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大人。”貨郎道。
有人嗯了聲,聲音有些低沉。
妙妙撲到他身前,道:“篤大人你沒事太好了。”
篤道:“沒事。”看向他們,“青子少爺呢?”
妙妙垂下頭,道:“我們沒有等到青子少爺。”
貨郎也低頭道:“她沒來。”又忙抬頭,“我還以為她在你們這裡會不會出什麽危險了?這裡埋伏太多”說著就轉身,“我這就去找”
竟然沒有來?還以為她在斷後或者三人分方向跑,如果沒有出現的話篤默然一刻,道:“不用,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話音未落有人從暗夜遠處躍來,嘩啦一聲停在眾人面前,沙土濺起,可見來勢匆匆。
“左膀右臂也在。”他啞聲道。
此言一出原本安靜的夜色浮動低低的驚歎隨之而起。
“那個左膀右臂嗎?”妙妙掩嘴道,將驚呼聲壓下,“傷了陛下的那個南海殺手?不是一直做秦潭公的貼身護衛,竟然把他放出來了!”
貨郎道:“怎麽會這樣,我們沒發現他的蹤跡啊現在就在這裡嗎?”
篤沒有說話抬腳邁步。
“大人。”眾人低聲詢問,有些焦急,“現在形勢不利。”
四周兵馬圍殺,本就形勢險峻,如今再加上左膀右臂
篤的腳步未停,道:“公主殿下還在。”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頓時打個激靈,貨郎更是啊的一聲:“該不會左膀右臂抓了公主殿下!”
再無疑慮,人牆滾動匯集。
篤道:“這次我不要殺人,我只要公主殿下活著。”
先前他們以殺人為目的奮戰,現在不殺人,而是以自己的死戰要換的公主殿下的安全,人牆齊聲低喝如滾雷,貨郎和妙妙亦是肅整了身形,拔出各自的兵器,滾雷化作傾盆雨的時候,又有人從前方疾奔而來。
“左膀右臂死了。”
雷霆滾滾如雨,籠罩了這片荒野,那是無數人馬凝結到此,夜色依舊如墨,雖然在這如墨的夜色裡已經進行了幾番你死我活的慘烈廝殺,但其實對長夜來說只是瞬息,人的生死其實也是瞬息間,一呼一吸就結束了。
火把陡然點亮,照的人炫目,習慣了黑暗突然不習慣光明了。
“左膀右臂大人?”
一個黑甲衛審視眼前站著的人,火光照耀下他神情驚訝,又幾分小心翼翼的喚道,似乎唯恐驚擾這個男人。
在他面前站著的男人身形微微傾斜,手裡拄著一隻劍,白發披散遮住了面容,頭低垂恍若睡著了,只是衣衫如同洗完後被人扭乾一般卷曲在他身上,濕淋淋的滴滴答答一隻手伸過來接住滴滴答答的水,在手指上一撚,黏黏糊糊拉開了血絲。
滴滴答答的不是水,是血。
段山抬頭,白發飄飄下一張枯皺的老臉如同衣服一般扭曲著,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口鼻雙眼都有血還在湧出,匯集到下巴沿著咽喉散開濕透了衣衫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左膀右臂不過我都要認不出來他了。”他說道站起身來,看著倚著劍而立的男人,這倒是左膀右臂最喜歡的姿勢,“魂飛魄散骨碎肉爛精血噴瀉”他伸手輕輕的在左膀右臂的肩頭一推。
嘩啦一聲,左膀右臂就如同瓷器碎裂一般倒下癱軟一片,饒是見慣死人的黑甲衛也忍不住後退一步這是經歷了什麽樣的慘戰啊。
“慘倒不算慘,只是痛苦一些。”段山接著說道,伸手要掀起左膀右臂的衣角,衣角似乎嵌入了皮肉,一隻手竟然無法剝離,段山乾脆蹲下來伸出兩隻手
“小心有毒五蠹軍中有用毒高手”黑甲衛道。
段山沒有遲疑兩隻手將一塊衣角掀起,道:“對戰到這種程度的人,是不會用毒的左膀右臂不需要,能殺死他的人也不需要,毒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火把湊過來照亮衣角下的肌膚一團團一片片
黑甲衛道:“這是”
“拳印。”段山道,沒有再撕裂衣衫,視線在左膀右臂的屍首上掃視,“怪不得沒有外傷,連衣衫都沒有幾乎沒有破碎原來是用拳頭打的。”
黑甲衛道:“這不可能,篤是很厲害,能與左膀右臂一戰,但絕對不可能把左膀右臂活活打死,更何況篤一直在我們的包圍中,根本就不可能接近左膀右臂大人左膀右臂大人也不會貿然出手,他是等他們進地宮時再動手的。”
段山道:“不是篤?”那這裡還有誰能如此厲害他想到什麽眼睛一亮,伸手向左膀右臂的咽喉動作急切蹲在原地都沒顧上起身,以至於整個人都幾乎要撲在左膀右臂的屍首上噗嗤一聲,他的手探進了屍首的咽喉。
血一陣湧湧淹沒他的手。
黑甲衛不由上前,道:“怎麽?”
