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三娘便不動聲色地打量二娘。
二娘在旁邊微微低著頭站著,眉頭輕輕蹙著,面上還真不能看出來什麽。但是三娘卻不會天真的認為,二娘真的是在為叔祖一家擔憂。
幾年前,柳氏火燒祠堂一事,一開始由於大家都沒有料到柳氏會如此膽大包天會自己賊喊捉賊,所以在十八叔祖給柳氏說好話的時候,沒有人發覺到不對。等到後來柳氏被王家人處理了,也沒有人回過頭來想王家是不是還有她的同謀,因為王家族人誰也沒有膽子和立場這麽做。
當然,她也相信十八叔祖一家絕沒有膽子與柳氏母女狼狽為奸,乾出火燒祠堂的事情。但是在事後收了柳氏母女的好處是一定的。她們與二娘早就有聯系。
而這一次,連氏給王顯挑選族人之子來做嗣子,卻偏偏挑中了十八叔祖的孫子,這讓三娘不得不警惕。
而且,十八叔祖是偏房庶子出生,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什麽出息,在女色上頭卻是不知道節製,因此自己也生了一堆庶子庶女。偏偏他生就生吧,他還沒有辦法養活,結果龐大的一家子都是靠著族裡接濟才能過活。
十八叔祖的幾個孫子,她以前在山東的時候,年節之時也是見過的,不是溜雞鬥狗惹是生非的,就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在眾人面前等同與隱形人。總之就是沒有一個可以拿得出手。
或許在連氏那些人的眼中,有了傳宗接代的才是最終要的,能不能成才都是無所謂。
可是十二歲的孩子已經定了性了,想要再重頭來叫談何容易?等到王顯與李氏百年之後,這這孩子就繼承了王顯這一房,若是他之後的子子孫孫也都學會了他原本家中那那些烏煙瘴氣,三娘真心覺得,這樣王顯還不如絕了後的好。至少死後自己的名聲算是保住了。
王顯性子豁達,對自己命中無子之事到的看得開。不過對自己的名聲卻還是愛惜的。想必他心中也是這麽想的。寧缺毋濫。
連氏插手王顯的家務事,三娘覺得她應該不是有太大的惡意,最多是將自己當成了王家的救世主,只要是她覺得對王家家族不利的事情她都要上來插上一手而已。但是。若是這件事情與二娘有關,對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通過十八叔祖一家來製約王顯?可是在王顯在世的時候,在京城這種地方,這個嗣子若是敢有什麽不敬的,一個“孝”字壓下來就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王顯可是帝師出生。
若是等到王顯和李氏都故去了之後在出來興風作浪,少了王顯的影響力,他也做不出來什麽。
如今二娘嫁給了沈惟。兩人之間似乎有了什麽默契。那麽這件事情會不會是沈惟在後面暗中搗鬼?柯氏沈惟又為何要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
三娘這樣想著,一邊與二娘告辭。她與二娘的關系向來就是淡淡的,說不上好,她來從來就避免與二娘正面交惡。當然,這也是她刻意與之保持距離的結果。
二娘也不留三娘,笑著點了點頭,便帶著丫鬟們徑自去了。
這時候,連氏的房裡。李氏卻是在被為難著。
連氏在四房的威勢,比起當年孫氏在王家後院的威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四房的一乾老小,不僅僅是後院的兒媳。孫媳一個個對她俯首帖額,尊今有加。就連連氏的兒子們也都將連氏高高供起來,絲毫不敢在她面前放肆,聽說當年她的夫君在的時候也一直是對她十分尊重。
這說明連氏可能真的有一些值得一家人尊敬的品質。對於這一點,連氏比孫氏要強多了。
連氏來了京中,理所當然住的是正院。連氏的兒子們家中,無輪連氏在不在他們那裡,在京城還是在山東,正房都是空著的。除了連氏,誰也不敢住。且她的那些個媳婦沒有一個對她有過怨言,一家人也都是和和睦睦,十分團結。
這一點上,連氏又完勝孫氏。
李氏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那個聽說有十二歲了,柯氏看著很是瘦小,像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子。一臉的為難。
“好孩子,你先起來。”李氏伸手去扶那孩子。
孩子卻是抬頭悄悄地看了自己的祖母一眼,在十八老太太凶狠的利眼之下,他縮了縮頭,身子重重地往下沉著,怎麽也不願意起身。
十八老太太對著李氏賠笑道:“十六嫂子,你看看,這孩子就是個孝順的,人又實誠,在家中的時候我或者他祖父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他都是親自在床前侍候湯藥的,家中那麽多的小子,沒有一個能比得過他。聽說十六哥喜歡好學的,不是我誇他,這孩子呀,別的愛好沒有就是喜歡讀書,家中的那些書他都讀過的。”
