退了幾步眺望院里,見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樣子。
他心中忽有不好的預感,正想翻牆進去,這時候大門從里面 當一聲打開,薯兒提著燈籠眯著眼楮往這邊看︰“誰呀?”
夏宣上前一步,舉鞭子就要打︰“你聾了嗎?這麼半天才來開門!”又指著院里道︰“還是你瞎了,黑咕隆咚的,不知點燈籠掛一掛嗎?”
薯兒見是夏宣,嚇的腿都軟了,聲音發顫的道︰“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奴才扶您進院……”
夏宣進院子,發現四下寥落,院中積雪都沒掃,再看正屋黑著燈,不像有人的樣子,他突然呼吸一窒,只沖進屋內。
屋內空蕩蕩的駭人,哪里還有她溫香如玉的影子。
“……”手里的馬鞭吧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人……人呢?”
正好薯兒剛跟了進來,夏宣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紅著眼楮質問道︰“雨樓人呢?”
薯兒被提的雙腳離地︰“卓姑娘……您走了沒多久,卓姑娘生了一場大病,不治身亡了……”
“什麼?”眼里不受控制的涌出,他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什麼時候,哪個大夫看的?尸體在哪里?”
反正已撒了謊了,只能繼續撒下去,像大管家的說的,這都是為了國公爺好︰“……十一月初八,咱們府里的張大夫看的。尸骨被老國公下令燒了,骨灰填了井。”
夏宣只覺得一瞬間頭暈目眩,丟了薯兒,連連後退了幾步,看樣子就要跌到。嚇的薯兒趕緊抬了把椅子扶著他坐下︰“爺,您節哀,奴才去給您燒壺熱水。”
等薯兒走了,夏宣木訥的坐在黑暗中,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緩過神來,嘗到嘴里苦咸的味道,伸手在臉上一搽,濕了手背。
他恍惚站起身,走到床榻邊,輕輕撫著保持原樣的被褥,從中尋找她留下的最後氣息。
都怪他,為什麼要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遠赴大同,如果他陪在她身邊,說不定她就不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