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按照崔家的地位,除了天家來人,無論是誰都是無需由主家親自出面迎接的,可陸重淵不一樣,這是他們大燕的戰神,執掌十萬兵馬的五軍都督,天子親封的太傅。
這樣的身份地位,就連崔相見到都得朝人拱手行平禮。
即便現在的陸重淵已經有名無實,可官位尚在,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的。
所以崔相特地吩咐自己的長子出來迎接,既給了陸重淵體面,也沒有失掉崔家的臉面。
至於陸承策,他跟過來。
一為驚訝。
生為陸家人,他比誰都要了解自家這位五叔的性子,五叔向來不喜歡應酬,更別說親自登門道賀了,剛才在林中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即便是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先前來傳信的小廝說得如此信誓旦旦,他心中雖驚訝,卻還是過來了。
畢竟陸重淵是他的長輩,而他身為晚輩,自然該出面迎接。
而旁人。
大多都是因為心中的驚訝才跟過來的。
陸重淵的名聲。
他們都聽過。
陸重淵的人。
他們也都見過。
可這都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這大半年的時間裡,關於陸重淵的消息傳了一遭又一遭,例如他中毒腿殘,例如他屢次發病,性命危在旦夕,又例如他娶了個新娘,是個什麽背景都沒有的孤女。
傳得多了,有些不實的謠言也層出不窮。
有人說陸重淵因為身體裡的毒毀容了,有人說陸重淵變得越來越暴戾,動則就要殺人,身上縈繞著一股子煞氣,看著就嚇人。
甚至還有人傳言陸重淵因為那個毒變得男不男,女不女。
流言許多。
可真人卻無人得見。
所以在知曉陸重淵出現的時候,這些人的心中除了長久以來殘留的畏懼之外,就是掩不住的激動了。
他們很想看看以前那個赫赫有名的五軍都督陸重淵現在變成一副什麽鬼德性了?大概是迫切想知道,以至於這些年輕人都忘記了害怕,站在門口,一個個梗著脖子仰著頭朝那輛馬車看去。
崔府門前。
寬闊的小道上,兩側人□□錯而立,而正中間便是那輛黑木馬車。
不管來了多少人,那輛馬車始終都是安安靜靜地,外頭候著的人安靜,裡頭坐著的人更是寂靜的不行。最後還是崔省拾掇了一番因為走路太急而略顯褶皺的衣服,迎了過去。
他站在馬車旁,低頭垂眸,十分恭敬的語氣,道:“永瑞請都督大安。”
永瑞是崔省的字。
他是個溫和周正的男人,年有二十五,相貌雖不出色,但整個人氣質端方,語氣也頗為緩慢,很是讓人心生好感,“不知都督駕臨,有失遠迎,您請勿怪。”
說完。
他又補了一句,“原本家父知曉您來,是想親自過來的,奈何今日父親是壽翁,身邊又有不少長輩,隻好讓永瑞出來迎接了。”
這一番話。
禮數周到,又不卑不亢。
算是很有態度了。
原先一直不曾有動靜的馬車終於有動靜了。
暗色織錦布簾被人掀起,一張俊美又清寒的面容曝露在眾人面前,他的相貌其實是很好看的,比起在場所有人都要好看,像是造物主最精美的作品,眉眼口鼻,無一處不精美。
可偏偏他的氣質太過凜冽,太過冰寒。
仿佛化不開的冰雪,別說讓人直視了,只怕拿余光打量人都不敢。
原先一個個激動興奮,梗著脖子想一探究竟的人,此時見人真的掀了車簾,露了面貌,又各個都不敢看了,低著頭,縮著脖子,一副生怕被陸重淵看到的樣子,畏畏縮縮的,竟是一點名門世家的風范都不剩。
陸重淵就這樣握著車簾,倚在馬車上,神情淡淡地望著外頭那些所謂的名門子弟、青年才俊,看到那些人在他目光移過去的時候,一個個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原先平淡的面容也就變得越來越冷漠,就連嘴角那抹弧度也顯得越來越譏嘲。
“都督大人。”崔省見陸重淵終於肯露面,雖然心裡也有些忌憚他的氣勢,但還是規規矩矩朝他拱手又行了一禮。
“五叔。”
陸承策也跟著在一旁,行了一禮。
眼見兩人和往常無異,仍是一派周正模樣,陸重淵倒是朝他們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嗯。”
“家父吩咐過了,都督的馬車可以直接入內,不必停在門前。”崔省又道。
崔家不似陸家,門檻什麽的都是保留最初的模樣,可陸重淵身患腿疾,來去都得使用輪椅,有這樣的門檻自然是不方便的。
不過剛才崔省過來的時候已經吩咐人了,此時幾個門檻上都壓著木板,方便陸重淵前行。
對於這一番安排。
陸重淵什麽表示都沒有,仍是態度矜傲的點了點頭,然後就落下了車簾。
沒了他的注視,那股子強大的氣勢也逐漸消散,原先一個個抬不起頭的人此時像是怕被人譏嘲似的,忙挺直了脊背。
眼看著馬車緩緩往這邊駛來。
他們也不敢說話,紛紛讓開路,供人前行,直到馬車逐漸往裡,這些人才大著膽子壓低聲音說道:“不過就是一個不良於行的殘廢,他有什麽了不起?真當自己還是以前那副樣子嗎?”