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就是其中一位佼佼者,頑童時期就披甲帶械在宮裡跑來跑去,被大臣斥責而不改,長大後也更喜歡功夫出眾的人,身邊圍繞著諸如秦潭公這類武將。
都說秦潭公功夫高強,但真切見過的並沒有多少,他在京城中安穩如同其他官員沒有什麽區別,威名都是在軍中傳來的。
而這位五蠹軍的篤朝官們就更陌生了,除了軍政大臣們通過名冊官職等等知道有這個人,是個普通兵丁出身,在軍中練出一身好功夫,殺敵戰功無數,但卻因為性格桀驁屢次犯上,以功抵過十年下來竟然還是個普通兵丁,皇帝聽說了很是好奇,接見,然後一時興起便組建了五蠹軍,全權交給了篤。
但隨後並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功,沒有像秦潭公那樣各種神奇戰局,隻偶爾在報來的戰役軍功中提及,由五蠹軍探知消息,而後如何排兵布陣大獲全勝,或者突襲者五蠹軍,敵方主力大軍暴露,而後被擊潰雲雲之類的….
再然後先帝過世,五蠹軍被定罪叛軍,一直被朝廷的軍隊追捕,本就是雞鳴狗盜之徒,皇帝一時興起玩樂,大家也並不在意。
沒想到今日再次聽到五蠹軍,也見到了篤,原來被追殺這麽多年是因為救了帝姬。
也沒想到裡外這麽多金吾衛,宋嬰…..不,寶璋帝姬會吩咐篤來拿下秦潭公。
這是什麽意思,為了表示看重信任,為了讓篤拿下大功……念頭閃過,就見原本站在殿內垂手而立的男人一躍人如同巨石一般砸向秦潭公。
平底起旋風。
層層如林的金吾衛瞬時東倒西歪,又恍若被利劍劈開。
那個男人高壯如巨石,又輕快如流矢,這一躍眨眼就到了秦潭公面前。
秦潭公抬起頭,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抬起一擺。
殿內響起身體割裂空氣的嗡嗡聲,旋即明明已經到了眼前的篤又如同石頭一般被扔了出去。
砰的一聲響,伴著兵器嘩啦聲人聲嘈雜,這邊密如林的金吾衛徹底的跌倒在地上,而那砰的一聲響則是被扔出去的篤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四周的官員們神情駭然。
只是輕輕一揮!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篤襲來的力道多迅猛他們感受到了,而秦潭公的反擊多輕松他們也親眼看到了,這場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雖然不是練武之人,也知道這世上有很厲害的武者,但厲害到什麽地步卻沒有想象過,無非是十八般兵器飛簷走壁輾轉騰挪……原來除此之外,人還能迸發出如此詭異的力度和氣息。
當篤躍起砸落,當秦潭公一揮手的時候,整個大殿裡的氣息被攪動收緊凝聚壓迫然後炸裂。
距離他們二人近的金吾衛倒地,站在遠處被金吾衛護住的官員們亦是身形搖晃,更有年老體弱的後退幾步。
太可怕了!
這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都說秦潭公權盛恐怖,但沒想到他除了權盛,人也竟然恐怖如斯,如果他要動手,這殿內誰能奈他何?太危險了!才知道,此時此刻這殿內到底有多危險,
“護駕!”
“退開!”