段山將手抬起,整個手掌都滿是血,火把下很是駭人:“我錯了,不是打死的,還是一招刺死的”他看著眼前的屍首,手掌探抓過,整個咽喉露出來,那裡有個血洞模糊,“果然又是他。”
黑甲衛聽得不解詢問是誰。
“殺死宗周的凶手。”段山站起來,看著黑甲衛,“原來不是篤。”又搖頭,“大人,看來你們對五蠹軍也並非是那麽了解”再看向四面漆黑的夜色,“原來五蠹軍中還有這麽一位高手。”
黑甲衛抽出身後的長刀。
“不要管什麽地宮了,給我砍掉他們的頭!越多越好!”
一時間應喝聲如雷滾滾,不僅在這裡遠處四面都隆隆響起,整個暗夜都被籠罩。
“不知道是誰殺了左膀右臂說是我們的人。”
看著面前匯報的探子,篤等人再次陷入一片沉默。
“我們的人誰能單槍匹馬殺了左膀右臂?”貨郎喃喃,自己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作為團體作戰的軍士,對付一個殺手自然不懼,但要單獨殺死一個殺手卻沒那麽容易,更何況那是左膀右臂,整個五蠹軍中能與之一戰的也只有篤了。
“另有高手來幫忙?”有人低聲猜測。
貨郎搖頭:“我這幾天都盯著呢,除了我們就是他們,根本沒別人現在大家都在呢。”
妙妙忽的道:“公主殿下沒在。”
此言一出現場凝滯。
貨郎道:“妙妙姐你什麽意思你該不會說是公主殿下殺了左膀右臂吧”他乾笑起來,那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怎麽可能雖然據說她殺五個黑甲衛。
沒有人應和他的笑,笑很快也就停下了,現場再次沉默。
“大人,他們所有人馬都動了。”有人來報。
那就是說他們沒有抓到凶手更沒有抓住公主殿下, 如果抓住了帝姬,就沒有再追殺他們的必要了。
篤道:“迎敵。”握住手中的長刀跨步,又停下回頭,“與之周旋引走。”
不是死戰也不是殺人,而是拖延引誘,身後諸人再次齊聲應是,不管是探路前鋒還是誘敵設伏或者截路阻擊斷後,五蠹軍都言必行行必果。
馬蹄腳步在地面上亂亂奔走碾壓,喧囂聲火把亮光來來去去,漸漸的歸於平靜,耳邊只有蟲子在沙土中遊走的沙沙聲,嘩啦一聲,薛青從地下被人舉著探出頭,她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旋即又大口大口的吐血。
一隻手從後伸出來再次掩住她的嘴,有些生猛又有些笨拙,並不是要阻止她說話喊叫,只是想阻止她吐血。
薛青向後倒去,靠在一人身上,感受著與沙土一般溫熱的軀體,她微微仰頭,暗夜裡可以看到頭上一雙閃著幽光的眼。
她道:“我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