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鳳城走到冷颯跟前站定,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脖子上那一道傷痕眉頭緊鎖沒有說話。
冷颯連忙拉下了他的手,搖頭道,「沒事,只是不小心被劃了一下。」
傅鳳城的神色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緩和下來,周身的氣息反倒是越顯冷肅了。傷在這樣危險的位置,只要對方當時再多兩分力氣,只怕現在就已經……
看著他的神情,冷颯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了站在自己跟前的高大男子,「真的沒事。」
傅鳳城沉默地將人摟入懷中,良久才輕聲道,「以後不要冒險,人跑了可以下次再說,但若是……」
冷颯連忙點頭滿口答應,「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徐少鳴和衛長修一行人上山來就看到兩人依偎著靠著一起的模樣,衛當家挑了挑眉,「喲,兩位這是已經解決掉姓賀的了?我們這是打擾了麽?」
衛當家先前手中的槍已經重新換成了精美的牙雕摺扇,又是那個優雅從容的儒商了。
冷颯站直身體從傅鳳城懷中退出來,朝衛長修笑道,「衛當家怎麼也跟著來了?」
衛長修掃了傅鳳城一眼道,「這不是傅大少一馬當先就往山上沖,我琢磨著說不定能看到一場大戰麽?賀儒風人呢?」該不會是已經被毀屍滅跡了吧?
傅鳳城冷聲道,「跳下去了。」
聞言眾人紛紛看向不遠處的山崖,這山崖並不算險要也不算太高,不過掉下去是死是活也得靠運氣。賀儒風竟然自己跳了下去?這麼貞烈的麽?
徐少鳴立刻吩咐跟在身後的人下去找人,確定賀儒風的死活。
傅鳳城牽著冷颯的手往山下走去,一邊道,「應該沒死。」以賀儒風的身手,從這樣的山崖跳下去當場摔死的幾率不高。
冷颯有些意外,「你沒打中他?」
傅鳳城道,「打中了,但應該沒傷到要害。」
衛長修忍不住有些感慨,「這可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傅鳳城不以為然道,「沒死也活不好,別忘了…那些人裡還有一個沒有露面。」
「你想利用賀儒風將那個人也釣出來?」衛長修道。
傅鳳城道,「不是我要釣他出來,賀儒風不死也得廢了,他再不出來…以後就不用混了。而且,以賀儒風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之前在這三個人中可能是處在比較強勢的地位。現在賀儒風不行了,不正是收拾他的時候?」
衛長修輕嘖了一聲,「也就是說,賀儒風就算活著回去,也未必能有什麼好下場?」
傅鳳城微微眯眼,淡淡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多堅持幾天。」
「……」不懂傅大少的腦迴路也不想問。
一行人下了山,讓人將被賀儒風挾持的小姑娘送還給她的父母,冷颯等人才坐上了回城的車。
一路上傅鳳城都沒有說話,只是將冷颯摟在懷中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冷颯覺得他心情相當糟糕,也不招惹他安穩地靠在他懷中休息,折騰了一整天她也挺累的。
等回到傅公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過了,沐紅蓮已經去休息了,傅鈺城和傅揚城卻還在大廳裡等著。
聽到外面的聲音,兩人都站起身來迎了出去,才剛走出幾步就看到傅鳳城和冷颯並肩從外面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神色肅穆的蘇澤。
「大哥,大嫂。」兩人齊聲喚道,然後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了對方一眼又略帶尷尬地撇開了。
傅鳳城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倒是冷颯朝兩人揮揮手,「這麼晚了不休息還在這裡做什麼?」
傅鈺城摸摸鼻子道,「那個…謝謝你今天去救我、我們。管家讓廚房留了晚飯,大哥大嫂要不要先吃飯?」
冷颯擺擺手道,「路上吃過一點,沒什麼胃口。」
旁邊的管家立刻會意道,「我讓人準備一些湯品給大少和少夫人。」
然後就急匆匆地招呼蘭靜和袁映兩個幫忙去了,大少要教訓弟弟,他們留在這裡看著不合適。
大廳裡片刻間就只剩下五個人了,蘇澤看看傅大少再看看快要把自己縮成鵪鶉的傅五少,扶了扶眼鏡不動聲色地退開了。