有喊聲四起,更有官員請寶璋帝姬立刻離開這裡。
宋嬰依舊半跪在胡明的屍首旁邊,說了那句讓篤拿下秦潭公後,殿內的事似乎與她無關了,此時聽到官員們的相勸,陳盛宋元也請她離開正殿。
“無妨。”她道,再次看向殿內,
“十年前年紀小,沒看到父皇母后被什麽樣的人殺害,這十年裡雖然近在眼前,但孤不能見人,只能靠聽,今日終於得見秦潭公,孤要好好的看清他。”雖然是個女孩子,但跟先帝一樣,是個心志堅定的人啊,官員們感歎。
陳盛道:“但秦潭公著實危險,看來篤不是他的對手。”
宋元神情倒是沒有那麽緊張,道:“有季重呢。”
陳盛看了眼站在宋嬰身邊的年輕人,他亦是如同殿內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影衛是皇家天子身邊最神秘的存在,而且他們隻負責一人,就是被指定的天子,只要天子無恙,身邊其他人哪怕是皇后皇子橫死都無視。
他們不會離開天子身邊,敵來便殺,敵走不追。
當初他們懷疑皇帝是被害,就是因為皇帝的影衛消失不見了。
影衛功夫如何陳盛等人不太了解,畢竟先帝身為皇帝,處於皇宮深院,沒有總是遇到危險的時候,宋嬰就不同了,這十年身處險境,防著秦潭公的追查,黑甲衛的窺探,又因為宋元惡名刺殺不斷,平安無事這影衛必然經過了實踐的證明,看宋元如此淡定就可以知道。
陳盛沒有再勸。
宋嬰道:“篤也未敗。”
那邊砰的一聲響後,篤卻沒有跌落在地,在他撞向柱子的時候已經半空中換了姿勢,身子蜷縮,雙腳在柱子上一蹬,人便再次彈回來,比先前更加迅猛,金吾衛們如潮水退去,秦潭公再次抬手,但這一次篤沒有被甩開,拳頭和手掌相遇……
沒有肉體相撞的砰砰聲,也沒有打鬥的叫喊聲,只有嘎吱的碎裂聲。
“打沒打啊?”
太醫嘀咕一聲,聽著沒有先前打鬥熱鬧。
打了,而且已經交手十招了,他們腳下的地面被踏裂,不斷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看起來是拳頭與手掌,實則已經全身每一處都在對戰,薛青想著,篤的功夫她了解一些,主要是一身硬功夫,而這個秦潭公就目前聽到的,竟然不可測,因為他與篤的功夫一樣…..薛青已經在柳春陽懷裡攀到他的肩頭,看起來二人就是相擁相抱,太醫已經問都不問了,問了這杏眼小子說自己累了換個姿勢呢?自討沒趣……
薛青的眉頭皺起,秦潭公與篤的功夫路數相同,似乎是不相上下下,但秦潭公總是恰恰好勝過篤一招,勝過一招兩招並不算什麽,她與人對戰時甚至總是輸,只要最後一招贏了就好,只是總是勝過一招這就是控制了,控制就意味著高高在上,還有,就算學的功夫一樣,但施展出來每個人還是不同的,而秦潭公每一次出手就像篤,篤出什麽他就還什麽…..
這個秦潭公絕不是表現出來的實力,但她半點也分辨探究不出來……
這就是四褐先生死活不肯同意她說的殺秦潭公的提議且冷嘲熱諷的原因嗎?
念頭閃過,薛青的眉頭垂下,將頭貼近柳春陽的脖頸,輕歎。
也或許是另外一個原因,他怎麽會聽她的…..
或許還能再想多一點,比如那時候為什麽見死不救啊什麽的…..
很多疑惑可解,但現在並不是應該想這個的時候,疑惑解了就解了,不要去想,沒有絲毫的益處,不要被情緒所困。
薛青抬起頭,柳春陽的手也忙伸過來要按住,那邊的大殿裡傳來一聲巨響……
“門塌了!”
“抓住秦潭公!”
“追!”
喊聲叫聲兵器聲腳步聲震動。
太醫嗖的站起來,扒著隔扇縫向那邊看,果然見大殿裡門倒下一扇,木屑飛濺,而金吾衛正如潮水般踏過其上向外湧去,喧囂聲震天,秦潭公和篤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他跑不了!”大殿裡宋元吼聲回蕩,“這皇城他插翅難逃!這京城他們插翅難逃!”
這邊宋嬰吩咐就近的幾個官員看護胡明屍首,起身邁步向外走去。
“殿下。”陳盛喊道,“外邊凶險還是不要去了。”
宋嬰道聲無妨闊步衣角飛揚踩著跌倒碎裂的殿門走了出去,季重在她身後跟隨,宋元陳盛等人跟上,其他官員也都紛紛隨後。
張蓮塘裴焉子落後,對視一眼,側殿那邊守著的金吾衛也已經去追擊秦潭公了,二人剛要邁步過去,側殿的門也砰的被撞開了,柳春陽抱著薛青向外跑去,眨眼就衝下了台階…..
