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一連好幾日下不來床,心情可想而知。
聽到下頭的人報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在宮中的脾氣顯了出來,一個茶盞直接摔在宮人的頭頂,“這種小事也來煩朕,給朕滾!”
那宮人被砸了個頭破血流,連滾帶爬地出了去。
這還不算完,隆慶帝讓宮人跪在自己屋外,得了他的吩咐才準起來。
那宮人頭破血流,又在雨中跪了一夜,第二日人就不行了。
眼下這種藥材金貴的檔口,這種人的死活甚至都不用驚動隆慶帝,大太監讓人把他用草席一卷,直接丟到了荒郊野外。
文老太爺發現屋裡的宮人換了,他面上不顯,隻讓人通傳一聲,說他想見隆慶帝。
隆慶帝到底底子好,歇過這幾天已經能下床了,雖然還是面色蒼白,但只要不運動,一般不會武的人看不出他還帶著內傷。
文老太爺很正式的求見,隆慶帝就讓人把他帶了過來。
文老太爺行完大禮,心疼道:“聽說聖上被行刺,老臣寢食難安,可惜年老體弱又纏綿病榻,未能為聖上分憂!”
隆慶帝擺擺手,氣息虛弱地道:“無礙,朕只是受了驚嚇,緩過這幾日就好了。”
老太爺雖不會武,卻也不蠢。遇刺之前,隆慶帝每天都要去看看他,說一番“老大人一定要好起來,朕還等著你當朕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之類的說辭,雖說是裝裝樣子,但也知道他對復國這件事強烈期盼。
遇刺之後,他足不出戶,老太爺幾次求見都被回絕。說只是受了驚嚇,如何讓人相信?
“原來如此,天佑聖上!”文老太爺呼出一口長氣。
隆慶帝坐了這麽一會兒已經覺得肺腑又疼痛起來,強忍著疼痛問道:“老大人求見於朕,應當還有別的話說?”
文老太爺愧疚道:“老臣慚愧,躺了這些天,也想了很久。並不知道該如何幫助聖上收服民心,隻想到了一個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用的法子。”
“是何辦法?”
“禍水東引,”文老太爺吐字艱難地道,“此消彼長。”
兩句話前言不搭後語,但隆慶帝立刻明白過來,撫掌笑道:“老大人果然是站在朕這邊的,和朕想到一處去了!”
文老太爺閉了閉眼,心道那義軍中人竟沒說錯,隆慶帝還真準備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也幸好自己沒吃下那假死藥。
當時他把那假死藥都拿出來了,但是後頭聽到顧茵也被牽扯進來了。他是真把那丫頭當孫女看的,且當時也是他傳話讓顧茵在鎮子上別動,哪裡能看她牽扯進這裡頭?
想著怎麽也得把她弄出去,老太爺一猶豫,加上後頭隆慶帝遇刺,讓他沒機會想由頭把顧茵摘出去,就拖著沒吃那藥。
若是沒有那猶豫,現下他是已死之人,再沒人能牽製住隆慶帝了!
“但是老臣也想和聖上求個恩典,寒山鎮到底是老臣故裡,可否換個地方?”
隆慶帝摩挲著下巴,又讓人拿來地圖看了看。
寒山鎮是此縣最大的鎮子,自然是屠鎮栽贓的最好選擇。之前他已經悄悄布局了,本是想著連文老太爺一起瞞著的。但是現下文老太爺和他想到一處了,再背著他動手,他自然會猜到,很可能壞了君臣的情誼。
且文老太爺好不容易給了會幫他復國的準話,他還要用老太爺,給個面子也不是不行。反正在他看來,屠哪個鎮和穿哪件衣裳沒什麽區別,都是不會影響大局的小事。
“那就選這春水鎮吧。”隆慶帝信手一點,指了他們現下所在的山頭所屬的城鎮。
“聖上寬宏!”文老太爺強忍著惡心謝恩。
自這天后,文老太爺“康復”了,日常就在隆慶帝身側。
三日後,顧茵發現山上多了些人——也是聽來吃喝的侍衛們說的,說之前他們中的一些人被分出去執行任務,所以他們巡邏才那麽辛苦,現下總算是能清閑一些。
青年來廚房幫忙的時候也帶來了好消息,說寒山鎮周圍的禁衛精銳已經撤回山上。
顧茵總算是松了口氣,眼淚不自覺地就淌了下來。
她臉上還帶著鍋灰,淚珠滾過的地方呈現兩道白痕。
青年不由彎了彎唇,伸手想幫她擦,還沒碰到她的臉,又把手縮回。
顧茵摸出小鏡子一照,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尚膳太監來傳話的時候,就看到他們相對而站,兩人都側對著門口,若是不看容貌,光看身形,倒是極為相襯的一對兒。
青年上前給他行禮,正好把身形嬌小的顧茵完全擋在了身後,她便立刻去摸了把鍋灰抹上。
“文大人傳你們去呢,說是上次那個現烤的石板燒吃著很好,再讓你們去現烤一次。”
文老太爺經過一次“獻計”後,又違心地說了些別的,現在儼然是身邊無人可用的隆慶帝座下第一人——說來也諷刺,從前的他一心為國為民為皇帝,卻落得那般下場,如今昧著良心說些假大空的話,反而讓隆慶帝待他日漸親厚。
地位水漲船高後,隆慶帝也再不拘著他,當然還是不能隨意離開此處匪寨,但是傳召個廚娘和聾啞幫工去當面做飯這種事則是不值一提。宮人有了前車之鑒,也不會拿這種小事去煩隆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