冷颯坐在沙發裡,喝了一口蘭靜送上來的鮮果汁,愉悅地舒了口氣。
「大…大哥。」傅揚城雖然很想表現出自己剛強的一面,但是面對錶情冰冷的傅大少還是有些撐不住。
傅鳳城問道,「你為什麼會在京城?」
傅揚城垂下了頭,小聲道,「我想…我想離開雍城到處走走。」
傅鳳城點了下頭,算是認可了這個理由,「怎麼出來的?」
傅揚城撇了下嘴道,「我跟二嫂和三嫂說,老師要帶我們去鄉下採風。」傅督軍才剛回到雍城,忙得昏天暗地。就算是平時也沒什麼功夫管家裡的事,如今傅家是兩位少夫人在管著。
傅鈺城忍不住道,「安妮沒告狀?」
傅揚城瞥了他一眼,「我們真的要去採風,我跟她不是一個班的。」
「然後?」
傅揚城道,「然後我跟老師說,家裡有事…我要提前回去。三嫂派了人跟著我,老師也不擔心,就…放我走了。」
旁邊捧著果汁的冷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少年,很機靈啊。跟著你的人呢?」
傅揚城臉上的神色瞬間一僵,臉色也有些慘白,傅揚城既然落到了賀儒風手裡隨行保護他的人下場只怕也不會多好。
傅鳳城問道,「離開傅家,你想做什麼?繼續投靠龍門?」
傅揚城閉上了嘴不再說話,顯然他對離開家之後具體要做什麼並沒有計劃。或許就是少年人一時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地離家出走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世界那麼大,我要去看看?
傅鳳城也明白了他沉默的含義,點了點頭,「很好。」
傅鈺城和傅揚城心裡都是一顫,傅大少用這種口氣說很好的時候,通常就是不太好。
傅鳳城漫步朝著傅揚城走了過去,傅揚城嚇得連忙往後退。眼看著傅鳳城就要到自己跟前了,根本顧不得多想轉身就跑。
只是還沒等他跑出兩步,就被人勾著後衣領拉了回來。
傅鳳城拖著傅揚城的後衣領就往大廳門外而去,傅揚城雖然竭力掙扎但他無論是身高還是體格力量在傅大少跟前都無異於蚍蜉撼樹。傅鳳城絲毫不受影響地將人拖了出去,看得後面的傅鈺城膽戰心驚,「大…大嫂?」
他這不是憐惜傅揚城,他這是身為小動物的同病相憐。
冷颯挑了下眉頭,笑道,「不用擔心,死不了的。」
「……」傅鈺城閉嘴,小心翼翼地磨蹭著往大門的方向而去,躲在大門後面偷窺外面的情形。
月光下,傅揚城被直接丟在了門外的地上。
然後傅大少隨手解下了腰間幾公分寬的牛皮腰帶,雙手一拉啪地一聲脆響嚇得躲在門後面的傅鈺城不由一抖。
再然後,就是一陣慘絕人寰的哀嚎聲以及皮帶和人體接觸發出的啪啪聲。
開頭幾下傅揚城還能忍著,但是很快就開始鬼哭狼嚎起來。
躲在門後面的傅鈺城簌簌發抖,外面的人每揮舞一下手臂,他都不由自主地跟著抖一下。
彷彿那皮帶不是抽在傅揚城的身上而是抽在他傅鈺城的身上一般。
傅大少動手的時候很少廢話,他既不詢問是否知錯,也不斥責罵人,臉上的神色平靜地完全看不出來是在抽人。
大門外的地上只有啪啪聲和傅揚城的哭嚎聲。
「大哥!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到底是個才十六歲的少年,傅揚城終於忍不住開始求饒了。
這是門裡面也傳來了兩聲輕咳,冷颯清脆的聲音傳來,「差不多就行了,進來喝點湯吧。」
原本將要落在傅揚城身上的皮帶突然停住了,傅揚城抱著腦袋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嗚嗚,好痛啊。比老頭子抽他鞭子打他板子還痛。
傅鳳城平靜地低頭看著他,「哪兒錯了?」
傅揚城道,「我…我不該離家出走。」
傅鳳城眉梢微挑不置可否,傅揚城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他的表情,知道他不太滿意連忙又道,「我…我不該高估自己的能力,不該讓家人擔心,不該騙二嫂和三嫂,不該騙老師,不該麻煩大嫂,不該…不該連累別人…嗚嗚……」
不說還不覺得,傅揚城搜腸刮肚地盤算自己錯處的同時心情也越發沉重起來了。
特別是想起來因為他而死掉的保鏢,傅揚城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去了。
傅鳳城終於不再看他,淡淡道,「既然不想念書,就不用念了。」
傅揚城心中一驚,有些訕訕地道,「大哥,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傅鳳城並不理會他,回頭往大廳裡走去,「蘇澤,把他帶去給江湛。回雍城之前就讓他跟著江湛,讓他好好練練。」
蘇澤站在門口同情地看了一眼還趴在地上的傅五少,恭敬地點頭,「是,大少。」
也不知道大少說的是讓五少好好練練,還是讓江湛好好練五少?