“傷!她不是還有傷嗎?”太醫在後追出來,不知所措的喊道,“跑什麽啊。”
“你的醫術不行,我要去找神醫。”
柳春陽的聲音扔過來,頭也沒回。
可是連看都還沒看呢,怎麽就看出他醫術不行了?太醫惱怒又委屈。
“趁亂。”張蓮塘道。
趁亂,想出以及需要出皇城門的並不只有秦潭公一乾人…..
張蓮塘裴焉子健步如飛追上去。
皇城腳步紛亂兵器碰撞人聲叫嚷,混亂一片。
此時紛亂的不止皇城,京城的四門緊閉,城內兵馬奔馳,原本在街上的民眾的都被喝令退避就近的茶樓酒肆房屋內,吩咐關門關窗,否則刀劍無眼殺傷不論。
整個京城一瞬間鎧甲鐵蹄,刀劍廝殺聲傳來。
“捉拿謀逆。”
“繳械不殺。”
喊聲也接連不斷。
那是禁軍京兵在破門入戶的宣告,京城四面八方數十上百的府宅被撞開,有的人家束手不反抗,有的則家丁護衛對抗官兵,濃煙火光不時的騰起……
躲在屋內的民眾驚駭不已,出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有謀逆了?但此時此刻知道厲害,呆著屋內半點不敢露頭。
西涼驛館也被兵馬圍住,索盛玄在一眾護衛少年的擁簇下站在院內,看著遍布搜查的官兵,沒有驚怒,反而神情好奇。
“秦潭公謀反啊?”他問道,“真的假的?一點也沒看出來啊。”
奉命前來的官員神情木然,道:“所為大奸之人便是如此,善於偽裝。”
索盛玄道:“但秦潭公謀反跟秦梅沒關系啊,你們抓他也沒用。”
老子謀反兒子當然要抓,怎麽叫沒用,沒聽過斬草要除根嗎?當年西涼王還不是殺了七個兄弟包括他們的兒子才登上王位的,裝什麽傻,官員乾笑幾聲。
“大人。”各處搜查的官兵前來回稟,“沒有找到秦梅。”
官員看向索盛玄,道:“殿下,國之大事,還請不要袒護秦梅,將他交出來吧。”
索盛玄聳肩道:“我沒有袒護啊,他早就走了沒在這裡。”
真的假的?官員狐疑。
“他哪裡用我袒護。”索盛玄道,“他去找他爹了。”
竟然….那不早說,官員神情惱怒。
索盛玄一臉無辜:“你們又沒說是秦潭公謀逆, 進來就抓人,我還以為秦梅謀逆呢。”
秦潭公謀逆跟秦梅謀逆有什麽區別!老子小子一條繩跑不了,這個索盛玄裝什麽瘋賣什麽傻,待安穩了國朝,再跟你們西涼理論!官員一甩袖子:“走!”
…….
……..
皇宮大殿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禁軍如同潮水湧湧,但下一刻又退開,隨著這一湧一退,內裡的空地便向前挪動一塊,內裡的男人身上官袍依舊整潔,抬腳邁步恍若以往上朝進殿。
砰的一聲,襲在他身前的男人被挑起翻滾落地,廣場上的青石頓時被砸碎,如蛛網般裂開,但這一次,篤的拳頭砸中了秦潭公的胸口,閑庭信步一頓,向後退了一步,嘴角也有血流出來。
他們這種一擊,如果不傷人便傷自己。
篤的衣衫已經凌亂,碎裂,露出的胳膊胸口沾染著血跡,不是吐出的或者大傷口湧血,而是恍若蛛網般密布,滲出點點血跡,擦完了又冒出一層,乍一看都是小傷,細看則不由頭皮發麻…..
他再次站了起來,對於身上的血渾不在意。
秦潭公輕輕擦了擦嘴角,道:“許久不見,你有些長進了。”
篤道:“承蒙你十年錘煉。”
秦潭公笑了笑,待要說話,四周傳來刷拉聲,圍繞的禁軍退開,四面城樓殿頂上出現無數手重弩手,日光下森森寒意的弩機對準了秦潭公。
“秦潭公,你再不束手就擒,就格殺勿論。”將官們高聲的呼喝也隨之傳來,“今日你休想走出皇宮。”
秦潭公抬頭環視,神情依舊平靜,直到一聲喊傳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