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回答道:“城隍廟撿的。她好笨,有供品她不吃,餓的不行了。我說我家有飯,要丫鬟,她就跟我走了。”
“不許這麽說人家。”顧茵點了點他的鼻子,又問他:“那這賣身契怎麽回事?”
“城隍廟邊上有書生擺攤,他聽到我們說話,主動說的。”顧野心痛地摸著自己癟掉的荷包,“十文錢,好貴哦。”
沒多會兒一碗白粥熬好,顧茵送進屋,那女孩聞著香味就醒了,不用人喂,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粥,而後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和她們道謝。
女孩的口音並不是本地的,王氏問她是不是和家裡人走散了,又說隔壁住著為人很好的關捕頭,可以幫她尋家人。
那小丫頭一聽這話反而急了,掙扎著下地要給她們下跪,求她們別報官。
安撫人不是王氏的長項,她從炕上起身,讓顧茵去和她說話。
顧茵溫聲道:“你先別急,我們只是想幫你找家人,並不是要拉你見官的意思。你既然不願,我們自然也不會驚動官府的人。你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小丫頭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久才開口道:“我不是這裡的人,家在雲來縣白柳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前幾年娘也改嫁了,說管不了我了,把我留在老家。今年幾個伯娘和嬸嬸說家裡孩子太多了,養不活,要把我嫁給城裡的瘸子,我就典當了娘留給我的銀花生,換了船錢跑出來了。”
“雲來縣……”王氏仔細回憶了一下,忍不住驚呼道:“乖乖,那可離我們這裡有上千裡路,你怎麽跑的這麽遠?是你娘改嫁到這裡了嗎?”
她說不是的,摳著手指尷尬道:“我不知道我娘去哪裡了。我沒出過村,只聽說坐船可以去別的地方,就隨便坐的,沒想到一坐就出來這麽遠。謝謝您一家的救命之恩,我往後一定好好乾活,好好報答你們!”
說完她就下了地,噗通一聲跪下,給兩人磕頭,王氏和顧茵攔慢了一步,就聽“砰砰”兩聲,她已經結結實實地連磕了兩下。
王氏聽著都疼,趕緊把人拉起來,按回炕上,說:“真不用,就是一碗粥而已。”
說著那丫頭的肚子又咕咕叫起來,顧茵就說鍋裡還有,她再去盛一碗過來。
等到顧茵出去,王氏也跟過去,和她嘀咕道:“小野真沒說錯,這丫頭看著腦子不大……”
顧茵看她一眼,王氏又改口道:“看著怪實誠的。”
婆媳倆到了灶房,顧茵換了海碗,又盛了一大碗粥,王氏翻箱倒櫃的,找出半缸子過年醃的鹹菜。
就著鹹菜,那丫頭又三五口喝完一大碗粥。
天色也晚了,洗漱之後,王氏讓那丫頭在自己屋裡歇著,她自己則和顧茵他們擠在一間屋。
睡前王氏和顧茵又確認銀錢都已經放在一處鎖好,前後門也都上了鎖,再把他們睡的屋子也上了鎖,就一起歇下。
一夜無夢,剛睡到半夜,婆媳倆就被“砰砰”聲吵醒了。
兩人披了衣服起身去看,就看到那黑壯的小丫頭正舞著一把斧子在天井裡劈柴。
王氏一把把顧茵拉到身後,問她幹啥呢?
“吵醒你們了?我……我就是想幫你們乾點活兒。本來是想幫你們打水的,但是院子門都鎖了,我出不去,就隻好劈柴了。”
看到王氏把顧茵護在身後,她連忙把斧子放在地上,搖手道:“我真沒想乾壞事!”
看著旁邊堆成劈好的、堆成小山堆的柴,顧茵也忍不住在心裡想到,這丫頭是真的傻乎乎的,哪有人到別人家第一天,半夜拿斧子劈柴的?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看她手足無措地絞著衣擺,顧茵還是沒忍心苛責她。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顧茵去店裡的時候,她乾脆也不睡了,和王氏一起詢問那丫頭準備今後怎麽辦。
她搔了搔頭,說:“就是在您家好好乾活啊,我不用像昨天那樣吃那麽好的精細糧的,在家的時候也就是逢年過節能吃上,我平時吃點窩窩頭、豆飯就行。”
說著她察覺出不對勁,瞪大眼睛道:“難道您……您不要我了嗎?賣身契,我簽了賣身契的。”
她越說越小聲,然後就忍不住哭起來,扁著嘴壓著哭,雖然沒發出聲音,但是哭得人一抽一抽的。
顧野聽到她們說話不幹了,指著王氏道:“奶答應的,我自己買丫鬟。是我的丫鬟!”
王氏也心虛,看著顧茵說:“不然,咱們把她留下?”
顧茵摸著發痛的眉心,先讓那丫頭別哭了,然後又看了一眼非要丫鬟的顧野和心虛地不敢抬眼的王氏,最後拍板道:“既然她也沒地方去,就先留下吧,天亮去官府裡備個案。不過賣身契什麽的就算了,簽個和田嬸子他們一樣的雇傭契書吧。”
“哎!咱家正好缺人嘛,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是長得壯壯的,也能乾活兒。”王氏又殷勤地陪著顧茵回到屋裡換衣裳,還不等顧茵開口,她又自己道:“我下回再不和孩子胡唚了!”
天亮之前,顧茵先去店裡,王氏則帶著顧野撿來的丫頭去了官府備案。
這時代倒是沒有不能雇用童工的說法,只是很少有人會去雇用個半大孩子,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吃的不比大人少,乾的活卻不如大人多,但總體來說手續辦的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