嘖,這是個問題。
等傅揚城磨磨蹭蹭地進來冷颯和傅鳳城已經坐在餐廳裡喝湯了。
冷颯看了一眼蒼白著臉,明顯有些戰戰兢兢地望著傅鳳城的少年朝他笑了笑。
傅少下手有分寸,痛是痛,但外表看不出來什麼傷,過個兩天恐怕連皮肉傷都看不到了。
但是想起剛才外面那一頓鬼哭狼嚎,傅五少想必很久以後都會對這次的教訓刻骨銘心。
見他可憐,冷颯開口道,「這幾天受驚了,先去休息吧,給他看看需不需要上藥。」後半句是對傅鈺城說的,傅鈺城立刻點點頭站起身來拽著傅揚城出去了。
這一刻,傅四少真切地感覺到手裡這個小鬼是他的兄弟。
餐廳裡越發安靜了,冷颯撐著下巴打量著坐在自己身邊慢條斯理喝著湯的男人,「火氣怎麼這麼大?還在生氣?」
傅鳳城搖搖頭,道:「再不教訓,他還能闖出更大的禍。」這次其實不算什麼,要不是傅揚城倒霉遇到了賀儒風原本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這個世道本就是隨處充斥著意外的,傅揚城已經十六歲可不是個孩子了。高估自己的實力,毫無目的和計劃就離家出走,不收拾他一頓簡直是對不起傅五少這一番造作。
冷颯笑眯眯地看著他,「傅少該不會其實是想收拾我吧?」
傅鳳城放下了手中的杓子,側首望著她微微輕嘆了口氣,「你跟他不一樣,只是…我會擔心。」
傅揚城那是不自量力,冷颯這純粹就是誰也無法避免的意外。
哪怕是傅鳳城自己親自上,也未必就敢保證能在賀儒風手裡毫髮無傷。
但是…無論如何擔心依然是無可避免的。
那種想要將最珍貴的寶物珍藏不讓任何人觸碰傷害到她的感覺,哪怕明知道她本身就擁有這世上最堅韌鋒利的外殼,能傷害到她的人和物本就是鳳毛麟角。
過多的保護和干涉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負擔。
傅鳳城極力想要平衡這種感覺,他並不希望成為她的枷鎖。
但……看著雪白的脖頸上那一抹刺目的紅,傅鳳城心中那一抹戾氣一時有些難以平息。
終於覺得忍無可忍,他伸手將她拉近自己懷中。
佳人在懷的充實感讓他心中的煩躁和戾氣漸漸平息下來,「颯颯,我很怕……」
冷颯扶著他的肩頭,靠在他懷中聽著他的心跳聲,輕聲道,「我沒事,別擔心。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
蘭靜端著東西過來看到餐桌邊兩人相擁在一起的兩人立刻停下了腳步,輕手輕腳地轉身端著東西又回廚房去了。
回頭看了一眼餐廳裡的兩人,忍不住低頭偷笑。
東西可以晚點送打擾了大少和少夫人就不好了,大少和少夫人的感情真是越來越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