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駐防變動,徐治平在承州又多留了一天,他再三勸服了常德貴,與他一同去見慕容灃辭行。他們從十餘年前跟著慕容宸,承軍積年的規矩,每日都是依時點卯,從主帥到最下級的兵士,都不興晏起。所以早上七點鐘左右的光景,他們就去了帥府。
下人將他們讓在花廳裡喝茶,等了半刻鐘的樣子,常德貴性子急,已經不耐煩了,取出懷錶來看了看,啪一聲合上表蓋。徐治平倒是沉得住氣,問那聽差:「六少還沒有起來嗎?」那聽差陪笑說:「我們不在上房當差,所以並不知道。我這就替您再問問去。」他去了不大一會兒,回來依舊十分客氣的問:「兩位若是有急事,能不能先留話?」
常德貴瞧了徐治平一眼,問:「六少真沒起來?」那聽差笑了一笑,含糊道:「兩位在這裡老等,也不是辦法,若是不急的事,兩位不如回頭再來?」常德貴不由問:「六少是不是不舒服?」那聽差又笑了一笑,並不言語。常德貴還要問,徐治平已經一把拉住他,說:「那咱們回頭再來吧。」
他們走出來,常德貴埋怨說:「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到了這時辰還不起床。想當年大帥在的時候,每天七點半鐘,風雨無阻的上大校場去看練兵。他倒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徐治平也不答腔,兩個人悶頭往外走,他們的汽車,本來停在帥府之側的一條斜街,叫做雲泥巷,因為兩面都是深宅高牆,十分幽靜。常德貴正要上車,徐治平忽然向前努一努嘴,常德貴轉臉一瞧,見巷子深處站著一個人,正是沈家平。沈家平是衛戍隊長,他既然在這裡,慕容灃定然是在附近。常德貴心裡奇怪,見沈家平在那巷子裡踱著步子,負手走了好幾個來回,又看了幾回手錶。
徐治平將常德貴的衣角一扯,壓低了聲音說:「咱們上車再看。」他們坐到車裡去,春晚天氣晴好,早上那太陽光照在兩側高牆上,牆上的凌霄花疏疏的開了幾朵,一隻鳥兒在那牆頭上蹦跳了幾下,他們看著沈家平瞧著那鳥兒出了一會子神,又抬起頭來往那牆頭上望去。常德貴見牆後花木扶疏,掩映一角紅樓,不由問:「那是什麼地方?」徐治平說:「那不是陶府嗎?」常德貴將腦門子一拍,說:「瞧我這記性,這地方不正是陶府後院?」又說:「這小子昨天準是在陶司令那裡打了通霄的牌,到現在還沒回去。」
徐治平微露笑意,說:「未必,說不定有得咱們瞧。」正說話這功夫,忽聽鐵門咿呀的一聲,陶府那小門裡走出個人來。沈家平連忙迎上去,那人身形挺拔,雖穿了便衣長衫,徐、常二人都是再眼熟不過,正是慕容灃。沈家平迎上去附耳說了幾句話,慕容灃卻掩口打了個哈欠,常德貴咧嘴一笑,壓低了聲音說:「瞧這模樣可不是打了一夜牌?」徐治平搖一搖手,忽見慕容灃回過頭去,兩人順著他的視線一瞧,只見那小樓的露台上,立著穿西式衣服的女子,那朝陽正照在露台上,極清晰的娉娉婷婷身形,她見慕容灃回過頭來,向著他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在唇上一比,然後往外一翻,竟是個西洋式的飛吻,慕容灃也向她揮了揮手。
常德貴不由罵了聲娘,說:「原來是這檔子事。」徐治平笑了一聲,說:「年輕荒唐,也是難免的。」他本來還有一分疑惑,此時也盡放下了,說:「瞧這樣子,正在新鮮勁頭上,保準顧不上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