說著,十八老太太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說實在的,我也是心裡不舍得的。不過我家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這麽好的孩子,若是還在那種地方待著,好的也學壞了。我知道你們夫妻兩人,最是心善,你更是個仁慈的不行的。當年不過是一個妾生的庶女,這麽多年你都一直當寶一樣養在身邊,比別家的嫡女還要尊貴。聽說你還給她準備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壓箱銀子更是又好幾萬兩。”
說到這裡十八老太太有些急了:“不是我說啊,你這嫁妝給的也太重了些。哪裡有庶女出嫁給這麽多陪嫁的?我知道這些年十二哥身居高位,定是攢了一些家底。可是,這家財怎麽說也要留著給……”
“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了。”連氏板著臉喝道。
十八老太太很是有些怵連氏,被這一聲喝嚇得立即將話咽下去了。
李氏原本還耐心聽著,聽到十八老太太說起自己家中的情形的時候還有些歎息,可是越到後面越是說得不像話了。李氏的臉也不由得沉了。
別說是李氏,就連連氏聽著也有些惱了。
李氏淡淡道:“阿箏是我親自帶到大的,自小就跟著我,在我心裡她與我親生的無異。給她的嫁妝,大部分都是我當年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在王家,也不過就是用了公中所出的三千兩而已。我的陪嫁給我自己的女兒,連我家老爺都是沒有話說的。”
十八老太太聞言便有些訕訕的。
連氏冷哼了一聲:“她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渾人,與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妯娌,你還能不了解麽?當作沒聽到就好,不必與她置氣。”
連氏這麽說,李氏便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低頭看那孩子還是老老實實地低頭跪著,也有些憐憫他,摸了他的頭道:“好孩子,起來吧,別跪著了。雖是開了春,地上也是涼的。”
她笑了笑:“當年,你伯祖父是你這麽大的時候,與母親去寺裡參佛,因見那寺中鋪地的石板上刻滿了前朝一個大師的草書,在寺裡的時候他就每日都去看。那時候是初春,他看得起勁了就跪在地上臨摹,這麽一跪就好幾日,直到跟著母親回府。當時年紀輕,不知道輕重,到了現在卻是一到濕冷的天氣就喊腿腳疼。”
“叫你起來就起來吧,你伯祖母也是疼你。”坐在上頭的連氏也道。
這一次十八老太太不敢再給自己的孫子使眼色,那孩子便爬了起來,低著頭在一邊站著,頭也不敢抬。
連氏對李氏道:“我也不是隨意就給你塞個人。這孩子我仔細看過,是個好的,他們府中那些個壞毛病他一個都沒沾上。而且還真是個愛讀書的,我去他那裡看過,一屋子的書擺著。聽他母親說,家裡給的月例他都存下來買書了。我知道十六弟那毛病,自小就愛書如命,也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一般愛書。 ”
說道這裡,連氏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搖頭道:“我記得他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十二弟嫌自己的枕頭不舒服,偷偷拿了他兩本厚書回去墊頭了。他知道之後大發脾氣,把十二弟揍了一頓。結果兩兄弟都被嬸嬸罰了去跪祠堂。”
李氏也笑了:“我聽老爺說起過這事兒,他說他當時也是被氣昏了頭。那兩本書是他攢了半年的月例,從一個老教書先生那裡買來的孤本,他寶貝的緊,平日裡要看了還得淨手焚香。平日裡他對十二哥還是很尊敬的,從來連句重話都不說的。偏偏那次之後,十二弟看了他就跑。”
“十二弟就是愛胡鬧。”說起王老太爺,連氏總是哭笑不得。
見氣氛好多了,連氏突然正色道:“十六弟妹,我是看著十二弟長大的,都說長嫂如母,我難道還能害了你們不成?我自然是為你們著想的。說實在的,在山東的時候來找我的人也不少,都的是族人願意把孩子送給你們,不過我打聽了他們的品性之後都給拒了。說實在的,這孩子,我當初第一眼看著的時候也並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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