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攙,王氏才發現武重這樣瘦,手臂上的骨頭都硌手!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雖不如大兒子魁梧,卻也是十分壯實的。
王氏落下淚來,埋怨道:“你怎吃好住好還瘦成這樣?讓人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在王氏的設想裡,武爹雖然身子差,中了風,但可是當了大官的人,怎麽也該像戲文裡那樣把自己吃的大腹便便,再左擁右抱兩個美人,過得十分風光愜意才是。
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武重帶著淚笑道:“我也不、不知道。”
王氏又哭,“你說話也不利索了,好像從前村東頭那個二傻子。”
壩頭村從前是有那麽個二傻子的,二十來歲還連話說不清。
中風後的模樣本就是武重的心症,日常下人們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他都要發一通火的。
下人們自發自覺地縮了脖子,準備迎接他的怒火。
沒成想他們國公爺根本沒發火,反而有些心虛道:“我好好、好好練練。”
夫妻倆邊說話邊相攜著往裡去,都走出去好一段了,王氏才轉身招呼道:“大丫,大丫快來。”
顧茵應一聲,拉上武安,另一隻手往後一伸——粗糲溫暖的大手覆了上來。
想牽顧野的顧茵一陣無奈。
“小野還沒回呢。”武青意解釋道。
顧野在寒山鎮的時候都閑不住的,到了京城他哪兒能在馬車待得住?在周掌櫃說準備去打聽一下朝廷放售放租店鋪的時候,他就跟著一道去了,眼下還沒回來。
“你多大了也要我牽?”顧茵放了他的手,又無奈笑了笑,“小野這孩子也是皮過頭,一刻不得閑。記得叮囑門房,別回頭不放他進來。”
“已經都說過了。”
“石榴,別忙活了。快些過來。”
顧茵又招呼了一聲宋石榴,和武青意肩並肩往府裡走了去。
宋石榴應了一聲,腳下卻沒動,正死死盯著下人們搬送行禮。
她很有丫鬟自覺的,太太和老太太都把她帶到京城這樣的地方來了,她可得好好辦差,不讓自己第一丫鬟的地位受到威脅!
看到下人們一件不落地把取走了行禮,宋石榴這才挎上自己的小包袱往大門裡走。
門口除了忙碌的下人,只剩下個沈寒春。
“這位姐姐也是府裡的丫鬟吧?”宋石榴很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我是太太身邊的石榴,以後咱們一道盡心為太太辦差。”
“我不是丫鬟!”沈寒春尖叫出聲。
“不是就不是唄,你叫個啥?”宋石榴被嚇地往旁邊站了站,道:“那你是府裡的啥?”
之前一直把自己當成英國公府未來女主人的沈寒春掀了掀嘴唇,眼下卻說不出那樣的話,隻乾巴巴道:“我是照顧國公爺的。”
宋石榴沒好氣道:“那你不還是個丫鬟?跟我大呼小叫個啥啊!”
啥人啊,她客客氣氣地和她攀談,上來就大呼小叫的,還用陰森森的眼光瞧人。
宋石榴哼一聲,背上小包袱就不理她進府去了。
這麽多人……這麽多人,全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的,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心緒急劇起伏之下,沈寒春狠狠地把手裡的東西擲到了地上。
菜刀“哐啷”一聲落地的同時,一道童聲在她背後響起。
“你扔我娘的東西?”
“我手滑了。”沈寒春呼吸幾下,忍住怒氣轉身。
等到看清背後站著的人,她膝頭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大熙朝的烈帝,是每個宮人都敬畏如神明的存在。
他十二歲才被迎回宮裡,初時被封為烈王,在宮中活動了不過三年,闔宮上下都對這位在外過了十來年的大皇子心悅誠服。
他十五歲那年,被正元帝封作太子,親自掛帥出征,將前朝廢帝斬於刀下、挫骨揚灰不算,更把前朝萬余人舊部悉數處死。
如此酷烈手段,曾招致滿朝文武的不滿,上書要求正元帝另立儲君,還有說話格外難聽的,說烈太子如此心性,怎麽可能是宅心仁厚的正元帝的子嗣?
那真是誅心之言,直接懷疑起烈太子的出身了。
無奈正元帝並不聽那些,且他子嗣不豐,除烈太子之外,隻另有二子。
二皇子體弱多病,三皇子不學無術,正元帝又獨喜他,力排眾議,並不把其他人作為儲君備選。
好在此事過後,這位烈太子沒再展現過任何暴戾的一面,朝臣們又確實信服於他,便不再有人勸諫正元帝另立太子。
又過三年,正元帝征戰多年的傷痛發作出來,便傳位於他。
十八歲的烈太子即位,成了烈帝。
他用了兩年時間便坐穩了皇位,羽翼豐滿之後,便開始清算舊帳。
天下人這才知道這位烈帝昔日藹然可親的性格全然是偽裝,真實的他,就是斬殺廢帝和前朝余孽時、睚眥必報的酷烈性情。
昔日勸諫過正元帝廢太子的臣子被他一一發落,輕則貶謫,重則罷官流放,那個懷疑他出身的文官,後頭更是讓他拔了舌頭……
但是他也有手腕,與他不對付的,他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但也不會牽連對方的家眷。沒有違逆過他的,他賞罰分明,堪稱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